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梨亭突然能走了這件事,最終被震撼到無以複加的就只有周芷若一個人。
他是在峨眉派弟子們都離開後,這才略作裝扮跟蘇乙等人告別,獨自離開的。
一個四肢關節粉碎的人突然能站起來了,這種事情無異於天方夜譚。但對於蘇三七和小昭來說,這事兒放在蘇乙身上就一點也不希奇了。
蘇三七早就知道蘇乙非同凡人,小昭甚至親眼見過清風明月,連鬼這麽離譜的事情都能接受,殷梨亭這點事兒委實不值得大驚小怪了。
但周芷若感覺整個人生觀都要被顛覆了。
關節碎了就癱瘓了,這難道不是常識嗎?
為什麽常識放在殷梨亭身上不適用了?
“蘇大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周芷若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殷梨亭一人兩騎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殷六俠他、他……”
“芷若姐姐,大哥的本事,你不知道的還多著呢!”小昭得意洋洋地搶先道,就像是再炫耀自己的新玩具。
蘇乙笑了笑,岔開話題道:“韃子抓了六大派的人也不知有何詭計,不過事不宜遲,遲恐生變,咱們休息兩個時辰,便接著趕路吧!”
周芷若心裡求知欲爆棚,百爪撓心,但眼看蘇乙不說話,隻好作罷,心裡又是失落,又是難過,心說他終究還是拿我當外人。
這就是她跟小昭性格上的區別,要是換了小昭,早就上來纏著蘇乙撒嬌了,但周芷若卻做不出這種事情來,她在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是一個大家閨秀,生怕舉止不端會被蘇乙看輕。
終究是趕了一天的路,四人歇了兩個時辰,總算恢復了些精神,此時天還蒙蒙黑,但眾人卻不得不再次上路了。
雖然蘇乙知道六大派被抓的人不會有太大危險,但此事也難說一定如此。
蘇乙沒有化身先知將這次事件消解於萌芽,自然是為了成為隻身拯救六大派的人,把利益最大化。
但若是事情偏離了原先軌道,那這番算計就算是白搭了,這自然不是蘇乙想要看到的。
因此,對蘇乙來說,緊急趕路倒還真不是裝裝樣子。
到了第二天下午,一行四人就到了玉門關內。
一路上到了有人的地方,蘇乙等人就會散開去打聽,看看有沒有大隊蒙兵押送“犯人”經過。
押送數百人東去,鬧出的動靜肯定不會小,因此這消息不難打探。
四人得知,早在四天前,就有大隊蒙兵用囚車運送大量人犯,進了玉門關,一路東去了。
不過囚車全都被用黑布蒙著,外人根本看不到裡面裝的是什麽。
“四天……”蘇三七皺眉對蘇乙道,“公子,相差四天腳程,就算他們沒咱們快,但咱們想要追上,只怕希望渺茫。尤其是過了河西,道路四通八達,咱們也不知道對方要去哪裡,只怕……”
周芷若和小昭也看向蘇乙,等著他做決定。
四人風塵仆仆追了兩天就追了這麽個結果,當然是不甘心。但繼續追下去的話,只怕是徒勞無功,他們都有些迷茫,希望蘇乙能給他們信心,給他們指引。
蘇乙眼神一掃就知三人已心生氣餒,不禁微微一笑,自信道:“我敢打賭,三日內,此事必見分曉!你們要不要跟我賭?”
“要!”小昭眼睛一亮,第一個響應,她笑嘻嘻湊上前來下巴一揚:“我就賭用不到三日,只需兩日便能見分曉,要是我輸了,我願意今生今世都給大哥洗衣做飯,端茶倒水!要是我贏了,那大哥今生今世都不能丟下小昭!無論去哪裡,都要帶著小昭!”
蘇三七聞言面露笑意,別過臉去。
周芷若卻怔了怔,眼中露出羨慕、幽怨等複雜神色。
她有時候其實很羨慕小昭,這麽敢愛敢恨,直抒胸臆。
但她就做不到。
蘇乙忍不住笑道:“這個賭就算不打,你也贏了。”
小昭頓時喜笑顏開。
蘇乙又對周芷若笑道:“芷若,你說呢?”
周芷若“啊”了一聲,有些慌亂,又有些臉紅道:“你、你叫我說什麽?我不知道!我……我覺得你說得對……”
聽她有些語無倫次,小昭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這讓周芷若更臉紅,覺得自己沒用。
蘇乙急忙道:“如果三天內果然有結果,那我就給你們三個每人一件禮物!”
“什麽禮物!”小昭頓被轉移注意力,期待問道。
“公子,我就算了。”蘇三七笑道。
周芷若也是心生期待,之前糾結鬱悶的心思淡了幾分。
蘇乙爽朗一笑翻身上馬:“人人有份!走了,出發!”
經過這麽個小插曲,接下來小昭等三人卻是一鼓作氣,隨著蘇乙一路披星戴月,日夜趕路,每天隻休息兩個時辰。
又過了兩天,四人到了西涼州地界。
西北的天氣就像是小孩的臉,說變就變,早晨還穿著棉衣趕路,到了中午驕陽如火,便是穿著短衫都揮汗如雨。
除了西涼古城往東數十裡,一路都是荒漠戈壁,毫無陰涼。蘇乙倒還能堅持,但其余三人已經熱得受不了了。
蘇乙怕再走下去這三人會中暑脫水,便隻好指著前方一片綠洲,告訴他們在那裡歇息兩個時辰,到了金烏西斜溫度下降時再走。
三人齊齊發出歡呼之聲,可見旅途艱辛之苦。
蘇乙所說的綠洲眨眼便到,這裡是一個小集市,類似於尼雅巴扎那種。
在廣袤的西域,這種小集市十分常見,因為西北之地地廣人稀,幾乎都是沙漠、戈壁,這樣的小綠洲幾乎每隔數百公裡就會有一個,過往商賈行人遇到這樣的小綠洲必然會停下來補給歇腳,於是有人便窺得商機,在此開店設鋪,賺過往客商的錢。久而久之就形成集市了。
四人來到這處名為紅沙渠的集市,遠遠便見到這裡有蒙兵駐扎,在過往路口盤查。
從到了哈密力開始,各大關隘路口就都有元軍駐扎把守了。蘇乙等人一路來是能避則避,避不過就花錢買平安。若是遇到不長眼的,隨便露出點武功,韃子們也不會自尋死路,大都老老實實放行了。
因此見到元軍,幾人也沒什麽反應,只是跟他人一樣,交了過路費,便進入了集市裡面。
這些攔路收費的蒙軍也都是有眼力的,看出蘇乙四人不好惹,根本不敢多事。
這集市不算太大,有個客棧,有家茶攤。四人路過茶攤時,就見茶攤裡此刻坐滿了人。
只見八個獵戶打扮的大漢分別坐在茶攤四周,腰間都挎著蒙古彎刀,背負弓箭。
他們的馬都是高大的大宛馬,神駿高大,一看就非同凡種。
這八人雖分坐在不同的桌子邊,但明顯是同夥,眼見蘇乙等一行四人到來,八人的目光就齊齊鎖定在為首的蘇乙身上,眼神銳利,炯炯有神。
而在這八人中間的桌邊,只見一個樣貌俊朗秀氣的年輕公子坐姿端莊,他面瑩如玉、眼澄似水,神態瀟然自得,身穿寶藍綢衫,輕搖白玉摺扇,掩不住的雍容華貴之氣撲面而來。
蘇乙騎馬過去的時候,這俊朗公子的目光也隨著蘇乙的移動而移動,嘴唇勾起,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蘇乙和她對視,目光從她的臉到她的脖子,再到她的手,然後微微一笑,收回目光。
等蘇乙和這群人錯身而過後,蘇三七驅馬快走幾步到了蘇乙跟前,壓低聲音道:“公子,這些人身上都有行伍氣息,來歷應該不簡單。”
蘇乙身後的小昭插嘴道:“那個公子是個女的。”
蘇三七訝然:“是嗎?怪不得這麽俊俏。”
蘇乙已然猜到那人身份,不過也不說破,只是淡淡一笑道:“不必理會……”
話說一半,就聽眼前客棧中突然爆發出慘叫聲,緊跟著亂哄哄吵成一片。
蘇乙眉頭一皺,頓時收聲。
下一刻就見一群商賈打扮的人爭先恐後從門裡逃了出來,有人身上還鮮血淋漓。
緊跟著一群手拿鋼刀長矛的蒙兵凶神惡煞追了出來,口中罵罵咧咧,渾身酒氣的樣子,追上人舉刀就砍,仗矛就刺,眨眼間便有數人倒在血泊之中。
蘇乙神色一冷:“三七!”
倉啷!
蘇三七聞言立刻拔劍跳下馬衝了過去,身形三閃兩避躲過了逃竄的人人群,長劍一刺便將一個蒙兵刺死,跟著他如穿花摘葉般出手,身形靈巧,眨眼便又有數個蒙兵在其劍下喪生。
一個蒙古軍官原本嘿嘿獰笑著跨出客棧門檻,眼見如此場景勃然大怒,憤怒大罵著拔刀衝出來,在他身後又有七八個蒙兵蜂擁而出。
周芷若突然縱身跳下馬去加入戰團,也是劍劍奪命,毫不手軟。
這邊的動靜早就驚動了另一邊茶攤上的公子和他的下屬。
這公子驟然神色一冷,罵了句該死。
一個大漢湊上前去道:“公子,這麽一鬧,他們肯定不會在此多停留,咱們在客棧裡的布置就白費了。”
“天下盜賊四起,就是這班不恤百姓的官兵鬧出來的!”公子冷哼一聲,聲音卻又脆又嬌,好聽極了。“真是該死,壞了咱們的好事!”
“那咱們怎麽辦?”大漢小心請示,“外面還有數十官兵,他們肯定會被吸引過來……”
“他們死定了!”公子把扇子“刷”地一合,冷冷道,“既然如此,不如廢物利用一下,跟他結個善緣。”
“公子的意思是……”
“別留活口。”公子淡淡道。
“是!”
客棧這邊的戰鬥很快就結束了,留下滿地蒙兵屍首。那群商賈也早就跑得沒影了。
這場廝殺因何而起,到現在也不知曉,不過這不重要了,一路行來,蒙人肆意殺戮漢人、劫掠商賈,已經是常態化了。
民間治安蕩然無存,蒙人兵匪不分,這些其實都是蒙元江山的催命符。這個短暫王朝已經到處都是呈現出末日氣象來了。
“蘇大哥,此地距離宣武衛不遠,那裡駐扎著不少官兵,此地不宜久留,咱們不能歇息了,得快些走。”周芷若長劍染血,卻面不改色,只是微微喘息,走過來對蘇乙道。
跟著滅絕師太一路西來,周芷若不免親手作戰廝殺,手上人命不少,殺個把韃子對她來說還真不算什麽。
“那也得對付了外面的官兵再說。”蘇三七殺得眼紅,“公子,他們至少有數十人,咱們最好主動些,免得被他們擺出戰陣來……”
蘇乙正要同意,突然心中一動,轉過頭看去。
就見旁邊茶攤上的幾個大漢已經齊齊起身出了茶攤,八人動作矯健至極,齊齊搭弓引箭,凝神以待。
很快嘈雜聲傳來,一個軍官騎著高馬一馬當先衝鋒而來,手裡還高舉著一把彎刀。
在他身後,還跟著數十名狂奔的兵卒。
但下一秒,只聽“嗖”地一聲,一支利箭就穿透了這軍官的額頭。
箭就是剛才和那公子說話的人射的,這人射箭之準,勁力之強,絕對算是世間少有。
他這一箭就像是吹響了戰鬥的號角,很快這八人利箭齊發,八人竟各個都有百步穿楊、箭不虛發的本事,每一箭都射死一個蒙兵!
蒙兵雖變起倉卒,大吃一驚,大聲呐喊著就要四散開來列陣衝擊。
但這八人射箭速度極快,眨眼便射死了三十多人,其余蒙兵眼見勢頭不妙,連聲呼哨,紛紛轉頭逃走。
但這八人竟毫不留情,追上去一箭一個,眨眼便將這些蒙兵屠戮乾淨。
這一幕看呆了蘇三七、周芷若和小昭。
“大哥,他們再幫咱們!”小昭驚訝道,“他們是什麽人?”
蘇三七也對這些人好感大生:“看來他們應該是哪一支義軍的,不然不可能有這麽嫻熟的弓馬戰術。”
兩人正說著,那俊俏公子從茶攤中走了出來,負手環顧一周,最終遙遙向這邊看來。
“公子,要不要去感謝一番?”蘇三七問道。
“不必。”蘇乙遠遠看著那邊的公子,他甚至能看清楚那公子自信而戲謔的眼神。
也許她也在等著蘇乙過去感謝她,從而順勢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