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月亮升起來了

  許檸的體溫偏寒，乍然遇到這樣的溫度，如同冰水遇上了炙熱的岩漿，渾身上下不知道是冷還是熱，竟然生出了只有在嚴寒環境下才會出現的戰栗。

  白天的時候還不覺得，到了晚上，太陽落山，冷空氣上升，四下安靜下來的時候，許檸隻覺得僅著薄款絲襪、貼著他胳膊的膝彎處都要燒起來了。

  許檸覺得有些不適，微微動了動身子，想拉開肌膚相貼的尷尬距離。

  沒想到宋沛之抱住她顛了顛，讓她又滿滿地落回了他的懷裡。

  “姐姐，別亂動，小心跌下去。”

  不知何故，他說話的時候把頭貼得很近，佔著身高的優勢，幾乎是枕在她的肩膀上，溫熱的呼吸噴撒在她的脖子周圍。

  宋沛之聞到了她身上的香，清遠馥鬱，帶點清涼的苦澀。

  兩個人靠的極近，密不可分，共享著彼此的溫度和呼吸。

  在她即將反應過來之前，少年又立刻後退了，在她身後，以最貼近的距離，卻又不敢輕易越界。彷佛剛剛的親密無間都只是錯覺。

  “腳踝受傷了就不要使力。”少年的聲音微啞。

  那聲音非常陌生，似乎是從別的空間裡傳來的，而不是從宋沛之的喉嚨深處發出來的。

  “傷筋動骨一百天，這雖然沒有真正傷到骨頭，要養好也得細心注意。”

  二樓到了，宋沛之不舍地把許檸放下來，腹誹這樓梯委實短了點。心中再不願，他也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怕引起許檸的反感，他沒有堅持把她抱到房裡，而是把手臂遞到了她面前，由她借著自己的力道站穩。

  腳下堅實的支撐感拉回了許檸飄渺的思緒。

  她略帶遲疑地，輕輕搭上了他的手臂，觸感像摸著滾燙的鋼鐵，不再是幼時那副天真的、軟乎乎的、甜膩膩的童稚形象。

  沉穩如山，默然如海，堅不可摧，如同面前的這隻手臂一樣，帶著沉甸甸的真實感。

  這是許檸第一次在他身上體會到的東西。

  她長大了，記憶裡的那個小屁孩也已經變成大屁孩了。

  回到自己的房間，謝絕了宋沛之的陪同，許檸反手鎖上了房門，也不等走到浴室，就直接脫下身上貼身的小禮服，半礻果著身子單腿跳到衛生間。

  頭頂上暖色的光線投射下來，把她從頭到尾都包裹住了，像為她編織了一個金黃色的蠶繭，體貼又牢固。鏡子裡的人，皮膚白皙緊致，凹凸有致，腰肢纖細，雙腿筆直修長，多一分則過豐滿，少一分則顯清瘦。

  明明是很年輕的身體，許檸卻覺得自己像一朵內心逐漸腐爛的大麗花，花開到荼蘼之處，旁人卻只見其靡靡之色。

  她慢慢地卸妝，在臉上呆了快一天的、牢固的妝容被融化瓦解，塊塊碎裂，雪白的卸妝棉被各色的化妝品沾染上各種顏色，混合到一起，變成一潭難以辨認的汙漬，然後被隨意地扔進了垃圾桶裡——那是它最終的歸屬。

  簡單洗漱一番，雖然很不耐煩，但是許檸還是一絲不苟地完成了面膜、水乳、精華、眼霜、面霜的步驟。作為一個演員，臉蛋是她最重要的利器之一，向來無往而不利。

  處理好一切，床頭櫃上的時鍾短針已經悄悄地爬完了一整圈。月亮都半隱在雲霧之間了，許檸還沒有準備休息。

  她看著攤開在床上的男性外套，有點出神。

  許檸很愛她的父親，從小就是。

  還在上幼稚園的時候，就有很多叔叔阿姨開玩笑地問她：“小檸喜歡爸爸些，還是媽媽些？”這對其他小孩子來說，也許是個非常難以回答的問題，但是對於許檸而言卻不是，她總是能第一時間說出答案，小奶音脆生生的：“愛爸爸。”

  “媽媽不會傷心嗎？”

  “不會的。”

  因為媽媽最愛的人也是爸爸。

  到了上小學的年紀，老師布置家庭作業——寫一篇題為“我以後的夢想”，交上去的作業裡，大部分寫的是各種職業，科學家、宇航員、警察、醫生.只有許檸寫的是：“我要成為許恆柏。”

  許恆柏是許檸的爸爸，一個連名字都清正乾淨的傳奇人物。家世背景雄厚，年少成名，名校留學海歸，以其閃閃發光的履歷以及出色的成績，成為國家欽定的“精英一百人”中最年輕的一位，在其負責的領域裡創造了不朽的奇跡，帶領團隊將整個國家的科技水平在國際上都拔高了一大截。

  老師看到這份回答，只是笑著感歎孩童的天真浪漫，她給許檸解釋：“小檸不能這麽寫哦，你可以改成‘像爸爸一樣的科學家’”。

  小許檸不懂為什麽不行。她不想成為科學家，她隻想成為許恆柏，多了一個“像”字，也不是他。

  在她的記憶裡，父親出現的次數很少，每次都是行色匆匆，待不了多久就要離開。但是每次父親出現的時候，就是家裡最開心的時候，媽媽會變得很開心，她甚至會破天荒的下廚做一大桌子豐富的美食。

  但是往往這一桌子菜都還沒有來得及吃完，催父親回去的電話鈴就如期響起了。父親總是一臉歉色，腳下的步伐卻絲毫沒有停留。那時候許檸就知道，她的爸爸是個大英雄，在他心裡，國家大於家庭，大於個人。

  父親離開之後，媽媽會坐在漸漸冷掉的餐桌面前待很久，然後突然發作，掀翻桌子，歇斯底裡地將家裡的瓷瓶碗筷摔個稀巴爛，然後抱著年幼的許檸痛哭不已。到第二天，母親又是一一雙紅唇，一對高跟，無懈可擊的樣子去公司，她需要為父親操持許家的整個集團。

  兩個人都很忙，為他們的國家，為他們的事業，他們的心又寬又廣，沒有人有時間愛她、沒有人能心裡隻裝她。只剩穆清，也只有穆清。

  他是許父的得意門生，因受惠於許父，對許檸也是照顧頗多。穆清比她大幾歲，長得好看，性格和水一樣溫柔平和，對待她的事情永遠耐心細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