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況如何?”眼見天色已晚,兵備副使黃孫茂不由開口問道。
“焚毀了‘順賊’的蒼山船兩艘,俘獲海滄船一艘,擊傷擊沉不計其數!”左右連忙匯報道。
“損失呢?”
“鳥船七艘,海滄船三艘.”左右沉默了片刻,匯報道。
“損失也不算大!”黃孫茂睜著兩眼說瞎話道。
其實他自個也心知肚明,所謂“擊傷擊沉不計其數”雲雲,都是套話。
雙方的損傷比大致為三比十左右,敵三我十。
不過相對於他的聲東擊西的策略來說,這點損失根本不算什麽。
“值了,隻用了十艘船,就能哄得‘賊艦’盡出,想必直沽、天津早已經一片火海,哭聲震天。”他不由笑道。
“和偌大個戰果比起來,這點損失算得了什麽。”
“走吧,事情差不多該結束了,咱們去大沽口接王遊擊一乾人等去!”
“好嘞!”眾人聞言不由大喜起來,連忙調轉了船頭,直往大沽口方向駛去。
他這邊一走,那邊張子舟一乾人等立即發現了敵人的動向。
“不好,賊子要跑!”左右見了,不由紛紛提醒道。
“跑個屁,這分明是準備前往大沽口!”張子舟開口就罵道。
“直娘賊,這賊子船也太多了,根本打不過來!”
雖然說義軍采取了新戰術,新戰法,奈何雙方數量差距太大,新式鳥船上的火炮又不甚大,對木船的損毀能力極其有限。
故而苦戰了大半日,雖然佔了一些便宜,依舊難以取得決定性戰果。
“那那咱追上去?”左右猶豫了一下,不由開口問道。
“跟上去看看吧!”張子舟略作猶豫,最終還是無奈的下令道。
如今不但士卒疲憊,多艘戰船受到了損傷,火藥、炮彈亦幾乎使用殆盡。
他已經使勁了渾身解數,也只能做到了這般地步。
若想再進一步,卻是不能了。
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他想都不敢想。
從大沽口至天津百余裡,皆為水路,能通船。
一旦這百余艘戰船抵達大沽口,就會逆流而上,直撲天津。
到時候莫說他的天津造船廠,恐怕整個天津城都會遭受戰火。
現在他只能祈求張胖子能夠擊退敵軍,如若不然,恐怕他的腦袋就要搬家了。
雙方你追我趕,很快又折回到大沽口。
當大家趕到大沽口之際,天色已晚,只見西面火光衝天,燒的如同白晝一般。
黃孫茂不由大喜道:“燒的好,燒的好!看這‘賊子’還敢小覷我等不能!”
其他人亦紛紛諂媚道:“若非副使籌劃有功,焉能得此大功?”
“此亦非我一人之功,實賴眾人之力!”那黃孫茂心中雖然十分得意,不過好歹是個讀書人,多少也推讓了一番。
“哈哈,副使謙虛了,副使太過謙虛了!這‘好大’的名頭,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剛剛吃了義軍大虧的柏副將連忙趁機溜須拍馬道。
“如今看來,能安天下者,必黃公也!”
好家夥,柏副將這一席話,就連黃孫茂自個聽了都臊的滿臉通紅。
“不敢,不敢,我何德何能比得上楊閣老、朱閣老一乾人等耶!”過度的吹捧,只會讓人嫉妒的眼紅,那黃孫茂連忙提點道。
然而,就在眾人笑成一片之際,不知哪裡傳來了一句嘀咕聲:“不對啊,那直沽、天津距此何止百裡,如何看得見火光衝天?”
這話音一落,本來熱鬧不已的船上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對啊,這直沽和天津距離此地極遠,如何能看的到大火?
“救命啊,救命啊!”就在眾人面面相覷之際,突然聽到一聲呼救聲。
“快看看是誰!”黃孫茂連忙命人救上來一看,結果沒想到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立了潑天大功”的王遊擊。
“王遊擊,你怎生在此?”那黃孫茂看了看他身上的煙灰泥漿,頓時心中有幾分不好的預感。
“嗐,別提了,咱們都上了‘賊子’的當了!”王遊擊不由哭訴道。
“那日咱們兵分兩路,引得‘賊船’盡出。我料定‘賊子’必然防備空虛,便逆流而上。”
“不曾想,不曾想那‘賊子’那施以鐵鎖橫江,再來個火燒赤壁。可憐我那百余艘戰船,兩千多士卒,全都.全都陷進去了!”
“什麽,全陷進去了?”黃孫茂兩眼一黑,幾欲昏倒。
“整整百余艘戰船,兩千精銳,就這麽沒了?”
“河河道狹窄,調轉不便,驟然遭遇火攻,我我也沒辦法啊!”那王遊擊聞言,不由連忙辯解道。
“這話你不要跟我說,你去跟陳總兵說去!”黃孫茂聞言怒不可遏,不由一腳把他蹬倒在甲板上道。
從天堂到地獄,只需要一盞茶功夫。
原本他還得意洋洋,救國家於危難,救萬民於水火,自比於田單、諸葛,以圖恢復。
萬萬沒想到,這一股美好的願望剛打心底冒出來,就被他兜頭澆滅了。
“我本將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黃孫茂忍不住仰天長歎道,“你們說,這讓我怎麽向陳總兵交代啊!”
本來實力碾壓的一仗,結果被人打成這樣。
他也明白,自己回去以後,一定然會被陳洪范告到朱大典那裡。
如今正是用兵之時,那朱大典肯定會為了籠絡陳洪范,舍棄自己。
怎麽辦,怎麽辦?
“副使,末將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就在這才,柏副將突然開口道。
“說吧,都到這個時候了,還有什麽該說不該說的!”黃孫茂苦笑一聲道。
“隻當一個笑話講啊!”柏副將這才開口道,“據說我們喚他們‘順賊’,其實他們也喊我們‘明賊’,這可真是賊喊捉賊啊!”
柏副將此話一出,眾人頓時都笑了起來。
只是別人都笑,那黃孫茂卻沒有笑。
柏副將這話看似沒頭沒尾,其實極其厲害,一句話就模糊了立場問題。
若是尋常,那黃孫茂定然要呵斥一番,然後再一頓敲打。
只是事到如今,他也有幾分動搖了。
他是一個文人,天生和武人就不是一個系統,這也是明廷掣肘武將的主要手段之一。
只是如今天下大亂,他真正的頂頭上司朱大典需要籠絡沿海總兵陳洪范,而陳洪范又試探把從各地抽調過來的水師納入自己麾下,那麽自己自然就成了人家的眼中釘肉中刺了。
剛巧自己又吃了敗仗,若是回去,定然落不了好,黃孫茂對此早已經心知肚明。
本來他還想著借助此戰,和陳洪范分庭抗禮,如今看來卻是不成了。
“這倒還真是!”黃孫茂也笑了,模棱兩可的說了一句廢話。
“那那你們說,這‘順賊’強於陸,‘明賊’強於海,以陸擊海,孰能勝之?”那柏副將聽的明白,不由繼續開口道。
“而對誰來說,咱們這百十艘戰船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