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悅心
正午正好趕到紅崖山下,一行人在樹林裡躲避最烈的陽光,洛誠他們依舊守衛在旁,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洛玉瑯則老神在在,靠在樹乾上,望著發呆的穆十四娘,“想什麽呢?”
穆十四娘回頭看了他一眼,並不打算告訴他,自己再一次想起了十一娘出嫁當日的情形。
一年過去,她在這裡,十一娘早已成了白骨。
至於沒躲過去的十二娘,現在又不知如何了?
猜到大概的洛玉瑯,突然出聲,“洛誠,那個叫石什麽的在這一帶很出名嗎?”
洛誠老實回答:“公子,是石松,出身綠林,漸漸有了身家,蓄了私兵。以勢壓人,佔了許多行業的買賣,在這一帶,算是響當當的人物。”
洛玉瑯又問了句十分沒見識的話,“那與洛府相比,如何?”
洛誠明顯啞了一下,才回道:“這如何比得?”
誰知洛玉瑯就像剛開蒙的蠢材一樣,不依不饒,“如何比不得?”
洛誠有些無奈,“公子,要是老爺不想,石松永遠見不到老爺。要是老爺想見他,再遠他也會去。”
洛玉瑯終於沒再問,而是得意地看向穆十四娘,本來就被這個話題吸引了的穆十四娘,與他對視之後眼神就回避了。
洛玉瑯的意思她明白,石松這個籠罩在她頭頂的惡夢早已經散去了,憑十五郎現在的地位,像這樣的苦差再也不會輪到她。
可是畢竟經歷過,還差一點掉入火坑,要她無動於衷卻是不可能的。
她不想去猜洛玉瑯是如何猜到的,她並未明說,自己逃家是因為石松。
但這樣被人輕賤如泥的經歷,越是在外面活得暢快越覺得恥辱,尤其是被人看穿之後。
介於樹木裡人數眾多,穆十四娘隻得沉默以對,但臉色卻漸漸凝重,她有些後悔自己答應跟他一起再來紅崖山了。
等烈日不再曬人,一行人開始出發上山,洛玉瑯見穆十四娘雖然開始氣喘籲籲,但仍舊努力跟隨著大家的步伐,不肯落後半分。
乾脆將腳步慢了下來,“投桃報李,當初你用樹叉扯我上山,今日我還你。”
穆十四娘看著湊過來的樹枝,搖了搖頭,“我走得動。”
“你總說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你幫我一次,我得湧泉以報,你也給我一次機會報恩。”拿著樹枝不停在穆十四娘面前搖晃。
“真要這樣算的話,你救過我,我也救過你,一報還一報,我們扯平好不好?”穆十四娘話說得乾脆,洛玉瑯回答得也極快,“那可不成,一碼歸一碼。你欠我的,我準備一輩子收帳呢。”
見穆十四娘臉色不好看,又接著說,“我欠你的,你也一輩收帳不就成了。”
洛誠走在最前面,聽著他們兩個如小兒鬥嘴一樣說著山盟海誓一樣的話,不禁搖頭。公子今年十五,這小娘子不過十二、三的模樣,哪裡曉得洛府豈是能容得下他倆的地方。
小娘子日後入府是不可能,就算養在外面,也很難不被景家發現,後果可想而知。
但這話他不能說,公子的脾性大家都知道,不用他多說,隨同來的人就算老爺問,也會一問三不知,明哲保身。
公子不喜歡景家,府裡誰人不知,成親之前,就讓他恣意地過一過自己的日子吧。
行至山腰,洛玉瑯見穆十四娘始終不肯接他的樹枝,作勢要去牽她的手,穆十四娘避過之後,終於抓住了樹枝。
洛玉瑯走在前頭,時不時回頭,更時不時用力扯一扯她,穆十四娘越是滿臉怪怨,他越是笑得開心。
終於惹惱了穆十四娘,松了手,再不肯接。
洛玉瑯輕聲服軟,“這山爬得枯燥,你又不肯說話,你好好接著,我再不會了。”
穆十四娘見他又打算來牽自己,重新抓住樹枝,還了他一個眼色,讓他自己體會。
洛玉瑯挑了挑眉,放緩了腳步,“知道嗎?我見你上了紅崖就不見人,還以為你跳下去了呢。”
“慌不擇路,其實也沒想那麽多。”穆十四娘不願去回想當時的情景。
“你要是沒逃掉,會怎樣?”洛玉瑯問道,眼睛卻一直盯著她。
“十一娘當天就死了,比我小的幾個妹妹回來都大病了一場,直到我離開時身邊都不能離人。”穆十四娘也不明白自己為何語氣會如此平淡,仿佛在談論與她毫不相乾的事。
洛玉瑯沉默了,以他的經歷很難有切身的體會,“等有機會,我幫你除了石松。”但這個始作俑者實在讓人切齒。
穆十四娘搖頭,“沒有石松也會有別人,就算殺了他,也改變不了什麽。”
這話可謂一語中的,穆十四娘她們悲慘的命運在於穆府的無良,與買家無乾。
她是毫不掩飾自己對穆府的厭惡和鄙視,洛玉瑯卻有些憂心,沒有家世的穆十四娘如何能光明正大地嫁給自己?
看來,自己的出路還是在十五郎能否順利成為蕪陽公主的附馬了。
“十五郎這樣的年紀就出來考學,想必是因為你吧?”洛玉瑯問得漫不經心,穆十四娘也答得漫不經心,“是為了娘親、為了我,更為了他自己。”
“穆府的庶子是沒有出路的。”其實何止沒有出路,穆府的庶子除了擔負著繼續生兒育女的責任,終身都要由穆府差遣,毫無話語權,永遠不可能自立門戶。
洛府數代單傳,洛玉瑯是不可能理解的,但憑著十五郎和十四娘眼神中的堅毅和對穆府的厭棄,他也能明白,如果不是過得艱難,他們兩人身上的氣息也不會如此。
“現在你倆不是都改變命數了嗎?接下來,只會更好。忘了過去吧。”洛玉瑯暗自祈禱,忘了穆府對你的不善,借著十五郎的命數,也改了你自己的命數。
“謝謝你帶我來,下次再遇上誰,我都不會再怕了。”穆十四娘抬頭望著紅崖,與其說這話是對洛玉瑯說,不如說是對她自己而說。
“本來就不需怕,這世人最怕不要命的,爺就是不要命的。”洛玉瑯自顧自說著,沒發現前頭的洛誠變了臉色。
又上強推,心懷忐忑,不知前途幾何,但仍需盡力而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