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
煌煌大日熄滅,天玄地黃消散。
沉沉夜色,寂寂無聲。
除去凝練魔種,看破迷障的陸沉以外。
沒人得以窺見這一場異象相爭的最後結局。
“大哥!”
段夜飛奔而至,扶起身受重傷,勉強吊住一口氣的白長山。
這條漢子雙眼通紅,望向頭關,殺氣凜然的凶狠模樣。
“速速退走!”
白長山胸口塌陷,呼吸微弱。
九座氣海洗練的肉身,生命力何其頑強。
不斷地壓榨潛能,彌補傷勢。
他本來想拚死一搏,用盡全力打出一輪大日,卻被魏玉山的天玄地黃輕松化解。
自己都慘敗,更何況其他兄弟。
面對武道四重天的一流高手,登雲嶺若是強行攻城,只會死傷慘重。
沒有必要為了楊閥的公子,平白賠掉大夥兒的性命。
“大哥!一座頭關而已!強攻遲早能拿下!”
段夜有些咽不下這口氣。
登雲嶺什麽時候吃過這種大虧?
傳出去豈不是被綠林道恥笑!
“那人修成圓滿異象,境界層次更在我之上,去了就是送死。”
白長山深吸一口氣,艱難說道。
他使勁握住段夜的手臂,額角綻出一條條青筋,不斷地搖頭。
這趟渾水本不該來,只是楊元建給出的籌碼太夠分量。
如今,自己苦修多年的大日異象被破,氣血耗盡。
這身精純無匹的功力真元去了一半,算是對得起那部《九龍拳》了。
“必須要盡早撤離絕龍山,否則按照竇家大郎的脾性,知道我重傷未愈,恐怕會把楊貞道放到一邊,轉而截殺登雲嶺!”
白長山嘴角流出幾抹血跡,吩咐道:
“發信給竇文那個蠢貨,讓他攻打南門,我們把聲勢弄大,趁他還未反應過來,分散退去。”
交待完畢,這位北地綠林魁首的力氣消耗殆盡,開始閉目調息,收攏紊亂的氣血。
對於自家大哥,段夜向來敬服無比。
自然照辦,不敢違抗。
看到登雲嶺的一眾響馬鼓噪起來,立在城頭的陸沉好奇問道:
“師尊手下留情了?”
魏玉山頷首道:
“談不上。他能受我一招不死,是自己命硬,換做其他人,當場就骨肉成泥,筋脈寸斷,哪能吊住這口氣。”
見識過武道四重天的爭鋒,陸沉心下有所感悟。
經過換血八次,積累已經足夠雄厚。
要不了多久,就可以開始突破二重天,凝練全身氣脈。
“師尊亮出異象,不怕被人發覺身份?”
陸沉轉而想到一個嚴峻的問題。
“白長山這人確實有幾分豪俠氣,他大概猜到我的武功路數和傳承身份,但沒有點破,所以我也留他一命。”
平複體內十二座氣海,魏玉山淡淡說道。
“乖徒弟,老話說知人知面不知心,可武道中人是個什麽樣子,只看手上功夫就能明白幾分。”
陸沉眸光微動,想起《種玉功》的詭異之處。
莫非武功能潛移默化,影響性情?
“謝先生解此重圍!”
目睹魏玉山大展神威,楊貞道心中激動莫名。
誰能想到,他竟然有這樣的機緣,結識到如此高人。
看來自己的時運,並非不濟,而是如日中天!
“登雲嶺退走了,飲馬川還在呢,二公子別高興太早,想要震懾這群響馬,必須要殺雞儆猴,方能徹底守住頭關。”
魏玉山平靜的聲音裡,透出沉重肅殺意味。
“你覺得竇家三兄弟,該死幾個?”
楊貞道心頭一突,這位身材中等,面皮黝黑的魏先生,陡然間升起莫大煞氣,叫人戰戰兢兢。
“竇龍、竇武、竇文……除二留三。”
他深吸一口氣,沉聲說道。
“好,我去去就回。”
魏玉山腳下輕點,如離弦之箭彈射而出。
幾個起落,便消失於頭關。
“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啊。”
陸沉收回視線,感慨說道。
他明白便宜師傅之所以慷慨相助,不僅救楊貞道脫困,還為其殺人除患,其實是為了天命魔教的發揚光大。
魏玉山做的事越多,楊閥二公子欠下的人情就越大。
這一點,雙方都心知肚明。
“好詩!好句!想不到還真你這麽有文采……是了,我險些忘記,名滿東都的大儒裴雲松也曾被你折服過。”
楊貞道心下松了一口氣。
倘若竇武身死,剩下的竇文成不了事。
飲馬川人心散亂,自會退去。
“二公子過譽了。”
陸沉嘴角抽動。
“等到了鳳翔府城,我介紹楊閥子弟給你認識,燕、楊兩閥本就同氣連枝,當年我父親還受過問天叔的恩惠,這份情始終記在心裡。”
楊貞道態度熱絡,與陸沉寒暄幾句,然後就去整頓城中為數不多的官兵親軍。
白長山重傷,登雲嶺撤離,但也要提防他們殺個回馬槍,不可松懈。
“日後的盛太宗……說話還挺囉嗦的。”
陸沉在心裡想道。
他走下城頭,楊玄策跟班似的黏在後面,一口一個“師兄”,喊得頗為親近。
過了不久,魏玉山神出鬼沒,把一顆披頭散發布滿血汙的頭顱丟在地上。
“那竇三郎真是個廢物,聽說他二哥死了,嚇得從馬上滾落,褲子都給尿濕了……就這成色,還當響馬?”
陸沉瞥了一眼死不瞑目的竇武腦袋,輕聲道: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何況尋常人家。就像燕天都、燕明誠、燕寒沙他們父子皆是禽獸,但燕平昭卻還算個人。”
魏玉山點頭,似是同意這個說法,隨後對楊玄策說道:
“把這玩意兒給你二哥,飲馬川本是烏合之眾,現在沒了領頭的,必然騎虎難下。讓趕來的援兵加快速度,若能堵住尾關,拿下幾百顆響馬首級當功勞應當不成問題。”
楊玄策哪裡懂得這些,但他知道打不過面前的黑炭老頭,所以乖乖撿起頭顱。
“這傻小子叫你師兄?怎麽回事?”
魏玉山毫無高手風范,學著自家徒弟坐在青磚台階上。
“魔教傳人的名頭不可能瞞太久,楊貞道這人很謹慎,看似仗義疏財,門客眾多,但很難輕信於人。回到鳳翔府,他肯定會暗中調查。”
陸沉想得明白,思路清晰。
“楊洪也是如此,楊貞道身邊莫名其妙多了一個四重天高手,肯定要生疑。在此之前,徒兒打算把更多人拖進來,師尊你收楊玄策當個記名弟子,你是魔教中人,他就是魔教余孽,楊閥怎麽洗脫?”
“就算楊洪心狠手辣,寧願舍棄兒子,可他不怕給王、齊兩家發難的借口?就像滅掉燕閥一樣,再來一次?”
魏玉山已經見怪不怪,不再把陸沉當成七歲稚子,思忖片刻,頷首道:
“乖徒弟思慮周到,門閥重利,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會賣掉咱們,換取其他的好處。但有這層關系在,楊洪會更慎重。”
“對了,你之前是不是給為師作了一句詩,‘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寫得極好!簡直是為我量身定造!很合我的心意!”
陸沉笑了笑,也沒避諱。
直接把前後幾句給補全,運勁發力,徒手刻在旁邊的磚石牆壁。
如同刀砍斧鑿,深入寸許。
“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想不到我魏玉山的徒弟,竟然還有驚人詩才!”
魏玉山拍手叫好,極為滿意。
陸沉微笑以對,他也不是頭一回做文抄公了。
當年在天南道宗,沒少“借”過古人先賢的詩詞著作。
……
……
大盛。
天命宮。
陸沉睜開眼,窗外流瀉一絲微光。
抬頭看去,天邊大亮。
“真是像極了上輩子熬夜通宵打遊戲……有種恍惚的感覺。”
陸沉收斂思緒,右手摩挲腰間的驚神玉佩,輕輕叩擊。
他如今不再是鼎爐之身,而是天命六脈首座。
兩者待遇,自然有著天壤之別。
作為近侍總管的中年女子候在門口,姿色豔麗的八名侍女魚貫而入,端著清水、香茶、手帕、衣物款款上前。
陸沉表面淡定,若無其事,心裡卻有幾分不自在。
此前他在天南道宗,可沒享受過這樣的日子。
那時候年紀還小,生活起居都是言師親自照顧。
“奴婢為首座更衣……”
“奴婢服侍首座沐浴……”
長相頗為相似的一對並蒂蓮,纖纖玉指搭在陸沉的肩上、腰上,俏臉含羞帶怯,顯得很是動人。
他也沒有抗拒,清水洗臉,香茶漱口,手帕擦乾。
然後被細心服侍,入浴更衣。
一方寬闊水池,那對並蒂蓮坐在邊上,為陸沉擦拭身體。
另外幾個,倒酒、奏樂各司其事。
半個時辰後,陸沉終於弄完。
換上一身黑底金線、盡顯尊榮的長袍。
裡面是月白中衣,系玉帶,戴金冠。
這份姿容氣度,看得那些侍女為之一愣,竟有些目眩神迷。
“難怪宮主……要收其為鼎爐。”
饒是年近四十許,見過大風浪的近侍總管也險些呆住。
先天道胎之體的無雙仙姿,一旦不受遮掩,足以叫任何人心生熱切之念。
“今日可有什麽大事?我看山上山下熱鬧得很?”
陸沉運起《潛龍九形》,略微隱藏幾分仙姿風采,省得被侍女、仆役偷偷打量。
“自然是首座您的拜師大典,天命宮寰宇鍾一響,大盛江湖紛紛來賀,連東宮太子都會親自出席。”
近侍總管笑吟吟道。
“原來如此,這些都是送來的賀禮?”
陸沉立在閣樓上,遠遠瞧見廣場上人流如龍,不知道多少口紅木大箱子被搬進庫房。
“沒錯,本來該運去摩天峰,可宮主吩咐過,既然是慶賀拜師大禮,這些珍稀之物自然就歸驚神一脈所有。”
近侍總管說道。
“我這是傍上大款了?”
陸沉要來禮單,粗略掃了一眼,感覺像是看到金山銀海。
“嗯?這一行劃了線?還特意標注宮主喜愛之物?什麽意思?”
近侍總管連忙湊上來,解釋道:
“首座有所不知,宮主她對於二十八代祖師極為尊崇,但凡有人尋見聖君手書、真跡、或者記錄其人其事的野史雜談,只要獻上必會受到重賞。”
“這次好像是鳳翔府蘭亭郡的一個幫派,他們絕龍山的頭尾關發掘出了聖君痕跡,千方百計托人找關系,才送到天命宮,就等雪茶姑娘稟報給宮主,好鑒別真偽。”
鳳翔府?蘭亭郡?絕龍山?
陸沉眸光微微一滯,帶有幾分驚疑之色,半晌後才問道:
“我可以瞧瞧麽?”
ps:這兩天比賽有點多,而且都是晚上,人有點麻。總算體會到以前我爸躺在沙發上,冒著被我媽嘮叨的風險熬夜看世界杯的心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