三葬和尚想哭。
真的。
剛剛朗月大師遇襲後,以阿篤大士為首的外門護法們群起而攻發,三葬和尚一個不小心,也被幾個生得奇形怪狀,手上兵器也稀奇古怪的護法狠狠的命中了一擊。
傷勢倒是不重,也就是皮肉上淤青了幾塊,甚至沒破皮,沒流血,也沒有骨折什麽的。
但是被擊中的傷處,諸般難受的感覺襲來。劇痛,無法形容的劇痛,偏偏其中又混雜了瘙癢,無法遏製的瘙癢。痛和癢混在一起,已經讓人快要崩潰了,偏偏那傷處不斷有諸般酸澀感,牽扯著渾身的神經,弄得渾身都好像火燒一樣,皮膚下面的肌肉,肚皮裡的髒腑,骨頭裡的骨髓,都在一抽一抽的刺痛。
總之,就是渾身難受罷?
肉體上的難受也就罷了,讓三葬和尚憤然的是——他斬掉了過去,現世,未來,隻留下了‘當前的即刻的本我之軀’,以孤注一擲、不成功則成仁的大覺悟,犧牲無數,昧著良心練就的‘非天’大神通,居然被阿篤大士說得這般不堪!
非天啊,這是三葬和尚犧牲一切的得意之作。
在三葬和尚看來,只要非天的數量足夠多,只要她們變得足夠強,那麽就算是太初大帝、太瞐大帝、太臰大帝,乃至冥尊等老不死的聯手,也奈何不了她們——因為她們,根本不屬於無上太初天,根本不被這一方天地的大道法則約束啊!
‘法外狂徒’,就好像一個捕快,就算你有蓋世的武力,你根本無法從一條條法律條文中,找到對應某個‘罪犯嫌疑人’所犯重罪的法律條款……你再強,你能將那嫌疑人怎麽樣?
你完全無法對他怎麽樣。
非天的存在,就是這般的殊異——她們超出了無上太初天的大道法則,從存在形態,到繁衍樣式,再到她們擁有的力量……三葬和尚堅信,對於無上太初天的任何大能,非天都是無解的,是致命的存在。
依靠非天,他一定能破滅整個無上太初天,然後以無窮之力,將整個天地重新煉化為胚胎,讓自己重開天地,讓無上太初天回顧祂原始的、注定的,沒有被彌勒干擾過的命軌。
最重要的是——他三葬和尚分屬這一方天地四億八千萬個先天神聖之一啊……可是爛陀聖地一戰,這麽多的‘同類’,只有他一個人苟延殘喘。
那些天人土著,從來不是他三葬和尚的同類。
他三葬和尚,要重開天地,讓那些已經隕落,已經寂滅,已經徹底煙消雲散的,真正的‘同類’,重歸這一方天地——這是已經刻在他的骨子裡,融入了他神魂的……‘先天使命’。
可是啊,可是啊,他的非天啊!
阿篤大士身邊的金剛鐸帶著沉悶的呼嘯聲縱橫飛舞,一個又一個強大的非天被轟碎,被引燃,被吞噬……而阿篤大士身邊,那數百名生得稀奇古怪的外門護法中,居然有一成左右的存在,都有著同樣可以克制非天的厲害法門!
三葬和尚想哭。
非天啊,超越了無上太初天這一方天地的大道法則,在這一方天地根本無物可製的恐怖存在……跳出無上太初天這口枯井,才發現,非天或許真的只是某些世界中,某種非常常見的,甚至猶如野草一樣泛濫的‘普遍、基礎性生物’。
三葬和尚神魂一陣兒恍惚。
他想起來了,非天的祭煉之法從何而來——他曾經在爛陀聖地的藏經閣中,曾經在那裡面,奇遇了幾片古老的龜甲。那幾片龜甲上,是一個名為‘巫蜚’的前輩,留下的關於非天的詳細剖析。
‘巫蜚’啊,‘巫’!
那龜甲小小幾片,內中的信息卻是無比龐大。巫蜚詳細記載了他捕捉一群類似非天的生命體風,用各種奇異的手段解剖之,剖析之,最後更是用各種奇異的巫法將其煉化,祭煉,將祂們轉化為一門極其恐怖的巫法大咒的全過程。
巫蜚在龜甲中不無得意的吹噓,他的這門巫法大咒,甚至可以對‘世尊’級別的大能造成可觀的傷害。其他的什麽佛尊、佛陀、菩薩、羅漢、金剛、天王之類的佛門所屬,更是沾著就死,碰著就亡!
但是讓人惱怒的是——哪個不做人的混帳啊,他將巫蜚龜甲中,關於如何用巫法煉製、祭煉那些非天類存在的法門,悉數抹除了。相應的巫法傳承,更是一個字都沒有留下。
三葬和尚只是得到了關於非天的解剖、剖析的那一部分——巫蜚詳細闡述了,非天這種奇異的生命形態,如何用後天手段‘催生’,如何用人工的手法‘養育’,如何在先天孕化時期,增加她們的戾氣、凶氣、煞氣,讓她們比自然孕化的非天,更加強大,上限更高等等……
“我的非天法,原來來自於爛陀聖地的藏經閣啊!”三葬和尚經歷了爛陀聖地覆滅的大戰,他又在輪回中翻滾了無數年,他的很多記憶,其實都已經殘缺不全了。
此刻受到阿篤大士等人的刺激,他才終於響起,他這一世最大的依仗,這些非天,她們的根源,原來在這裡——他三葬和尚,並不是非天的‘原創者’,他只是一個僥幸從佛門浩如煙海的底蘊中,幸運撿到了一顆小石子兒,並依之在孩子群中橫行的幸運小娃娃罷了。
“佛門啊,可恨。”三葬和尚悲喜莫名的看著四面合圍的外門護法們:“可惡,可恨,那門巫法大咒的傳承,究竟是被誰抹去了?若是我得到了那門巫法大咒……爾等……”
“巫,又是何等的存在?為何在爛陀聖地的藏經閣中,會有這樣被抹掉了半截的記載留存?”
一團莫名的怒火從心頭直衝腦門,三葬和尚扯著嗓子,朝著身邊花容慘淡,同樣挨了幾下重擊,此刻痛得眼淚汪汪的朗月大師怒吼:“你們原初一脈,究竟是如何駕馭門下弟子的?爾等,就從未想過,他們可能背叛麽?”
朗月大師因為身上的痛、癢、酸、麻而皺巴巴的小臉蛋,越發的扭曲了。
她喃喃道:“世尊在時,誰敢反叛?”
“世尊不在了,吾等也都沉睡恢復,誰能想到,他們會反叛?”
“就算世尊不在了,若是爛陀聖地,我原初一脈的那幾位大能,若是安好無恙,他們又豈能反叛?”
朗月大師怒視三葬和尚,厲聲喝道:“普芥子,當年,錯非……”
三葬和尚怒視朗月大師。
朗月大師同樣狠狠的盯著他。
不需要多開口,兩人全都心知肚明當年的事情——原初一脈啊,當年還是有幾個佛子種子留下來的。朗月大師自己,就是其中一員嘛。
但是爛陀聖地當年,三葬和尚這樣的,來自無上太初天的,分屬那四億八千萬天地孕育的,天地第一批的先天生靈所化的佛門弟子極大興盛,他們掌握了爛陀聖地方方面面的實權……
朗月大師這樣的佛子種子,在那時候的爛陀聖地堪稱‘艱難’。他們在爛陀聖地浪費了太多時間,太多次機會,卻沒有得到足夠的休養生息,沒能恢復應有的實力。反而他們當中,有人迷失在了輪回中,一次次的重創之後,就連朗月大師都搞不清,那幾位師兄弟,如今究竟身處何方,究竟是何等模樣。
這裡面,就有三葬和尚為代表的,土著弟子們暗中下手的痕跡啊!
現在,三葬和尚居然還有臉質問她們原初一脈是如何駕馭手下的!
原本不會出問題的啊,混蛋!
如果朗月大師回復了曾經的巔峰力量,如果和她地位相當的那幾位佛子種子安好無恙……他們手中專門用來克制這些外門護法的佛門禁器依舊還在的話,你當這些剛剛從沉睡中蘇醒,已經被佛門調教得乖巧聽話的外門護法,有反叛的膽量?
都是因為你們的錯啊!
朗月大師看著三葬和尚,恨得直咬牙。
又是幾名外門護法搖晃著龐大的身軀,身邊噴吐著黑煙、烈火,遍體披掛著各色白骨製成的瓔珞、珠串,披掛著各色猙獰的白骨甲胄、骷髏法冠等物,齜牙咧嘴的衝殺了過來。
他們所過之處,大群非天被轟得支離破碎,大陣的陣基都隱隱震蕩。
一杆紅纓槍撕開虛空,狠狠貫穿了過去。
‘嗆琅’巨響聲中,老熊尊遍體甲胄,手持長槍,和幾尊外門護法翻翻滾滾的打成了一團。
只是,以老熊尊的修為,他和那幾尊外門護法剛剛過了三五招,一名身披黃色僧袍,做頭陀裝束的外門護法突然向後退了兩步,掏出一個明晃晃的鐵質小鞋,偷偷摸摸的朝著老熊尊就丟了過來。
這小鞋無聲無息,也沒有什麽光焰閃爍,並沒有法力波動外泄。
老熊尊一個不察,一腳踏在了那小鞋上。
‘哢嚓’一聲,老熊尊的大腳掌被死死套在了比他腳掌小了好幾圈的小鞋裡。小鞋表面一圈圈螺旋紋路浮現,光紋旋轉,小鞋越縮越緊。老熊尊一聲怪叫,一歪一瘸的轉身就跑。饒是他跑得快,依舊被兩尊外門護法丟出的烈焰珠、霹靂珠狠狠落在了身上,直打得他遍體黑毛亂飛,身軀都被劈出了縷縷黑煙。
恰在這時候,盧仚一行人從虛空中顯出了身形。
“唷,諸位這是……”盧仚一眼看穿了眼前的情勢,他驚訝道:“這些家夥,造反了?”
盧旵面皮上,已經浮現出了一絲怒氣:“放肆,爾等焉敢背叛佛門?就不怕應了當年爾等發下的大道誓言麽?”
盧旵可是正統的佛門弟子。
他雖然不是爛陀聖地彌勒這一脈的親傳,但是他可是正兒八經的,和朗月大師一般的,最純正的,原滋原味的佛門嫡傳。
用句不像話的話來形容吧——這些造反的外門護法,就是農奴;而盧旵和朗月大師雖然不是一個姓氏的,但是他們的身份,可都是農奴主,他們在階層上,在身份上,在面對這些農奴的時候,天然就是同一個立場,同一個陣營!
眼看著這些外門護法居然撕毀了當年的大道誓言,將兵戈朝向了朗月大師,盧旵心頭的怒火,就莫名的湧了上來。
“阿篤大士!”盧旵厲聲道:“爾等忘了我佛門的威嚴,忘了世尊之威麽?”
盤坐在日月須彌山戰車上,正得意洋洋放肆轟殺一個又一個非天的阿篤大士猛地回頭。他看到了盧旵,眸子裡烈焰一閃,突然笑了起來:“哦,你是,你是……我記得你……你是燃燈座下七侍者小童兒出身的,後來的靈鷲山雷音洞小佛老嘛。”
“哎,哎,對了,我想起來了。”
“當年彌勒被打得滿頭包的時候,有幾支燃燈、懼留一脈的殘兵敗將來投,被彌勒接收,庇護……就是你們吧?哈哈哈,本座當年被重創,後來倒是沒留意你們的下場……嘿嘿!”
阿篤大士一揮手,婆蘇吉龍王已經張開大嘴,噴出了粘稠的毒液。
“阿篤大士,和這些賊禿說什麽廢話呢?”
“不管他們分屬哪一脈,總之,和尚就沒有一個好人……尤其是燃燈一脈的賊和尚……那老賊禿,真正是……不為人子!”婆蘇吉龍王聲嘶力竭的咆哮著:“燃燈一脈,更是個個該死,沒一個好人啊!”
盧仚心頭震蕩。
他再次聽到了極其熟稔的名號。
燃燈?
懼留?
不過,看到盧旵,還有他身後的四位大和尚那微微扭曲的面龐,盧仚就知道,阿篤大士等人的行為,是觸犯到盧旵等人的禁忌了。
外門護法造反……這種事情,放在爛陀聖地全盛時,誰敢想啊?
“爾等邪魔外道,不念世尊普度、庇護之恩德,不思粉身碎骨回報佛門之恩澤,喪心病狂,狂悖犯上……當誅。”這一刻,盧旵堅定的站在了朗月大師這邊。
盧仚明白了,他當即手一指,阿篤大士身邊,那宛如山峰一般龐大的戰車附近,虛空劇烈的震蕩著,一條條黑漆漆的空間裂痕驟然出現,宛如無數條黑漆漆的利刃,無聲無息的朝著阿篤大士斬了過去。
這一章還是一大清早爬起來寫的。
上午要去給無錫的作者小夥伴們上課,下午就奔波著返回上海,然後還有活動要參加。哎。
整日裡這樣奔波,也不見我瘦下二兩來。
真正是,望空流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