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無眠者

  那青年是個高加索人，一頭褐色的頭髮，眼眶深陷，藍色的瞳孔散發著疲倦的神色，閑得很沒有精神。

  他從床上坐起來，一把抓住木雕，撫摸著其下巴處的九根蛇須。

  隨後搖頭道：“博士，要試驗一下我有沒有深潛者效應嗎？我已經觸碰超過九次了。”

  墨窮驚愕地看著這個青年，就聽到桑博士說道：“可你一次噩夢也沒做，你甚至都無法入睡。”

  雖然如此說，但博士還是安排了一缸水在床的另一側。

  就見那青年走過去，整個人坐進大缸裡，沉浸下去。

  墨窮見了不禁說道：“他是D級人員？”

  危險的試驗都由D級人員去做，此刻這青年就在被用作試驗，墨窮自然如此想。

  然而桑博士說道：“不，他是闡道者。”

  “闡道者？”墨窮驚異。

  之前他就想問了，兩小時前護送來的收容物，老安便是見著了闡道者，才說那是伽馬級收容物。

  雖然不知道伽馬級是多厲害的收容物，但闡道者無疑是非常特殊的，否則老安也不會單獨提到護送隊伍裡有個闡道者。

  另外關於伽馬級，墨窮心裡已有了猜測，因為他先後聽到過阿爾法、貝塔，而伽馬則是繼它們之後的第三個希臘字母。

  所以伽馬級收容物，墨窮感覺可以理解為第三級收容物。

  “嗯，以強大自製力、堅定地信念持有、壓製、掌控、利用收容物力量的社員，換句話說，闡道者本人，便是一個或多個收容物的收容措施。”

  桑博士正說著，就見青年衝出水面晃著腦袋，甩著水珠道：“不行啊，我還是要呼吸。”

  “噩夢是個儀式，不接受噩夢效應，就不會得到深潛者效應。”桑博士說道。

  “你有不會入睡的收容物？”墨窮猛地說道，他看出門道了。

  青年瞪著死魚眼，在那默默地擦拭水珠，桑博士則說道：“他確實無法入睡。”

  墨窮喊道：“有這種收容物就能拯救那個睡一天老一年的人不是嗎？那個霧霾！這種收容物不是專克霧霾嗎？”

  “也許你要說它有很多副作用以及不可預料的危害，但如果不這麽做，那個人很快就會死，想來無論有什麽後果，他也願意接受吧？”

  那青年聽了接話道：“霧霾？那次我也去了，可惜事況緊急，還是有十二名同志被感染，他們現在已經老了數十歲。”

  “無法挽救嗎？”墨窮稍一思索就聽懂了。

  如果真能挽救，也不會拖到現在，藍白社本身在那次收容行動中，就有十二人被感染，要是能救，也不會讓他們老數十歲了。

  青年搖頭道：“沒有讓人無法入睡的收容物，人是必須要睡覺的，除了我……我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用各種技術、藥物手段，延長他們的壽命。”

  “那你……”墨窮盯著青年，這人也去了，不過卻沒有被感染，到現在還是這麽年輕。

  青年衝著鏡頭，掛著死魚眼衰氣一笑，顯然在他那邊也有這樣一個屏幕。

  就見他笑道：“我也被感染了，只不過我根本睡不著，呵呵，我活了二十多年，尚不知道睡眠是什麽感覺。”

  “這……”墨窮愣住，二十多年？這人總共才多大？
  桑博士說道：“大衛從出生到現在，就沒有睡著過。無論是強效安眠藥，還是物理致暈，都對他沒有意義。到後來我們確定了他具有心靈抗拒效應，至今為止，接觸了超過十八個具有扭曲心靈效果的收容物，卻一點也沒有被影響。”

  “他是當今世界，效果最純粹，強度最高的心靈抗拒者，連正常的睡眠都沒有了……他是異常罕見的人形收容物……”

  “什麽……”墨窮一聽就知道，一個能免疫心靈扭曲的男人，對於壓製收容物的藍白社而言有多重要。

  難怪年紀輕輕就成為什麽闡道者，這簡直是天生的收容人員。

  不過，當墨窮再次看向大衛的那雙死魚眼，毫無乾勁的眼神時，不禁問道：“你很疲倦嗎？從來沒有睡過覺，你受得了嗎？”

  大衛衰氣道：“啊，還好吧。相比於心靈抗拒，沒有睡眠才是我真正的絕對特性，心靈抗拒只是附帶的……哈哈，我也有過被一些收容物影響心靈，但卻從來沒有什麽東西，讓我睡著過。我的精神永遠亢奮，我的大腦永不疲倦，我的思想永遠清醒，我的意識從未中斷過哪怕一秒鍾……”

  “就連感染那睡一次老一歲的效應，也因為我這個特例，而發現了它其實不睡的話，就不會老……也就是說，那害死許多人的霧霾，不僅沒讓我死，反而讓我獲得了可能永葆青春的效果……呵呵。”

  桑博士低沉道：“大衛……”

  大衛聳聳肩道：“放心，能睡就睡，不能睡算了，我已經不糾結了。”

  墨窮一開始還不知道大衛在難受什麽，而桑博士又在擔心什麽。

  但很快就想明白了，一個思想從不會斷絕的人，活得太累了，哪怕他感覺不到累，可從來沒有中止過思考的人生，等於不知何為安寧。

  別人思考時，他在思考，別人休息時，他還在思考。他可以比別人多出許多學習的時間，但過猶不及，意識一直清醒，恐怕想放空自己，發下呆都不行。

  這種心累而神不累的滋味，很難想象，更沒法體會。

  也許，想體會真正的安寧，只有等到死亡……

  不，根據收容物的尿性，大衛還有另一種可能，那就是在死亡之後，依舊能保持清醒……只是那時他已經沒有了生命，除了思考，什麽也做不了，在無盡黑暗的死寂中清醒著。

  想到這，墨窮悚然一驚，這種可能不是沒有，他能想到，這些人肯定也能想到。

  “墨窮，你能破除擺脫噩夢糾纏，意味著你本身就帶有心靈抗拒方面的效應……”桑博士繼續之前的話題。

  聽著他說完後，墨窮才知道為何現在把自己叫來，因為他正好和大衛一起測試，節約時間。

  大衛是主動申請這次實驗的，他想試試木雕能不能讓他睡著。

  原本作為闡道者，他是不被允許無謂地接觸收容物，畢竟他很重要，之前霧霾隨時會擴散到人群密集處的那種情況，才應該輪到他出場。

  這種閑得沒事跑來故意染個效應，萬一栽了呢？
  不過已知心靈抗拒效應可以抵抗或免疫心靈扭曲類的效應，而大衛作為當今世界最強的心靈抗拒者，如果連他也無法擺脫夢境，那估計也沒誰了。

  更何況，有墨窮這個已經成功擺脫了噩夢的例子在，上頭還是批準了大衛的申請。

  時間則安排在今天，因為大衛正好要帶隊護送一個伽馬級收容物到萌島，可以順便接觸一下木雕。

  心靈扭曲是一個大類，催眠、感官操控、思想畸變、影響情緒、觀念扭轉等等……所有影響人格意識的效果，都屬於心靈扭曲。

  同樣，心靈抗拒也是一個大類，能抗拒一種或多種心靈扭曲。

  藍白社的心靈抗拒者不多，但也不少，而且都是收容物導致的。大多數心靈抗拒者，效果都很單一，而且抗拒效應本身，不是主要特性，往往是多面性效應中的一面。

  什麽是多面性，不需要博士解釋，墨窮從老安那就學了不少關於收容物的尿性。

  比如一個人感染了某個效應，會積蓄所有憤怒情緒，然後只在月圓之夜爆發，變成怪物之類的。

  反過來，在不是月圓之夜的時候，這個人不會憤怒了，什麽手段都沒法讓他憤怒，一切憤怒只會等到月圓之夜的時候才出現。

  這就是一個特性有多個效應，其中一面性，是可能讓他豁免無理智狂怒的。

  明明他感染的是個心靈扭曲效應，但因為一些特定條件，所以反而能抗拒別的收容物對他某些方面的影響。

  福兮禍所倚，禍兮福所伏。

  大多數收容物都是這種情況，有時看似是副作用，是代價的地方，卻反而有正面效果。

  而看似有利的一面，也許又充滿危機。

  所以藍白社主張盡量不要用收容物，就算得到滿意的結果，也一定付出了代價。

  但必要時，卻又非用不可，因為收容物用得好，即便是付出代價，至少也能壓製別的收容物。

  無眠者大衛，是已知唯一的全面抗拒型。

  不僅如此，他還是極罕見的人型收容物，並不是因為感染了什麽收容物效果才這樣，而是他天生就這樣。

  所以，藍白社想看看，墨窮的心靈抗拒是怎樣的。

  “墨窮，你願意接受虛擬實境試驗嗎？”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