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澤雷斯的刺客被暗黑所覆蓋。
他身旁躺著一匹正在變成焦炭的殷紅色戰馬。
黑理鐵騎的坐騎全都是異界靈物,它們陣亡後會重新回到郫斯頓克的祭壇,等待著下一個被選中的騎手出現,伴隨著嚴肅殘酷的召喚重新降臨到世界上。
刺客昂起頭看向天空,雲卷洶湧,亡靈潮帶來的異象奪取了原本的天光。
他的樹皮面具被影子被一片叢生的魔法陣鍍上灰白,隨後邪惡的紫色在數萬人的戰場四周爆發,閃爍的光和掠起的狂風拂過他的衣物。
轉瞬的功夫,周圍逃亡的人群和攜帶武器的戰士都被掀得人仰馬翻。
數萬人擠壓摩擦的戰場上,十來個混亂中浮現在土地上的魔法陣,緊接著,是一座座升起的巨塔,繁瑣的紋路宣告者召喚者的強大。
黑紅交錯的煙霧開始形成鋼鐵。
底淵巨獸降臨在戰線中間,凝視著周圍密密麻麻的人群,泛起狂躁的殺戮欲望。
郫斯頓克的黑理鐵騎,藏在王國軍隊中挑起了南疆諸國與郫斯頓克的矛盾,誰都沒有想到會出現這種意外狀況。
奎瑪才剛剛看見旁邊升起黑色怪物,根本沒有反應時間,就被湧進穹頂內的人潮給撞開。
他抬起頭四處環顧。
北境部落的戰士疑慮重重,而盲目逃竄的南疆傭兵和王國軍隊也是混亂不堪,攪局者擁有良好的軍事素養,能夠在數萬人的浪潮裡來去自如。
十幾個戰旌帶著各種狂亂的魔法席卷而去,鋼鐵刀劍和色彩斑駁的流光朝著四周逸散。
“紅楓高地會淪陷的。”
奎瑪似乎也遇見到了最糟糕的結局。
這都是襲擊者希望看見的。
郫斯頓克唯恐北境不亂,只要摧毀防線,拖到亡靈潮完全抵達,就算是弗倫岡鐸和霍叟用暴力穩住局面,也會付出極大的傷亡代價。
這個念頭閃過,如黑夜裡的一聲獰笑。
奎瑪跟戰旌學會了理解局勢,某個瞬間,一種難以想象的無力感湧上心頭。
襲擊者最高明的地方在於摧毀了信任,南疆和北境之間的矛盾再次被激化,就算日後能夠在穹頂下共同禦敵,大家還是都無法相信別人。
奎瑪在層層疊疊的人影中望向遠處,尋找這出謀殺的策劃者。
可入目所見的地方,除了混亂以外什麽都沒有。
他想要帶著霏狼潛入,卻始終沒有辦法從混亂的人群裡擠過去,腳底下除了沙子泥土就只有被踩成肮髒積水的雪,裡面透著殷紅。
奎瑪強迫自己盡量不去想那是什麽。
他悶頭朝著穹頂內部前進,如果對方想要擴大這種混亂,就必然會與自己在遠處相遇。
北境部落的外圍陣線被擊潰,部落士兵們拉著野獸坐騎,還有能夠組建起來的戰士召集後退,讓防禦的銅牆鐵壁跟穹頂之間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讓南疆人有個能夠落腳的地方。
戰旌們的意圖也很明顯。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壓下混亂,只要讓逃亡者覺得自己安全,停止無意義的奔跑追逐,就能夠揪出來是誰在裡面挑起紛爭。
在一座冬屋留下的焦炭附近,陣線兩箭開外,一支訓練有素的騎兵在人潮裡現身。
這便是郫斯頓克的黑理鐵騎,僅僅只有數百個精銳的隨從,卻能夠把那些攀附在自己周圍的王國士兵指揮得有條不紊。
數千人當中只有一小撮最精銳的是他們的人馬,其余全是臨時征召。
千萬不要覺得荒唐,畢竟在永凍高牆以南,郫斯頓克和諾林的名號……就像是弗倫岡鐸和霍叟兩位北境戰旌一樣響亮。
隨著諾林的衰落……
郫斯頓克的地位與日俱增,也難怪會有南疆王國願意聽候他們的差遣。
奎瑪看見了兩個騎在靈馬背上的家夥,其中一個手持盾劍的壯漢非常能打,而另外那個居中調度的高挑身影才是最可怕的指揮官。
他右邊眼睛有點奇怪,距離太遠,沒有看清楚。
大多數北境部落已經找準了黑理鐵騎的位置,正準備調集人手包抄,他們已經被錯覺攫攝——戰爭確實已經爆發,所有南疆面孔都是敵人。
亞瑞爾·摩斯便是郫斯頓克在此的指揮官。
他是北征皇徽騎士,按照軍銜和權利來說,應該對標的是諾林的朗明威騎士長,可他眼底的那種桀驁和邪惡卻是誰都無法比擬的。
亞瑞爾勒住靈馬,命令數千名王國士兵擴散,跟其他的南疆士兵混起來。
“北境部落後退的距離不夠,現在弄得誰都不信任,等會兒亡靈潮又烏泱泱地壓過來,一著急,沒有多少會想著先對付狩墮,到時候全都一股腦繼續往裡衝,兩邊就只能被迫打起來。”
柯林斯跟旁邊的同伴說道,讓他們去聯絡其他傭兵公會的首領。
他忍不住去看遠方處在戰場中間的亞瑞爾。
心想這混蛋真狠,什麽情況都被他考慮進去了,跟馬哈魯先生有得一比。
亞瑞爾·摩斯並沒有愚蠢到站在最前端。
他眼眶裡面的魔法水晶熠熠生輝,嘴角是嘲弄的笑,誰都會懷疑面前這片緩衝地帶會有陷阱。當然也會有刺客跟魔法使襲……
所以亞瑞爾就呆在無辜者附近,進退自如,等到王國士兵全都滲透在人群中,便結束了。
郫斯頓克從未停止過侵略帕洛圖斯比的念頭,如果能夠趁著這個機會重創北境,那對於王國跨過湧動高牆來說便佔據了天大的優勢。
他雖然只有數百人,卻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再伺機而動,便能夠產生最好的效果。
亞瑞爾知道橫亙在南北中間的溝壑有多深,所以對自己的計劃信心滿滿。
狂風凝聚成透明的片,在地面掀起爆炸狀的塵埃,紫色的光芒帶著隆隆閃電呈現出了爆炸狀的范圍魔法,卻剛剛好……被亞瑞爾後仰躲過去。
剩下的魔法余韻按道理也應該把坐騎弄聾,或者連著騎手掀飛好幾步。
亞瑞爾卻完好無損。
郫斯頓克皇徽騎士的盔甲是種相當珍貴的材料,而那頭戰馬也是祭壇召喚出來的異界靈物,沒有那麽容易受到影響。
亞瑞爾看清了襲擊者。
艾隆乘著狂風降落在戰場附近,詹澤雷斯的幾個斥候領隊像是鬼一樣在旁邊若隱若現。
他是霍叟身邊的魔法使,清楚部落的辛酸過往。
郫斯頓克帝國是詹澤雷斯部落的死敵,那黑紅交織的盔甲,還有噴吐著不詳氣息的戰馬點燃了艾隆心底壓抑許久的憤怒。
圖斬瓦叛出詹澤雷斯部落的那年,艾隆還很年幼。
他記得同伴的血液是如何變得乾涸刺鼻,屍體堆積起來,火焰在傾倒的房屋間發出悶炭聲,而半露在泥土外面的盔甲,就跟對方身上的一模一樣。
亞瑞爾抽笑兩聲,帶著戰馬轉身消失在人潮裡。
“你以為能躲過我嗎?”
艾隆的脖子朝著旁邊歪斜,活動過骨頭的同時,腳底四周升起了旋渦狀的塵浪。
滿懷憎恨的魔法使召喚了十來圈相互旋轉的法陣,周圍試圖奔跑的普通傭兵都踉蹌著倒地,很多人的皮膚都被微微拉扯。
再強壯的騎士也捂住了自己的喉嚨,凡是需要呼吸的家夥,都沒有逃脫製裁。
艾隆命令魔法帶著他前行,狂風帶著他飛上了天空,像是曳過流雲的星辰,帶著狂躁的魔法越過混亂的戰場。
他雙眼變成了閃電的白色,頭髮飛舞,修身的輕甲和寬松罩衫被吹得鼓動。
亞瑞爾周圍的泥土出現了不同程度的顫抖,塵埃如同螢火般亂飛,棕色的泥沙似乎擁有了意識,恐怖的裂縫追著那匹速度飛快的戰馬延伸。
他沒有回頭,憑借著本能向側面閃躲,恐怖的雷霆降臨在剛才的落腳點上。
隨著轟鳴的巨響還有短暫失焦的光影閃動,碩大的焦黑坑洞便留在的原地,這衝擊力絕對能夠炸死成年的山怪,或者某隻沒長眼睛的獨角牛。
雲層似乎也被攪動,天空開始朝著艾隆所在的位置“聚集”。
雷霆和狂風變得比以往更甚,就連旁觀者的呼吸都受到了阻礙。
亞瑞爾看起來像是孤獨的騎行者。
可是艾隆很清楚,他帶著的黑理鐵騎已經滲進了北方王國和傭兵,趁著混亂發起進攻,將更多無辜的人卷入到無端的敵意當中。
亞瑞爾的騎術堪稱恐怖,或者說,只有他能夠將這匹靈馬的潛力發揮到極致。
艾隆作為魔法使還從沒有抓過這麽難的目標,就算是落日槐山的勾魂女巫,都沒有這種難以捉摸的移動方式。
他若非親眼所見,按照以往狂妄的性格,是絕對不會相信有人能夠做到這種地步的。
“亡靈潮來啦!”
丹的身影在遠處響起,叫停了空中正打算繼續加強魔法的艾隆。
“狩墮會接二連三地吞並我們的防線,如果這種混亂持續下去,我們根本沒有辦法阻擋,穹頂會遭到嚴重的破壞,必須控制住場面,立刻馬上!”
丹的聲音帶著焦急,手裡拽著個灰色長毛的東西,說完就消失了。
艾隆咬緊牙齒,不甘心地咒罵兩句。
他低下頭的時候卻赫然發現——亞瑞爾勒停了戰馬,竟然轉身朝著他微笑。
挑釁,羞辱,自大。
艾隆距離情緒失控只要小半個呼吸的時間,但他憑借著剛剛學會的控制將這種衝動變成了一串長長的吐息。
他將部分怒火變成空氣以後,才看見自己周圍全都是呻吟。
魔法控場的效果雖然明顯,但根本碰不到亞瑞爾的邊角,反倒是一路追殺途中的無辜者受到牽連,就算是沒有被余韻擊昏,也有好多人都被傾翻的野獸和沉重的撞擊弄出傷。
“我絕對會拔了你的皮……”
艾隆盯著亞瑞爾,像是巨石一樣降落,塵埃短暫的遮住了雙方的視線。
皇徽騎士嘴角的弧線就沒有放下過,他看起來呼吸都沒有變得急促,卻憑借著這種卑鄙且有效的戰術將整個紅楓高地拖入了極其危險的境地當中。
他突然放低視線,卻看見戰馬的肌肉在抽搐。
亞瑞爾露出驚喜的表情,略帶讚揚地說道:“眨眼的功夫,居然被你抓到了,這種縛靈的魔法長釘是跟誰學會的?”
他翻身下馬,畢竟中了這種詛咒,短時間內也沒有機會移動了。
亞瑞爾看見艾隆渾身冒煙地朝自己逼近,可怕的魔法氣場被壓縮在了一個貼身的范圍,似乎是想要通過近距離壓製來打敗自己。
他抿起嘴巴點頭。
亞瑞爾沒有絲毫多余的動作,當鋼鐵出鞘的摩擦聲出現的時候,已經有兩道裂縫被甩在旁邊。
艾隆身上覆蓋的魔法術盾是很高明的技巧。
一種微縮到極致的颶風,就像是在身上穿了件觸碰到就會變成齏粉的無形防禦。
亞瑞爾的敏銳也是超乎了魔法使的想象。
他拔出鋼劍的動作沒有人看得清,甚至當起舞的劍花把魔法撥動到旁邊的時候,都沒有人看懂藏在裡面的高難度技巧。
艾隆翻身踢踹的時機拿捏得很到位,藏在風裡的突襲也非常凌厲。
“我必須承認,”亞瑞爾用鋼劍的握柄打斷了一次朝向自己喉嚨的雷閃。“你格鬥的技巧比我見過的任何法師都要強,誰教會了你這種技巧?”
“相信我,你不會想要見到他的,否則你只有變成冰雕的份。”
艾隆在翻轉貼緊的時候,突然釋放了壓縮在自己身邊的魔法。
狂風帶著毀滅的湮滅魔法擴散出一圈極其可怕的真空!
泥土和藏在其中的堅固科匹岩都在眨眼間消失了。
氧氣也隨之消失。
亞瑞爾後仰的動作終於不再輕松。
他半截盔甲都變成了深黑色,就像是被吞掉了圖案,實際上是裡面藏著的珍貴材料吸收了一次致命的突襲。
亞瑞爾才剛剛站穩腳跟,卻驚覺有兩把風刃擦過自己的皮膚,他下意識做出反擊,鋼劍暴露出鋒芒,穿過了密不透風的術盾,將面前的敵人刺穿。
艾隆在空中還準備著下一個招數,卻突然覺察到肋部傳來劇痛。
他收斂魔法,想要照顧周圍的人,卻害苦了自己。
作為一個魔法使,想要通過格鬥去壓製皇徽騎士,還是有點勉強了……
亞瑞爾看見帶著血花飛出的艾隆。
他卻顯得更加吃驚,冷笑起來。“魔法和近身格鬥,呵呵,你跟南方的那個家族有什麽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