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決心
  看著兩姐妹互動的樣子，陸恩隻覺得心裡不太好受。

  這樣的場景，不管看多少次都習慣不了。

  其實陸恩也偶爾想過，要不要放棄這樣如履薄冰的生活，他是魔法9，君王血脈，在這個世界地位高貴，如果只顧著自己的話，他可以過上很好的生活，是很多穿越者夢裡的生活。

  美人在懷，力量在手，肆無忌憚，隨心所欲，想做什麽做什麽，這個世界的貴族們開發了很多享樂的方式，光是茄子就有幾百種吃法，絕對遠超自己的想象，如果選擇享樂，那等待自己的肯定是超乎他想象力的驕奢生活。

  陸恩坐直了身體，他忍不住問道：“你們……不覺得，痛苦嗎？變成了這樣，為什麽，還笑得出來。”

  他必須得問了，因為他知道，這個答案靠自己是得不到的，但這個答案……對陸恩很重要，所以他還是問出來了。

  聽見了問題之後，安吉歪了歪頭，菲莉則是用手把自己往後縮了縮。

  然後，安吉咽下糕點，沉默半晌，回答道：“先生……或許，你很難理解我們這種人，可能還會覺得我現在這樣很惡心。”

  “但是……能活著，其實已經很好了，而且，別的不說，菲莉也不咳嗽了，阿格列夫醫生……我也不知道該叫爸爸還是什麽，起碼他讓我們走之前，把藥給了菲莉，可能是擔心這個病影響純化的成功率吧……”

  “其實說我們為什麽笑得出來，先生，其實是很簡單的原因，生活總是不會如意的，很多人都死了，但我們還活著呢！凱斯托先生對我們說過，活著就有希望，而且我學會了識字呢！哪怕是回到工坊，我也不擔心自己什麽都做不了，我還能發揮其他作用，我是沒有了手腳，那又怎麽樣呢？我仍是個有用的人！”

  她昂著頭，雖然聲音很小，但卻自豪的說出了：她仍是個有用的人。

  “哈哈……”陸恩笑出了聲。

  “哈哈哈哈哈！”他捂住臉，大笑著站了起來。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開通商路的路上，經過了許多城市。

  每次經過城市中最底層的區域的時候，無一例外，每個城市的這一處都散發著熏鼻的臭味，讓陸恩甚至都不敢張開嘴巴，到處都是飛舞的蒼蠅嗡嗡作響，一不注意就會躥到人的臉上，惡心極了，如果不是緊緊閉住嘴巴的話，這些蒼蠅能躥到自己嘴巴裡來。

  那裡的人也似乎知道門根本沒有用，反正也沒什麽值得偷的，許多人慵懶的倒在地上曬太陽，一點也沒有起來做農活或者掙錢的欲望，就這麽在髒兮兮的地上躺著，在身上抓虱子，然後掐死，在地上擦擦，有些更厲害的，就直接塗在身上。

  身上的皮肉緊繃著，你可以一清二楚地看到這些人身上的每一根骨頭，眼光茫然無神，每個人都是年輕人，老人早已死去，但這些十幾歲，二十歲，三十歲的青年人和已經老朽的人沒什麽區別。

  孩子們更加可憐，他們的小骷髏彎曲變形，關節突出，骨瘦如柴，鼓鼓的肚皮由於塞滿了樹皮或者土壤，像懷孕了一樣。

  偶爾罕見的女人們躺在角落裡等死，不過女人和姑娘畢竟不多，大多數不是死了就是給賣了。

  這些人和死了有什麽兩樣……

  哪怕不是好人，應該也會為了更好的生活而奮鬥，比如奈奈這樣的，陸恩並不惱怒她之前會偷東西，這只是她為了活下去，為了不死而所采取的行動而已，哪怕是偷竊，欺騙，搶劫甚至殺人，都是為了自己能更好的生活，或許讓人不齒，但是事實如此。

  但是眼前這些人，根本連這個生物的本能都沒有了，純粹只是在等死而已。

  千百萬的人就這樣死了，今天還有成千上萬的人這樣死去，最離譜的是，在許多這種城市裡，仍有許多有錢人。

  而最讓陸恩心痛的是，他們所有人都覺得是自己的原因，他們天生就理應如此，貴族也覺得是他們的原因，他們總覺得是這些人不夠努力，所以才會落得這個下場。

  而現在，有一個沒有半點力量的小姑娘，甚至是殘疾了，在他面前，自信的說道：“她仍有用，因為她識字。”

  這個女孩，她遇到了困難，沒有去希冀自己永遠養著她，也沒有指望工坊去養她，她想的是，給自己報酬，讓自己把她送回工坊，她用自己的技能，讓自己活下去，甚至連教會都沒有提過一句。

  陸恩原本心裡還有的一點茫然徹底掃清！
  是的，這就是他所做的。

  這就是他要做的！
  這就是他要做的！
  所以他放聲大笑。

  不止大笑，他還想唱歌。

  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

  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

  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要為真理而鬥爭。

  舊世界打個落花流水，奴隸們起來，起來。

  不要說我們一無所有，我們要做天下的主人。

  這是最後的鬥爭，團結起來到明天。

  英特納雄耐爾就一定要實現。

  是誰創造了人類世界，是我們勞動群眾。

  一切歸勞動者所有，哪能容得寄生蟲。

  最可恨那些毒蛇猛獸，吃盡了我們的血肉。

  一旦把他們消滅乾淨，鮮紅的太陽照遍全球！

  陸恩遇到的幾乎只有挫折，從一開始，到現在，他最初在拉蘭特見到了白和那裡的魔物混血，下定決心要做這件事，於是掙扎求生，到後來，他已經不需要為生存而努力了，但他想要做的事情卻依然遙遙無期。

  帝國勢大龐大到讓人絕望，如果自己是主角的話，那麽相信所有人都會覺得這是一本作者惡趣味虐主的故事。

  但事實就是這樣，帝國勢大，大到令人絕望，數百億人的骨髓鮮血，匯聚成了這個無法計數的可怕怪物，不可力敵，無法對抗，全方位的碾壓任何敵人，沒有破綻。

  他不可能依靠所謂的現代技術消滅帝國，因為帝國的技術儲備遠比他更強，異界人不是傻子，他們發展了上萬年，魔法文明出類拔萃，魔導科技已經能夠建造魔力網絡，在天空放衛星，采掘星環的礦物，甚至還有空調，有飛車，哪怕是原本的地球也及不上他們的技術。

  他們就和地球上的那些財團，那些國王一樣狡詐，一樣惡毒，他們把全部的智慧和知識都用來鞏固他們的永恆的地位。

  其實，在地球能做到的，這裡一樣能做到，只要貴族們願意把自己的資源分一些出來，他們可以輕而易舉的建立起一棟棟大樓，一條條車道，讓所有人都過上吃得起飯的日子。

  但如果他們願意這樣做，他們就不是貴族了。

  因為，好生活從來不是施舍來的，設想一下原本的世界，那幫人，從奴隸主時代，便騎在人們頭上作威作福。

  然後，奴隸主變成了貴族，變成了封建領主，就像是原始部落的族長奴隸主，成為了周朝的天子，地中海的奴隸主，成了羅馬的皇帝。

  接著，皇帝和貴族們開始征稅，用稅款享樂，積累資金做生意，變成了……工廠主。

  就像是英國人利用有利的地理位置拓展對外貿易，進行殖民掠奪，典型人物就是奧利弗·克倫威爾，他是貴族，卻開始經商，把立法、行政和軍事大權集於一身，然後利用商業牟利，用有利於自己的政策來使自己賺錢，發展海上貿易，奴隸貿易。

  就像是最初的北意大利城邦資本主義萌芽，尼德蘭靠著戰爭早期強大的資本主義國家，葡萄牙西班牙更直接的掠奪新大陸的財富。

  這些貴族掌控者們完成了血腥的原始積累，圈地運動，殖民掠奪，羊吃人，黑奴貿易，無比彰顯著血淋淋的本質。

  然後，工廠主們，變成了企業主，蘋果，螞蟻，一個又一個。

  他們這次會覺得一切都和數千年前一樣，他們會和平轉變成新的壓迫者，繼續作威作福，敲骨吸髓。

  但和這裡不同，在地球，有人站了出來，在血海汪洋上披波斬浪，經歷並且戰勝了無數艱難險阻，推翻了幾千年來根深蒂固的上層權力，把舊世界的一切勢力，教皇和沙皇，貴族和地主，皇帝與企業主全部打碎！

  正是他們，才讓人變成了“人”。

  在他們沒有站出來之前，工人每天工作十六小時以上，平均壽命不到二十五歲，平均工作年齡九歲，最低工作年齡四歲。

  有了他們，才有了八小時工作製，才有了所謂“自由時間”。

  在他們沒有站出來之前，沒有任何一個領袖來自平民階層，因為權力和知識都被牢牢封鎖，開國總統華盛頓是奴隸主，擁有上萬英畝土地和四十九個奴隸，並且經營有六個冶煉廠，溫斯頓·丘吉爾的父親是倫道夫·丘吉爾，是馬爾博羅公爵的第三子，西奧多·羅斯福的父親是銀行家，住在紐約的大別墅裡，甚至現代，陸恩所處的年代，法國總統馬克龍，這已經是現代了，但他除了法國總統之外還有一個身份，叫安道爾大公爵。

  有了他們，才有了第一批平民領袖，得勝是農民的兒子，斯大林是皮鞋匠之家，加裡寧是烏克蘭貧農的兒子，米高揚是木匠的兒子。

  階級真正被打破，原來的貴族們驚恐的發現，持續三千年以來的階級固化被打破，賤民也能和他們平起平坐，泥腿子也有推翻他們的力量，於是冷戰爆發了，他們開始抵製紅色。

  冷戰期間，歐洲建立了完善的福利制度，二戰前對工人的殘酷剝削一掃而光，美國甚至都不再屠殺工人了，明明他們還不止一次用機槍掃射過罷工的工人們，全世界都在拆解殖民體系，一個接著一個的殖民地獨立，全世界近一半人人生第一次知道了吃飽是什麽滋味，全人類的生活水平飛躍式提升，在六十年前，我們習以為常的“公平”才真正意義上的誕生。

  全球平權水平大幅提升，即使是殺平民也會受到懲罰，諸多的阿拉伯國家在冷戰期間迎來了歷史最強的世俗趨勢，殖民地大量解放獨立，導致聯合國的成員國在幾十年的時間裡從五十多個增長到了近二百個，民國時期的人一生連活著都難，七十年代的人可以一個月吃一次肉，八十年代可以聽隨身聽，九十年代已經有了便捷的交通，到了現在，我們的生活，對過去來說，就是天堂。

  原因正如切格瓦拉所說的：

  “我們走後，他們會給你們修學校和醫院，會提高你們的工資，這不是因為他們良心發現，也不是因為他們變成了好人，而是因為我們來過。”

  沒人給你撐腰時，奴隸主們自然可以肆無忌憚的踐踏你，但當底層聚集起來的時候，人民從渾渾噩噩之中覺醒之後，團結起來時，一切才是真正有了轉機！
  就像是現在這樣，一個小女孩，給了陸恩突如其來的希望！有人開始覺醒，有人開始不再如同死屍般麻木。

  此刻，陸恩在安吉身上看見了這樣的火光，他曾對希德說過，如若之後沒有炬火，他是便是唯一的光，可現在，他不再是唯一的光，他已經點燃了一個又一個，他堅信安吉絕不是個例，那些躺在地上等死的腐肉終將明白，自己才是世界的主人！

  該消滅的總會被消滅，該實現的一定會實現！

  前途艱難，微弱的星火會被哪怕最最不經意的一陣輕風吹熄，但在他們真正熊熊燃燒起來之前，陸恩將會擋在他們面前！
  他會擋在帝國面前，為這些真正的星火擋住一切！
  在帝國那龐然震撼的陰影之下，其他魔物會避開。

  在帝國那無盡大軍面前，海族會避開。

  在帝國那數不盡的金錢下面，精靈會避開。

  但看著安吉昂起的脖頸，陸恩下定了決心！
  他不會避開！因為他看見了希望，不是白或者奈奈那樣因為他才跟著做的，不管做什麽，她們都會跟上來。

  這個女孩，不認識自己，也不知道什麽革命，什麽別的，但正是因為她什麽都不知道，依然能如此，才是最讓陸恩震撼的！

  因為這些人的存在，所以他要站出來！這個世界沒有足夠的幸運讓“他們”那些偉大的人誕生，那就由他這火炬站出來！

  大道之行，天下為公！
  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