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56：月亮落下來了

  穆清落後一步，送許檸出來。他找了一圈，終於在公共休息室找到了她。

  夜幕四散，銀光披撒，萬籟俱寂，人們都擁被而眠，沉寂的世界，彷佛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存在。

  空蕩蕩的休息室裡正在播放最近熱播的青春校園電視劇，電視劇女主穿著一身簡潔乾淨的校服，她緊緊地攥住男主的衣角，淚眼朦朧，撕心裂肺地大喊：“你就不能回頭看我一眼嗎，你知不知道我很辛苦，真的很辛苦，我就要放棄你了”

  男主僵住了，他沉默了很久，然後伸出手，緩慢又堅決地把女主緊攥著的手擺開了，他說：“你會遇見更好的。”

  女主的眼淚如水珠一樣從眼眶裡掉落，她滿眼通紅，深深地凝視著男主的背影，痛苦極了的模樣：“你現在不抓住我，以後，你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再遇見17歲這麽純粹地喜歡你的我了！”

  回應她的只有男主越走越遠的腳步聲。女主無力地滑坐在地上，環抱著雙膝，哭得無助又難堪。

  令人潸然淚下的情節，女演員的演技很不錯，自然且流暢。劇情裡唯一的敗筆可能就是男演員略顯生澀和僵硬的表演。穆清打量了一下他的臉，認出他是這段時間網上流量很高，頻頻在綜藝上露面的當紅小生。

  為什麽評價男演員的演技乏善可陳呢，是因為穆清覺得，他的痛表現得太淺顯、太平淡了。

  要放棄一個人，哪有這麽容易。這樣子的痛貫徹心扉，像是有人拿一把鈍刀子一下一下地戳著你的心臟，把心臟搗得血肉模糊，然後再強逼著你灌下一壺冰鹽水，徹心的涼，透心的苦澀，以後的人生之中，無論何時何地想起來，都難以忘卻的戰栗。

  他的痛應該要比女主深更多，然而男演員只是皺緊了眉頭，緊繃起下顎，隱忍地捏住了拳頭。

  穆清輕歎了一口氣，在許檸身邊的位置坐下。

  她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裡的劇情，眼睛裡的光隨著電視屏幕的切換而不斷地閃爍。旁人也無從判斷出，她到底是為了劇情而著迷，還是僅僅只是在發呆罷了。

  “小檸，老師的病，你也不要太擔心了，醫生說了，只要好好休養，問題就不大。”

  “真的？”許檸轉過頭來看著他。

  穆清這才發現，她的眼眶通紅，幾簇睫毛濕漉漉地搭在一起，她依賴又信任的目光望過來，隻一眼，就讓他神魂顛倒，心都軟成了一片。

  他終於沒再注意他時刻謹記於心的分寸感，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極盡溫柔，“別擔心，一切有我。”

  許檸拉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抹淺淡的微笑，她的鼻尖有點發酸。

  “他這樣一個似鋼鐵鑄造出來的人，我一直以為他是不會難過不會受傷的。可是他現在這樣孱弱地臥在病床上，我就意識到他老了。他怎麽老得這麽快，我還沒有來得及做出什麽成就，還沒有來得及好好報復他當年的狠心，可是看到他這個樣子，我就.”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

  穆清靜靜地聽她語無倫次的表述，像一個極好的傾聽者，他低垂著眼睛看著她，沒有錯過她眼底不斷劃過的複雜情緒，惘然、遲疑、傷感、糾結、艱澀.
  “慢慢來，這一關對你來說很艱難，我知道，老師也知道，他不會怪你的。”穆清的聲音如春風化雨，輕輕柔柔地撫慰她，用最柔和的方式，幫她一點點拔出心底深根的雜草。

  許檸閉上了眼睛，平定了許久，然後從鼻腔，悶悶地發出一聲“嗯”。明明眼眶通紅，連鼻音都顫抖，還憋著不肯掉眼淚，一如往昔的倔強。

  穆清笑了起來，像以前一樣想從口袋裡掏糖果給她，卻發現口袋空蕩蕩的。

  噢，是了，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他早就沒有了隨時隨刻口袋裡備糖的習慣。

  再睜開眼睛，許檸已經從剛才來勢洶洶的情緒中緩過來了。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濁氣，終於把目光落在了前面的電視機上，電視劇的女主她認識，是她在娛樂圈裡為數不多的圈內好友——米儷。

  兩個人處處見面的時候，針尖對麥芒，誰也不願意服軟認輸，都是初出茅廬的新人，都憋著一口氣想要壓上對方一頭。後來在圈子裡沉浮久了，兩個人的發展方向都漸漸明晰，競爭方向不同了，兩個人靜下來的時候，居然也能好好相處。再到後來，也生出了幾分惺惺相惜的味道，原因無他，這吃人的娛樂圈裡，想要維護本心時刻不動搖，實在是太難了。

  從某種角度來說，米儷像她，她像米儷。

  許檸出了會兒神，再收回心緒的時候，一集電視劇已經演完了。她沒有看，但是劇情是什麽，她一清二楚。

  當時這個劇本，導演的首選女主，其實是她。當時拿到劇本，經紀人薑鶴大力支持她出演。劇本改自一本同名的爆火小說，玻璃渣裡參合著蜜水，像這樣的校園題材還有大IP支持，是很容易爆火的。許檸當時形象好，正是需要這樣一部劇來提高路人緣。

  可是許檸拒絕了。

  這個故事太像了，太像她曾經的經歷了，說她懦弱也好，說她事業心不重也行，她就是不願意再次重溫過這段記憶。否了劇本，和她一樣風頭正盛的米儷立馬就抓住了這個機會。許檸不覺得有什麽遺憾或後悔的，她抽空看了幾集，發現或許比起她，米儷確實是更適合這個角色。

  “穆清，我同她一般大的時候，真的是很熱烈的喜歡過你。”許檸也不轉頭看他，她指著電視裡的女主，輕輕地開口。

  穆清愣了一下，尚未從她的稱呼裡回過神來，就被她後半句話給攝住了心魄。

  他知道，他當然知道。

  那樣轟轟烈烈的喜歡，那樣坦率直白的宣誓，不管是誰，只要面對過，就不會再忘記。

  她說她喜歡他，喜歡了好久，喜歡到每時每刻都想和他呆在一起，想分享他的快樂悲傷，想余生的所有時光裡都能有他的陪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