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她已經死了
江蘺開口:“你竟然能探仙家之夢?”
除了這個美人,旁的仙家對葉傾雨的出現毫無察覺。
這夢中之事,發生在千年前,除了夢主,自然不會有別人看得到葉傾雨。
葉傾雨冷聲道:“這便是你的執念麽?宮主大人。”
如果說一開始是垂思宮宮主引葉傾雨入夢,那現在,她的夢,已經被葉傾雨操控了。
“自古以來,除了夢神,沒有哪個魘靈可探仙家之夢,為何你……”
入夢和探夢,是不同的。
入夢,夢的主導者依舊是夢者。
可探夢,是探夢者的過往,是要挖出夢者識海深處的執念,主導者,乃是探夢之人。
“那是因為,自古以來的魘靈,都受血肉之軀的羈絆。”
“你已經……”
“我已經死了。”
從墜入暮子河,葉傾雨就已經死了。
夢神說:
——你的心脈被血玉所傷,原是藥石無醫,本以為是件麻煩事,沒想到你竟然是魘靈,如此,這事就好辦多了。
——去人族,達成魘靈十願,成為夢神,跳出生死束縛。
葉傾雨這副身子,不過是夢神憐憫,全她成神之願。
她之所以無所畏懼,無非就是仗著已經身死。
若是不能跳出此間,飛升成神,她的下場只有魂飛魄散,不複往生。
既然最壞不過是消散於天地,一了百了,她便肆無忌憚地闖一闖這人間又何妨?
江蘺終於變了臉色,但很快,她又鎮定了下來,“你雖能探知我的秘密,但千畫陣還在我的控制之中,等你在我夢中找到千畫陣的破解之法,你那兩位命主,可就……”
“我無意探知你的秘密,但我也不能替你完成心願,你放了他們,此事就此作罷,否則,我不介意讓你一睡不醒。”
對於千畫陣,葉傾雨不過窺得一絲門徑,她並不想冒險,為了一個畫中仙,折兩個命主,不值當。
江蘺沉默片刻,轉頭看向仍在打鬥的兩位仙家,準確的說,是看那位仙君。
楚晟仙君身著月白衣袍,仙姿朗朗,風骨卓絕。
但他眼裡,只有對面殺紅了眼的海神,“聆悅,快住手,天火已經墜落人間,釀成大禍了!”
眾仙家也不再圍觀吃瓜,紛紛出手阻攔天火下落。
仙山之上,一時陷入混亂之中。
江蘺轉身,背影單薄,“罷了,魘靈之願,本就強求不得,是我癡了,你走吧,他們已經出了千畫陣。”
葉傾雨不再糾纏,她入夢已久,該回去了。
……
霜色發帶上的瑩光消散,睜眼之前,葉傾雨已感覺到身子滾燙。
不,滾燙的不是她,是緊緊擁著她的人。
“孟奚知!”
葉傾雨扯下發帶,眉心的糖瓜掉在地上,滾入火海。
沒錯,他們正置身在一片火海之中。
葉傾雨的臉頰貼著孟奚知的心口,她本是渾身冰冷的鬼,可此刻,她好似感覺到了久違的溫暖。
透過雪白的蝶翼,橘紅的火舌攀著廊柱舔上二樓的回廊。
孟奚知的翅膀已經不發光了,也沒有點點碎金縈繞其上,但仍緊緊攏在一起,將葉傾雨護在其中。
與那日在地靈洞穴的暗河上一般。
“孟奚知!”葉傾雨抬起頭來,又去喚他。
她不敢妄動,孟奚知的心跳極其微弱,但他箍著葉傾雨後背的手掌卻十分用力。
葉傾雨不敢去推他,這要推出點毛病來,這人豈不是又要賴著她?
喊兩聲都沒回應,不會已經……
葉傾雨手指微蜷,她在北地時,曾無數次以這樣的距離將匕首插進靈獸的心臟,堅定且凶殘,從不曾慌亂過。
出人靈結界時,那把匕首卷了刃,葉傾雨沒舍得扔,卻也沒有再用過。
但此刻,不知為何,她恍惚感到了一絲懼意。
孟奚知抵在她頭頂的下巴滑到她額頭上,他下巴上濕噠噠淌著汗,滾到葉傾雨的眼睛裡。
葉傾雨眨了眨眼,孟奚知微微後仰,低頭看向葉傾雨,他眼中映著火苗的光,灼灼炙烤在葉傾雨臉上。
孟奚知抬手摸了摸葉傾雨的眼角,滾燙的指腹沾了一抹濕痕。
“阿雨倒也不必哭,我還死不了,我……”
“……”葉傾雨蹙眉,“出去再說,你先松開我。”
他們所處之地,靠孟奚知結界支撐,尚未被烈火侵襲,但周圍已然是一片火海,無處可逃。
孟奚知不知硬撐了多久,聞言蝶翼垂了下去,緊緊抱著葉傾雨的手也沒了力氣。
而這時,孟奚知所布下的結界,好似氣泡一般蒸騰無影。
熱浪從身後襲來,葉傾雨將孟奚知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攬過他的腰身,試圖往火牆後的大門口掠去。
這火不是人間之物,葉傾雨以靈力護住自己和孟奚知,仍覺魂魄躁動不安,幾欲控制不住自己,要往那火中撲去。
難怪孟奚知不往外逃,以他那點微末修為,只怕被濺到點火星子,也要脫成皮。
可他若不護著自己,在火勢初起之時,還是有機會逃走的。
孟奚知搭在葉傾雨肩膀上的手往後沉了下去,葉傾雨立即抬手抓住他的手腕,“孟奚知,別鬧了,醒醒。”
這人慣會與她開玩笑,但葉傾雨也說不清楚為什麽,她的聲音竟有些顫抖。
她攬在孟奚知腰上的手指用力,一縷藍光縈繞在孟奚知身側。
葉傾雨定了定心神,幾次被火牆包圍後又衝出去幾尺。
大門外的天光明亮,隱隱能看到行人走動,可卻無人在意燒得正酣的來而不往客棧。
彷佛這火不會燒到隔壁屋舍,不會燒到他們身上。
待葉傾雨終於抱著孟奚知滾出客棧大門,眼前突然一黑。
倒不是暈過去了,而是此刻的碧落城,正值夜半。
而身後的來而不往客棧,大門口懸掛兩盞白紙燈籠,屋裡燈火通明。
方才的大火,好似只是一場夢。
但葉傾雨知道,那並不是夢。
孟奚知已然沒了意識,葉傾雨探了探他的鼻息,松了一口氣。
客棧門口停著一輛馬車,正是他們從向陽寨中順來的那輛。
馬車簾子被從裡撩開,從裡面探出一個腦袋來,看到癱坐在地上的葉傾雨和躺在地上的孟奚知,蘇宸璋有些怔愣。
“葉姑娘,你們這是出什麽事了?”
在蘇宸璋說話的時候,暮影用沾了血的鞭子在葉傾雨背上寫了兩個字:無恙。
而就在他們離開之後,千畫陣中其中一陣,來而不往客棧裡,廊柱上一副畫卷掉入火海。
畫卷中,一個臉頰打了兩坨腮紅的小姑娘仰面躺在河水之中,閉著眼,好似睡著了一般,河中零星點綴幾朵破水而出的花。
作畫之人畫技拙劣,卻也能看出這些花只有兩瓣,攏著挨著,形似杯盞,花瓣上兩粒豌豆大小的黑洞,像被火折子燙出來的疤。
是暮子河的食屍花!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