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此夢何時休?
孟奚知從來不會拒絕葉傾雨,“也好,畫一幅我的畫像,阿雨留著可以鎮宅。”
葉傾雨瞪了他一眼,“那你多畫幾幅,我送人。”
孟奚知笑得欠揍,“只怕阿雨舍不得。”
兩人說話間,商畫師已經將人物輪廓給勾勒了出來。
聆悅端坐在矮榻上,似乎還在因樓老爺的話而感到困惑。
樓老爺坐在書案旁的圓木凳上,靠著書案打起了瞌睡。
畢竟年紀大了,晚上沒睡好,白天總是要補覺的。
等到商畫師畫好畫,已經快到晌午。
“好了,樓老爺請……樓老爺……”商畫師正要請樓老爺上前一覽,卻見他老人家睡得正香。
樓老爺被商畫師這一聲喊,嚇得一哆嗦,差點沒從圓木凳上摔下來。
這商畫師的畫技雖比不上孟奚知,但在人族裡,確實算得上不錯了。
聆悅也起身走過來,當看到畫上的自己時,她微微蹙起了眉頭。
這幅畫與方才那三幅畫,果然除了新舊,便只有衣飾不同,當然,每位畫師的風格也略有不同,但畫上人的臉,卻都相差不大。
這位畫師才十八歲,二十年前這世上還沒有他,之前那三幅畫,無論如何也與他沒有乾系。
又何況,聆悅昨晚是第一次到白沙鎮,這樓老爺怎會有她的畫像?
就算這世上有容貌相像的人,那也不至於連小小一顆痣都長在同一個位置吧?
當真如樓老爺所說,她曾多次到過白沙鎮?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樓老爺吩咐仆人送走商畫師,從書架後的暗格裡取出一隻小小的檀木箱子。
打開精致小巧的銅鎖,裡面放著兩封書信。
樓老爺取出檀木箱子裡的書信,遞給聆悅,“這兩封信是您自己留下的,您打開看看吧。”
信箋已經發黃,但上面的字跡依舊清晰。
第一封信上寫:混沌二十載,半夏幾春秋,歸來複又去,此夢何時休?
接下來是一些她在白沙鎮的見聞,兩封信的最後都寫了同樣兩行字。
來處:半夏島海神廟。
歸處:半夏島海神廟。
這意思是聆悅是來自半夏島海神廟,最後也回到了那裡。
半夏島海神廟裡藏著什麽秘密,值得她反覆提及這件事?
“我八歲那年隨父親出海,遭遇海難,是您救了我。”樓老爺說起往事,神色安寧,年紀大了,對過往的一切,都看得透了,世事紛擾也就不能再絆住他了。
樓老爺當年雖然才八歲,但對於救命恩人的相貌,卻是印象深刻。
當樓老爺二十八歲的時候,他在白沙鎮上再次見到了聆悅。
世上長得像的人很多,當年樓老爺也並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何況二十年過去,當年救他性命的姑娘應該有三四十歲了,怎可能還是這般年輕?
樓老爺早年一心撲在生意上,成家之事便耽擱了下來,二十八歲大齡還未娶妻。
而聆悅的出現,卻讓樓老爺開了竅。
奈何聆悅在白沙鎮上待了沒幾日便要出海,樓老爺沒能勸住她,便讓畫師畫了一幅畫,留作念想。
從那之後,樓老爺像是魔怔了一般,每日在海邊等待心愛的姑娘歸來。
因聆悅說她是在一個夜間抵達白沙鎮的,樓老爺便總在夜裡蹲守在海邊礁石上。
如此這般又過了二十年,聆悅在一個暴風雨的夜裡回來了。
可當看到心上人還是當年模樣,樓老爺終於察覺到這事不簡單。
尤其是聆悅說那是她第一次來白沙鎮。
如果說八歲那年的相遇是短暫的,樓老爺沒有記清她的容貌,那二十八歲那年,聆悅的容貌就是刻在了他心上的。
加之每日睹畫思人,他就算再糊塗,也不可能將眼前的姑娘認錯。
也就是在那一次,聆悅看到樓老爺書房裡的畫像後,留下了第一封信。
她也覺得事情蹊蹺。
到如今,三幅畫,兩封信,同一個人。
這事怎麽看,都叫人無法理解。
樓老爺歎道:“今年怕是最後一次見到您了,我這把老骨頭,早已入土半截,若不是總盼著再見您一面,只怕早就被無常鬼給拘走了。”
聆悅對樓老爺的這番感慨之言並無多少同情之意,就算之前那些到過白沙鎮的人都是她,可她如今全然沒有印象,樓老爺對於她來說是陌生的。
孟奚知和葉傾雨的注意力也都在信上所寫的半夏島海神廟。
他們昨日才從那裡趕到白沙鎮,看來又得再跑一趟了。
要想知道南海秘境的秘密,只有從聆悅身上著手。
聆悅問樓老爺:“我以前來白沙鎮,只是如這信裡所寫,在鎮子上隨意走走嗎?”
樓老爺仔細回想,好一會才道:“我記得您去得最多的一個地方是白沙鎮東南邊的月老廟,月老廟臨海的崖邊有一棵姻緣樹,您每次要在樹下站上小半天。”
聆悅神色凝重,像是自言自語一般,輕聲道:“吸引我而來的,就是那棵姻緣樹嗎?”
樓老爺沒聽清,問道:“您說什麽?”
“沒事。”聆悅起身,“我去月老廟走一趟,你好生歇著吧。”
樓老爺跟著起身,“我派人帶您過去吧。”
走到門邊的聆悅轉身看著蒼老的樓老爺,想了想,道:“那些畫,麻煩你幫我收著。”
“您放心,我雖快死了,但我已經找好保管這些畫的人,姑娘下次來白沙鎮,會有人在海邊接你。”
樓老爺膝下無兒無女,但他這些年接濟鄉鄰,也收養了幾個孤兒,雖長大後都讓他們出去闖蕩,卻也有留在白沙鎮上討生計的。
而樓老爺挑選來保管這些畫像的人,是他早年收養過的一個孩子,如今在月老廟裡當廟祝。
那人本分老實,不善言辭,與樓老爺一般,亦沒有娶妻生子。
“多謝。”
聆悅轉身打開木門,下雨天潮濕,木門也愈發顯得笨重,開門時發出“咯吱”之聲。
孟奚知和葉傾雨隨後跟了上去。
仆人早早便備好了雨傘,等在書房外。
聆悅隻拿了傘,卻謝絕了仆人帶路的好意。
樓老爺站在書案邊,不知過了多久,才緩緩坐了下去。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