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至善與至惡

  日志一般的記憶片段，在白霧的識海裡不斷拚湊出真相。

  這個擁有再生之力的孩子，身體一旦殘缺破損，便會很快自愈。

  哪怕是丟失了髒器也一樣。

  對於那位醫生而言，這個孩子就是一個人體器官儲存庫。

  日志般的記憶還在不斷穿行，這恐怖的宰割，記憶清零，宰割，記憶清零的過程，一直從日記最初的2017，持續到了2024年。

  七年的時間，這個孩子始終以為自己是一個拯救世人的英雄。

  世界的變異，並不是以出現惡墮開始，而是首先從環境開始，對於七百年的那個世界，就已經有了塔外的雛形，部分天賦異稟的人，可能會覺醒某些能力。

  絕對再生，也與序列42：無盡涅槃極為相似，只不過一個屬於惡墮，一個屬於人類。

  白霧猜測，這個時候的丹德萊爾，擁有的力量應該不是完美畸變詞條：絕對再生，而是天賦序列42：無盡涅槃。

  人們以為的超級英雄，大多都是上天入地，力敵千鈞，在關鍵時刻能夠拯救他人。

  但丹德萊爾也是一個英雄，至少在拯救他人上，他做的一直很好。

  只是他並不知道，從來沒有人歡迎他，沒有人愛他。

  到了2024年夏季的時候，這恐怖的循環才終於有了一個缺口。

  而這個缺口，又來自另外一個孩子。

  ……

  ……

  2018.03.03。

  再次回到學校，老師很高興，但我不喜歡他們的眼神。

  明明我已經痊愈，他們的眼神裡卻有同情。這難道不該是我看他們的目光麽？
  下午的時候有一次年級為單位的測驗，測驗結束的時候，老師顯得很開心，並問我要不要參加省裡的競賽。

  我沒有意見，至少到現在為止，我活著的意義，就是給這些人的人生裡，帶來一些附加價值。

  2018.03.04。

  今天依舊很無聊。中午的時候，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我再次回到了醫院，我躺在手術床上，有一個和我很像的人，就躺在我的隔壁。

  他好像在叫我的名字。

  這真是一個奇怪的夢。

  2018.04.04。

  夢的頻率越來越頻繁，每次我都只能看到一部分，這個夢就像是在指引我尋找什麽東西。

  學校的時候，我在天台被女生表白了，這大概是今天遇到的最好玩的事情。

  這個女生一路上粘著我，我也如同父母老師所教導的那樣，禮貌的對待她。

  但我內心對她卻是非常厭惡的。我們很少說話，她喜歡我什麽呢？

  大概喜歡依附於我，就能提高她的價值，甚至改變她的階層？

  可她不知道，在我眼裡看起來……她就像一道食物。

  2018.04.06。

  多個器官衰竭，讓我經歷了一次手術，但我總感覺這次手術過後，我便不再是我。

  我又做了那個夢，我已經漸漸習慣。每天我都會和他一起躺在手術床上。

  他的心，肝，肺，脾，腎全部給了我，我甚至感覺到，我和他就是一體的。

  他真的存在嗎？媽媽對我說，我身上的器官，來自不同的人，讓我不要多想。

  我應該在意的是，好好讀書，將來為這個家掙更多地錢。

  2018.04.22。

  我越來越惡心她了。

  她看見垃圾桶邊的野貓，會說：咦，好髒哦，皮膚都潰爛了，惡心呢。

  但她的朋友圈裡，會發很多前往貓咖的照片。

  路邊的野狗她同樣厭惡，但別人家的柴犬，她甚至覺得比那些後進學生的命還值錢。

  她以為她成功的做了我女朋友，甚至有些耀武揚威，她拿我當炫耀的談資。

  這讓我越發好奇，吃人，到底是什麽感覺呢？

  2018.05.04。

  夢裡的場景越來越逼真，我仿佛看到了他的臉，那是一個跟我一樣大的人，我們長得也很像。

  他在對我說，沒有人喜歡他，沒有人愛他，一切都是假的。

  我不懂那是什麽意思，但一直以來，周圍的人都很喜歡我。

  我表現得溫順，聽話，成績好，女人緣也不錯，父親掙了些錢，讓我也不用為將來擔憂。

  所有人都愛我，所有人都喜歡我，每個人都歡迎我。每個人表現得好像和我很要好。因為這樣子，大概就能換取到一些利益？
  真的很討厭他們啊。

  2018.05.09。

  之前的夢，我和他有說有笑，他偶爾會跟我抱怨，為什麽大家都怕他。

  但今天，他不認識我了。

  他就像是什麽也不記得了一樣。

  在學校的時候，女人拉我到保健室，接吻。我不小心咬破了她嘴唇，血液一點點注入，那個時候，我忽然感覺到了世界的多彩。

  生命真是很神奇的東西，我仿佛聽到了那些器官開口說話，它們在盛讚鮮血。

  直到我被女人狠狠推開，她發狂的尖叫著，一臉驚恐的看著我，像是見到了怪物。

  喂喂，這是什麽難看的表情？不就是咬掉了你半片嘴唇嗎？口口聲聲說喜歡我，這都不能忍受？
  2018.05.14.
  父親賠了不少錢，也責備了我，讓他損失了不少錢，公司的名譽甚至會影響公司的股票。

  可惜啊，隻吃到了一點點。

  不過也不錯，再也不用看到她將生命分為三六九等的醜惡嘴臉了。

  我感覺有什麽東西在我的體內覺醒，我好像找到了人生的意義。

  2018.05.20。

  真是一個有趣的日子，今天我遇到了一個有趣的人。

  學校的老師安排了心理醫生，他們想要得到一個答案：我只是壓力太大，做了不該做的事情，那並不是我的本性。

  而心理醫生也給了他們這樣的回答。

  他是一個很有趣的人，他告訴我，他叫該隱。

  他對我說，丹德萊爾，我以後就叫你丹德萊爾好了，你可不是什麽乖孩子啊，你根本不是心理壓力大，你只是很喜歡血肉的味道對嗎？

  該隱？丹德萊爾，真是奇怪的叫法，但好像也意外的有趣。

  2018.05.22。

  生日禮物收到了，一輛車，我不喜歡。

  我越來越厭煩這樣裝作好孩子的日子了。夢裡我又和那個人成了朋友。

  但我有預感，他不久之後又會忘掉我。

  下午的時候，該隱忽然出現在了我家的院子裡，他以心理醫生的身份來的，說是要開導我。

  爸爸媽媽很高興的接待了他。

  原來他知道我的生日，他是給我送生日禮物的。

  我和他一起在車庫裡散步，他打開了車尾箱，那是一隻麻袋，麻袋裡傳來了女人的嗚咽聲。

  “喜歡這個禮物嗎？”

  “太棒了！”

  2019.09.19。

  這一年來，該隱已經成為了我的導師，我對他講述了那個夢，他告訴我，這個夢是真實的。

  他告訴我這個世界還有另外一個我。另外的我正在遭受痛苦，這個世界對他有巨大的虧欠。

  而我存在的意義，就是要把世界虧欠他的，全部收回來！

  2020.01.04。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變異。在城市的外圍，發現了一種名為惡墮的東西。

  我有些害怕，但該隱給了我勇氣。

  我是天生的獵食者，世間的一切，都是我的食物！惡墮是，人類也是。

  我想拯救另外一個我，可是該隱告訴我，另外的我還對這個世界抱有善念，還不到時候。

  2022.03.04。

  惡墮的數量越來越多了，盡管還不足以威脅到人類。

  該隱也帶我狩獵過一些惡墮，也狩獵人類。

  我不明白，該隱到底是什麽意思，他屬於哪一個陣營。

  該隱告訴我，我們隻屬於我們自己。

  惡墮為惡，那就殺死惡墮，人類為惡，那就殺死人類。

  2023.07.15。

  我身上的變化，終於無法遮掩住，吞噬了太多人與惡墮，讓我產生了某種變化。

  我詢問該隱，我還是人類嗎？

  該隱對我說，有必要執著於人類麽？

  人類最終都會被趕進高塔，只有這樣的形態，才能永久的留在外面。

  父母老師終於露出了他們的真面目，所有人終於開始害怕我了。

  哈哈哈，真好笑呢。他們內心惱羞成怒不能再利用我了，卻還要裝作可憐與害怕的樣子。

  他們想要把我送去第九精神病院，我知道那裡頭，專門關押怪物的地方。

  原來我已經是怪物了嗎？可是他們的嘴臉，明明同樣醜惡的。

  2023.09.11。

  城市裡出現了一個戴面具的家夥，好煩，好煩！原本達到了恐懼沸點的城市，又因為他的出現，降了下來。

  該隱對我說，那是一個麻煩的家夥，最好不要招惹他。

  在所有人都想把我關押進第九病院的時候，該隱救走了我，並告訴我，等到面具男死去之後，我們就可以行動，拯救另外的我了。

  2024.07.14。

  該隱說，這個世界的變異速度太快了。人們開始排著隊，想要擠進那座塔裡。

  現在還留在外面的，都是一些等死的人。

  至於面具男，他似乎已經離開了這座城市，又或者潛伏在某個地方？

  無所謂了，城市太亂，一些比我還強大的怪物開始作亂，遊蕩在整個城市。人們開始四處逃散。

  每天都能在超市附近，看到人群為了爭奪物資而大打出手。

  也有機構開始建立地底避難所，該隱說，這個世界還能再撐三四年，但三四年後，高塔之外，就很難見到人類。

  想要活在塔外，不和那些食物住在一起，那就只有成為惡墮。

  我和該隱終於來到了市中心的那間醫院，很多次我想來這裡，但該隱都阻止了我。

  我也終於見到了另外一個我……

  艙室的門早已打開，作為實驗體的他，跑到了能夠接觸到陽光的地方，他哭泣的聲音，就像是一個孩子。

  他為什麽要哭呢？

  原來沒有人認識他，沒有人愛他，沒有人在意他。他以為自己救贖了別人，是人們心裡的英雄。

  但凌亂匆忙的醫院裡……沒有人搭理他。

  甚至有人露出了厭惡的表情。

  他嚷嚷著一個女人的名字，大概是這裡的某個護士。

  他對我說過，這裡有個溫柔的護士姐姐。

  可該隱告訴我，這裡……從來都沒有護士。從來沒有過。

  從我做手術的那天起，這間醫院裡，就沒有任何的女人。

  ……

  ……

  日志般的記憶還在繼續，到最後，白霧看到了身影模糊，仿佛渡上了一層霧的該隱，還有因為不斷吞噬他人，身軀已經異變，身體開始呈現出腐爛的丹德萊爾。

  他們最後帶走了另外一個丹德萊爾，那個最早覺醒了天賦序列：無盡涅槃的孩子。

  至於後面發生了什麽，白霧並不清楚。

  但事情的脈絡已經出來了。

  並不是一體雙生，丹德萊爾的器官，拯救了另一個孩子。

  他們二人一個至善，一個至惡。

  諷刺的是，至善的人，活在了最邪惡的環境裡。沒有人愛他，沒有人歡迎他，沒有人在意他。

  所謂的護士姐姐……就像是紅殷的那把梳子。如果這個善良的丹德萊爾，遇到了紅殷，大概可以稱得上是難兄難妹了。

  而到最後，所有人拋棄丹德萊爾的時候，他也沒有因此而怨念，自始自終，他依舊是人類。

  至惡呢？他生活在很多人夢寐以求的環境，擁有的財富，資源，人脈，乃至自身的外在，都是最優秀的。

  可偏偏，他卻過早的成為了惡墮。當然，這位老師，也就是該隱的出現，有很大的關系。

  如果當時是一位真正的心理醫生，而不是該隱，也許另外一個丹德萊爾，也不會墮落到這種程度。

  殘破的筆記，是該隱的力量，讓兩個丹德萊爾的生命相連接。

  現在，白霧知道了最終的謎題。

  “你好調查者，在經歷了這一切之後，我想我們都認識到了人性的醜惡，我不妨給你額外贈送一個秘密——

  你一定很好奇楊震秦林梁玉三人，到底怎麽來到這裡的，其實很簡單，我給了他們一點指引。”

  白霧一驚。

  他已經了解到一件事，惡墮無法前往高塔，會被高塔的某種力量直接誅殺。

  那麽這個該隱……竟然不是惡墮？他也住在塔裡？

  檔案還剩最後一頁。這一頁肯定有著三人的秘密。

  “看來你是想讓我做一個道德選擇題，用我的道德來綁架我？”

  白霧已經猜到了該隱的想法，他最大的殺招不是丹德萊爾，而是白霧自身。

  只是該隱並不知道，白霧內心一點也不沉重。

  只要我沒有道德，你就永遠也綁架不了我。

  他淡定的翻開了最後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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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