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曠考上了大學,考上了全國著名的“京夏大學”!!
縱然是在通訊能力極其落後的重重大山之中,這一消息也依靠這口口相傳,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跨越大山的阻隔,傳遍了留龍村的每一個角落。 上到拄著拐杖的老人,下到牙牙學語的孩童,都知道了這一喜人的消息。
真是祖宗積德積福了!真是神龍顯靈了!我們留龍村竟然真的出了一個真真實實的狀元啊!!
頓時,一種名為“喜氣”的東西就盤旋在留龍村的上空——就如那一直口耳相傳的傳聞:一條神通廣大的神龍盤旋在這大山上空,籠罩庇護著大山的人民。
不多時,一個滿是喜悅氣息的鮮紅色,正面印有跨欄冠軍矯健身影的“ems”快遞就送到了留龍村的狀元,尹曠的手中。
留龍村一時間鑼鼓震天,哄鬧非凡。
“啪——啪啪啪——”
兩掛五千響的響炮在尹曠家前的院子裡炸起,漫天飛舞的紅雨,嫋嫋的白氣,籠罩著尹曠那還未脫去稚嫩的錯愕的深情,那瘦弱的身體在煙霧中若隱若現。
“真個是文曲星下凡啊!”
尹氏家族最年長資格最老的二叔公撫摸著稀疏花白的山羊胡子,臉上的笑容就如盛開的迎春花,“當年那個這麽就這麽一點的魚娃子,今兒是有出息了啊。”
“誰說不是呢?”
“就是就是……”
最高興,最激動,最興奮的,莫過於尹曠的父母了。
尹父在得知了兒子高中的消息,連吃飯的鋤頭都不顧了,直接一扔,拉起田埂上滿臉泥土的尹母,腳下生風,翻過了龍脊山回到家中,那叫一個呼天搶地,瘋瘋癲癲的又叫又鬧,絲毫沒有了往日嚴父的形象。而此刻,更是意氣風發,不但換了一身只有過年才穿的衣裳,更破天荒的搶了鄰居家尹發財的發蠟,把雞窩一樣的頭髮梳理的鋥亮。
穿梭來往與親朋好友的尹父談笑自若的應對著眾人的道賀,恍惚間突然覺得自己年輕了二十歲!
至於那狀元尹曠,反而被那些或激動興奮,或嫉妒吃醋的人民給遺忘在了一邊,呆呆的捧著那鮮紅色的“ems”快遞,那雙明亮的眼睛卻沒有任何的激動和高興。仿佛那個考上全國數一數二大學的狀元,根本就不是他一般。
在他的眼裡,那跨欄飛人燦爛的笑容,還有那鮮紅喜慶的“ems”包裝,卻怎麽看怎麽讓他討厭!
所有人都沉寂在高考狀元所帶來的喜氣之中,他們縱情的放鞭炮,尹曠家門口放完了到村長家放,然後又到祖宗祠堂前放,再到尹曠已逝的爺爺奶奶墓前放……鞭炮的劈啪劈啪聲從晌午一直延續到夜晚八點,從未斷絕。
然後,就是宴請了。
尹父那得意暢快的大笑,一直籠罩這坐落於盆地四周的留龍村,直到深夜。
待到宴散客去,尹曠來到尹母身邊,“媽……”
尹曠似乎鼓起了莫大的勇氣,但終究不敢去看尹母那滿是皺紋的臉。才四十出頭的尹母已然如同一個老嫗,她那微微拱起的腰,此時不僅扛著酒醉的尹父,更扛著整個家啊。
“出息啦,出息了啊,狀元啊,哈哈哈!!”尹父發瘋似地呼喊著。
尹母吃力的將發著酒瘋的尹父輕輕的放在床上,給他蓋上輩子,這才撫摸著尹曠的臉頰,說道:“兒啊,好,好……”
才不過說了兩個“好”字,尹母昏黃的眼就有些濕潤了。沒有許多文化的她似乎除了“好”字就說不出其他的了。邊說著,尹母還用圍裙抹著臉,似乎不想讓兒子看到她哭泣的模樣。
“其實……”
“其實我不想去讀大學!”
尹曠很想說出這句話。可是,當他看到母親的滿是欣慰欲哭的模樣,張開的嘴卻怎麽也發不出聲來。
他真的不想去讀什麽大學,真的不想,哪怕是那所全國數一數二的京夏大學。原因和簡單,也很現實,沒錢!
五口之家,父母務農,三兄妹讀,這樣的開銷,已經壓的父母直不起腰了。而現在,大學的學費,又是給父母肩膀上增加重量了,而且是很重很重的擔子。
尹曠很厭惡學校,他恨不得將每一所學校都毀了!因為在他看來,學校就是“周扒皮”,在一層一層的扒他們家的皮!每交一筆錢,學雜費,校服費,飲食費,住宿費,對尹曠來說,都是抽他父母的血,扒他父母的皮!所以他痛恨學校!
可是,他是個孝子。縱然他痛恨每一所學校,但為了能夠不讓父母傷心,失望,為了那交出去的每一筆血汗錢,他不得不努力的學習,很努力的學習,更努力的學習。直到看到父母因他成績單上鮮紅的“100”而滿臉笑容,他才真正的覺得,他無愧於心。
但是這一次,尹曠真的受夠了!
那大學的一筆龐大的費用,足夠將這個脆弱的家壓的永無喘息之日!
他想說“我不想去讀大學,我要去打工,我來負擔妹妹的學費”。
但是……真正的面對母親那張滿是皺紋的臉的時候,尹曠卻怎麽也無法說出口。尹曠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真的說出了這樣的話,母親會怎麽樣。是憤怒,是冷漠,還是失望,或者心痛,無論哪一種,都不是尹曠想要看到的,絕不是!
“怎麽了,兒子?”尹母見他不說話,以為兒子不舒服,關心的問道。
“沒……沒什麽。”尹曠目光閃爍,道:“媽,我想用暑假的時間去縣裡打工,賺學費。”
尹母遲疑了一下,說:“好,你說怎麽樣就怎麽樣。媽都依你。”尹母知道,尹曠是個懂事的孩子,有自己的想法,而且她也知道自己沒讀過,沒什麽文化,所以自然都依著自己寶貝兒子了。
“你也累了,去休息。媽還要照顧你爸呢。”
尹曠離開了父母的房間。但他知道,母親今晚是沒辦法休息了。喝醉的父親隨時可能跳起來發酒瘋,母親必須一整夜看著他。
兩天后,尹曠站在了龍尾山的山頭。
在放眼環顧這坐落於盆地周圍山坡的留龍村,尹曠比沒有過多的情緒。這只是他離開留龍村的一個習慣性的動作。然後,他雙手合十,對著那隱隱似昂起的龍首的龍首山,默默道:“留龍……留龍……如果真的存在無所不能的神龍,請您保佑我的父親,母親,妹妹……”
一陣氣流大風吹過,在盆地間回旋,隱隱有低沉的吼叫之聲……
兩個月後,被太陽曬的如同黑炭一般的尹曠站在了位於共和國首府的“京夏大學”門口,那如同古時大宅門庭一般的校園,紅磚綠瓦,飛簷勾尾,似乎在訴說著某種神聖的莊嚴。
兩側威武的石獅子,栩栩如生,乍一看似乎只是外形威武,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第一眼看過去,尹曠竟然真切的感覺到,那兩頭石獅子竟然活了過來,原本莊嚴威武的外表也變得恐怖猙獰,抖動的鬃毛根根倒豎起來。它們張開血盆大口,獅吼一聲,就朝著尹曠撲了過來……
那張開的巨口,舌苔蒼白,咽喉深邃,森然的牙齒寒光爍爍,幾乎就欲將他一口吞噬!
啊!!
尹曠驚恐的大叫一聲,倒跌坐在地上,渾身顫抖著,整個人如同從水裡撈起來一般,狼狽不已。
此時,北夏大門外聚集了來自全國各地的狀元們。此時,不少人依舊沉浸在被北夏大學入取的興奮當中。更多人則是昂首挺胸,滿臉自豪驕傲的準備進入這座聞名全國的學府。
可是,突然響起的一聲驚恐的慘叫,卻把校門口所有的人都嚇了一大跳。連門衛都驚動了,以為出了什麽事情,趕忙跑出來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