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0章 想身後名的汪直(九)
(九)
反正,他是一本都批不下去了。
只是,為什麽沒有人告訴他,教汪直學問也是一件如此痛苦的事情。
每當汪直眨巴著大大的眼睛,求知若渴的望著他,需要他解疑答惑,他卻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時,他就無比痛恨那個在貴妃面前大包大攬的自己。
怪不得貴妃當時的反應如此耐人尋味。
他也想撬開汪直的腦袋,看看裡面都裝了些什麽東西,竟然能夠問出這麽多刁鑽古怪的問題。
天才是真的天才,而磨人也是真的磨人。
終究是他不配了……
他不配,自是有人配的。
三元及第的絕世天才商閣老,總能應付得了汪直層出不窮的問題吧。
商輅是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
商輅:……
接到召見消息的商輅,有些許茫然,搞不清楚狀況。
帝王突然勤政愛民,找他商討國事嗎?
總覺得不太現實……
因著萬貴妃,內閣與聖上之間的矛盾日益深厚,雖聖上仁義,想著息事寧人,但總歸心裡還是膈應的。
朝中無大事時,聖上甚少召見內閣官員。
事出反常必有妖,不明所以的商輅忍不住心慌。
雖為內閣首輔,不能置內閣同袍於不顧,畢竟內閣文官,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但有一說一,聖上已經夠退讓了。
惴惴不安的商輅,並沒有多耽擱,待面見帝王時,臉上已經不悲不喜,坦然自若。
“不知聖上有何吩咐?”
商輅恭恭敬敬的問道。
饒是內閣首輔,手握大權,對帝王仍有天然的畏懼和尊敬。
這份畏懼和尊敬,必不可少。
“咳咳……”
朱見深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的開始了他的表演。
而笙歌乖巧的立於朱見深身後,充當一個背景板。
認真看戲,認真吃瓜。
呸,應該是認真學習。
記得以前背過的課文裡有這麽一句話“余立侍左右,援疑質理,俯身傾耳以請;或遇其叱咄,色愈恭,禮愈至,不敢出一言以複;俟其欣悅,則又請焉。”
作為萬貴妃新寵的她,就要樹立這樣一個虛心求教,刻苦學習得形象。
畢竟,她也是有任務在身的。
身後名這個東西,對於宦官這個特殊的的群體來說,想要正史大寫特寫不吝嗇溢美之詞,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但,正史沒有,各個人物自傳他傳裡出現蜘絲馬跡,總歸是可以的吧。
比如,商輅。
若是在商輅的自傳裡出現關於汪直正面褒揚的詞匯句子,難不成後世還能置若罔聞,假裝看不見?
“今日早朝之後,閑來無事,朕讀古書,偶有疑問,思來想去,不得其解,特召商首輔前來解疑。”
這話說的,倒也可圈可點。
既體現了帝王的勤奮好學,又充分彰顯了帝王不恥下問的精神。
還有像他這樣樸實無華的帝王嗎?
閑來無事?
商輅余光瞥見桌子上堆滿的奏折,默默在心裡吐槽。
若不是了解聖上多少為人,恐怕他都要以為聖上打算卸磨殺驢乾掉他了。
“不知聖上有何疑問,老臣盡力。”
商輅不敢托大,謙遜開口。
“商首輔謙虛了,若商首輔解答不了這些疑問,那滿朝文武恐怕無一人能為朕解惑。”
三元及第的天才,百年才有一個。
在明憲宗眼中,過度的謙虛,就是無形的裝逼。
商輅:……
這麽說話,若是傳到旁人耳中,指不定他就要被扎小人了。
雖說子不語怪力亂神,但他好想好好活著,為大明多盡幾年心意。
只見,朱見深示意笙歌,遞給商輅一張紙,上面寫滿了問題。
嗯,朱見深怕自己現場發揮不好,有所遺漏,以防萬一還是寫了下來。
商輅顫顫巍巍的接過紙,看著密密麻麻的問題,忍不住嘴角抽搐。
這……
這就是所謂的偶有疑問?
確定不是積攢了大半年?
他能怎麽辦,總不能撂挑子不乾吧?只能硬著頭皮耐著性子講。
只是,這些問題,角度為何如此刁鑽?
確定不是皇上看他不順眼,想要看看他到底配不配得上三元及第的名頭?
商輅絞盡腦汁的解疑,卻見自家聖上眼神恍惚,顯然早就神遊天外,反倒是隨侍在聖上身後的小汪直聽的認認真真,時不時還用筆記下。
隨意一瞥,這字,有大家之風。
也不知這個運氣逆天的小太監,究竟師從何處。
先是舉止,氣質,讓他側目。
如今,這字,更是驚喜。
老話說得好,見字如面,能寫出這樣一手大氣不羈風格的字,想來胸懷也是寬廣的。
“皇上,商首輔講完了。”
笙歌看著昏昏欲睡的明憲宗,不著痕跡的戳了戳對方。
商輅講的都快冒火了,朱見深也快進入夢鄉了。
“商首輔見解獨到,甚妙甚妙。”
“聽君一席話,解了朕許多的困惑,不愧是天下讀書人的楷模。”
“朕能得商首輔輔佐,乃朕之大幸。”
朱見深滿眼欣慰和讚賞,不吝嗇溢美之詞。
笙歌表示,這都是語言的藝術啊。
商輅:……
真當他眼瞎的沒看見,他講了多久,皇上就神遊了多久嗎?
“日後若朕再有什麽疑問,還望商首輔可以不吝解疑。”
朱見深也算是認清現實了,教小汪直這個任務,他不配勝任。
“臣自當盡力。”
商輅甚是懷疑,那些疑問應該是出自汪直。
所以,他今日,莫名其妙的為一個新入宮的小太監講學。
且,還來日方長。
倒也沒有厭惡,那些臉譜化的宦官形象,他很難代入到汪直這個小幼童身上。
還是那句話,與其讓這個未來注定權傾朝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宦官放任自流越走越偏,倒不如順著聖上和萬貴妃的意,仔細養成。
也許啊,大明朝也能迎來一個任何人都意想不到的契機。
只是,這個猜測,他絕不能讓同僚知曉。
他太清楚,文官集團對宦官這個團體的厭惡和忌諱。
說是恨之入骨,除之而後快也不為過。
畢竟,歷代多次交鋒,互有損傷,想著友好,無異於是癡人說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