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6章 緣起（14）

  王虎一進屋就看到被五花大綁的楊松，心中頓時一凜，再一瞧，他的身上遍布血痕，顏色明暗不一，只是避開了要害處。

  王虎心中有了底，雖然跟蹤暴露， 但對方並非狠辣之人，只要扛過一陣皮肉苦就好。

  “最後一次機會，一、二……”清清冷冷的女聲響起，王虎定了定神，正要回答，卻發現對方問的不是他。

  他擺出一個驚恐的神情準備求饒， 伴隨著三字落下，清麗少女不疾不徐伸出手，卡住楊松的脖子，倏然收緊。

  “呃……”

  楊松的臉立刻憋得發紫，大張的嘴巴艱難地發出呃呃的聲音，面容扭曲而猙獰。

  肌肉擠壓下，脖子右側暗紅的血漬脫落，殷紅血液再次汩汩流出，沿著少女白皙的手背流下，清透的白、鮮豔的紅交織出動人心魄的顏色。

  看得王虎眼前陣陣暈眩，更讓他膽寒的，是少女的眼睛，那般平靜，仿佛她掐著的不是鮮血淋漓的脖子，而是一根木頭樁子。

  這樣的眼神下，楊松也害怕了， 艱難地擠出兩字：“我……說。”

  然而， 少女無動於衷， 手指依舊在收緊，指甲因過分用力顯得發白。

  哢嚓！

  一片靜謐中， 響聲格外清脆，王虎脊背發寒，不自覺屏住了呼吸，看著楊松瞪眼睛猛烈掙扎幾下，腦袋松垮垮垂了下去。

  而後，少女轉頭，看了過來。

  在那雙清冷的眼眸中，王虎清晰地看到了自己驚恐的面龐。

  “現在換你，一、二……”

  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王虎頭皮一炸，根本不敢讓她念到三，急急喊道：“我說！我說！我家公子是丞相府三公子趙旭，他讓我們盯著您。”

  從她出手，到跟蹤者說話，不過短短幾息時間，陸斐完全懵了，此時聽到跟蹤者的話，才回過神， 顧不得心中的震驚， 追問：“盯著她做什麽？”

  王虎仍看著汐玥：“三公子沒說，只是讓我們好生盯著，不要跟丟了就行。”

  陸斐暗道不好，權臣貴戚以為阿玥已經死了，正緊鑼密鼓籌備謀反上位事宜，如今冷不丁發現阿玥沒死，他們的目標一定會對準阿玥。

  這個丞相三公子也真是，不在京都爭權奪利，跑偏遠小鎮來做什麽。

  陸斐眼眸一厲，很快做出了決定：“趙旭在哪？”

  “鴻門客棧天字一號房。”

  鴻門客棧就在他們住的客棧斜對面，今兒一早就有了尾巴，想來是昨日進客棧時被人撞見了。

  接下來，陸斐又問了幾個問題，然而王虎知道的很少，他甚至連汐玥的身份都不知道。

  “我什麽都說了，不要殺我，求求你們！”

  見問不出別的，汐玥拔出陸斐腰間的莫離，反手結果了他。

  陸斐一怔：“你……”

  “我可沒承諾不殺他。”

  陸斐：……

  他搖搖頭：“走吧，晚上我去會會這個趙旭，把尾巴解決掉，接下來一路要更低調了。”

  出了小院，二人先是去牙行將鑰匙還給對方，告知他們沒有看中院子，接著就回了客棧。

  一到客棧門口，被人盯著的感覺又出現了，汐玥幾步行到客棧門口一小攤前，挑了一件小玩意，左瞧瞧右瞧瞧。

  陸斐故作無奈地斜倚著攤子等她挑選，實則不動聲色打量著附近情況，很快就鎖定了客棧對面茶攤的攤主。

  茶攤是供來往行人解渴的地方，多擺在城外路邊，客棧內也提供茶水，這裡還是客棧一條街，在這裡擺茶攤，腦子被驢踢了！

  他又找了找，沒發現其他可疑人員，想來趙旭只派了三人，茶攤負責監督他們在客棧的情況，貨郎走街串巷適合跟著他們，而那扮做行人的，估計是隨機應變，以備不時之需的。

  找出了人，二人不再耽擱，回了客棧，下午，汐玥留在客棧吸引茶攤盯梢者的注意力，陸斐則出門探查還有沒有其他跟蹤者，順便去把小院裡的屍體處理一下。

  為了讓對方更好的監視，汐玥每隔一段時間就在窗戶邊晃蕩一下，後來暑氣下降，落日余暉浸染楓樹時，她乾脆趴在窗邊，欣賞街邊絢麗的楓葉。

  只見三個小孩從客棧跑出去，粗布麻衣的小孩抱著樹乾，像小猴子一樣手腳並用，三兩下就爬到了樹上，在樹杈坐著招呼樹下的夥伴。

  剩下兩錦衣孩童養尊處優慣了，抱著樹乾折騰半日，也沒上去。

  樹上的小孩又跳下去給他們示范，“兩隻腳勒住樹，手往上……”

  說著他再次爬上了樹，樹下的兩小孩試了試，還是沒能成功，急的樹上的孩子直嘀咕：“你們怎麽這麽笨，我表弟才五歲，他都能爬上來。”

  這話一出，下面兩孩子生氣了，白白嫩嫩的小胖子仰著頭：“哼，弟弟，我們不跟他玩了，哥哥帶你去打鳥。”

  稍矮的孩子眼眸亮了，蹭蹭往屋內跑：“我去拿彈弓。”

  樓上的汐玥看得津津有味，很快，便見小矮子拿著一個打磨得光滑樹杈狀、兩端系有皮筋的物品跑出來，交給小胖子。

  小胖子撿起石子包裹在皮筋中央的皮塊，而後捏著皮塊拉開，瞄著樹上的一隻鳥兒，松手，石子射了出去。

  可惜，瞄的不準，射偏了，鳥兒受驚，撲棱棱飛走。

  汐玥眼眸一亮，這個叫做彈弓的玩意兒，可比直接扔石子擲得遠，力道也大許多。

  她轉身出去，在客棧的院內將追著鳥兒的三小孩截住，道：“我幫你們打。”

  小胖子懷疑的目光毫不掩飾：“你能行嗎？”

  “試試不就知道了。”汐玥輕松從他手中抽走彈弓，撿起石子，瞄準停在飛簷上的麻雀，拉開、松手一氣呵成，只聽啪的一聲，麻雀栽倒下來。

  小胖子歡呼著跑過去撿起麻雀，扯扯翅膀抖抖腿，開心地表示今晚吃燉麻雀。

  小矮子也跟了過去，伸出手摸著麻雀的羽毛，粗布麻衣小孩則一臉崇拜地望著汐玥：“姐姐，你好厲害！”

  汐玥衝他笑了笑，翻看手中的彈弓，確實比扔石子好使，她招手喚來小矮子，摸出一塊碎銀：“你把彈弓賣給姐姐好不好？”

  小矮子搖頭：“姐姐，我送給你，你能給我也打一隻麻雀嗎，我想要活的。”

  “沒問題，去拿根筷子來！”

  小矮子顛顛跑進客棧，抓了一把筷子出來，汐玥抽出一根，在擲出的一瞬手腕微旋，木筷旋轉著射出。

  光滑的中部恰好擊在麻雀脖子處，又是啪的一聲，麻雀落地，搖搖晃晃起身，一副暈頭轉向的模樣。

  “姐姐好厲害！”小矮子歡呼著撲過去，將麻雀抱在懷裡，愛不釋手撫摸著它。

  粗布麻衣的小孩拽著汐玥的袖子：“姐姐，我想學打鳥。”

  小胖子也急吼吼道：“我也要學、我也要學！”

  得了彈弓的汐玥心情大好，一口應承下來，小胖子忙回屋取來倆彈弓。

  等陸斐踏著夕陽回來時，便見汐玥與一白淨的小孩坐在台階上啃柿子，一胖一黑的倆小屁孩拿著彈弓對著院裡唯一的柿子樹射個不停。

  樹下落了一地的柿子，青的紅的黃的都有，跑堂的店小二站在大廳內，時不時望向他們，欲言又止。

  陸斐扶額，扔了一塊碎銀給店小二：“算是我們買的。”

  看見他，汐玥忙起身：“姐姐要回去了，就到這裡吧，只要勤加練習，一定能向姐姐一樣，一打一個準。”

  陸斐嘴角抽了抽，忍不住為倆孩子的父母掬一把同情類，這個年紀的小男孩，本就是人憎狗嫌的年紀，學會彈弓，那破壞力挺能讓他們父母氣血飆升。

  回到房間，他道：“沒有人跟著，想來只有趙旭發現了你，解決那兩人打草驚蛇了，今晚他們必有行動……”

  夜深人靜，陸斐一身黑衣悄悄出了客棧，來到鴻門客棧天字一號房屋頂。

  他輕輕將瓦移開一道縫，只見青衣公子半倚著窗邊的軟塌上，手中折扇輕輕敲著掌心，神色凝重，不時瞄一眼燭火。

  是他。

  陸斐一眼認出他就是昨日街上叉竿砸人事件後，露了一面的公子，原來是那個時候暴露的。

  小廝不在，陸斐微喜，想了想，乾脆來到窗邊，一記掌法滅掉蠟燭。

  屋裡隻一人，趙旭又不會自言自語，偷聽是無用了。

  他趁著趙旭尚未適應黑暗，執劍而入，刺向趙旭心口。

  趙旭也是警覺，在軟塌上一滾，避開劍刃，又翻身而起，張開折扇應對陸斐的攻擊。

  “你是誰？”

  陸斐不答，纏鬥一會兒，見沒人進來，至此完全確定趙旭帶的人不多，小廝應該和其他人去客棧找阿玥了。

  貼身伺候的小廝都派出去了，他所帶的人定不會多。

  陸斐不再留手，速度越來越快，終於在綿細如雨的攻擊中覓得趙旭一個致命空出，莫離劍在手，直直削去，劍中要害，趙旭當場斃命。

  他快速翻了翻屋內，沒發現有用的信息，便急急趕回客棧。

  此時，客棧內，汐玥屏住呼吸，面系錦帕、手持彈弓立在床與窗戶的夾角處，看著兩道黑影躡手躡腳朝床走去。

  終於，他們來到床邊，一人對另一人比了個手勢，輕輕掀開幔帳，另一人手握大刀立刻狠狠劈過去。

  噗！
  被褥下陷，床鋪上紅色粉末飛揚，濃鬱的香氣飄出。

  執刀者砍的太用力，上半身幾乎與床鋪垂直，飄出的紅色粉末他吸了大半，當下就搖晃兩下，栽倒在床上。

  “不好，是計！”

  掀幔帳的人驚呼，忙抬手去捂口鼻，只聽一聲輕響，什麽東西破空而來，隨即他膝蓋一痛，腳下不穩，直直栽到在床上，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汐玥收起彈弓，拿出一早備好的繩子將二人拖到外門邊的柱子上綁起來，又將床上剩下的粉末收起。

  很快，陸斐回來了，拉開兩人的面巾一看，一位是青衣小廝，另一位是茶攤攤主。

  猜想得到證實，他徹底放心了。

  想了想，他一劍殺了茶攤攤主，同為盯梢人，他不覺得這人會比另外二人知道的更多，倒是貼身小廝，知道的定然不少。

  果然，潑醒小廝後，他快速掃了眼屋內，看見汐玥時，眼底頓生恐懼，牙齒都在打顫：“汐汐玥公主！”

  陸斐心念一動，以眼神示意汐玥。

  汐玥心領神會，涼涼瞥了眼小廝：“說說吧，趙旭通知了哪些人我的行蹤。”

  小廝慘白著臉：“沒、沒有。”

  “我最討厭別人騙我，你若撒謊，我不僅會殺了你，我保證，你生生世世都會墮入畜生道，永無為人的機會。”

  小廝冷汗涔涔，面皮快速抽動，在汐玥清澈見底的目光逼視下，防線終於潰散哆嗦道：“國師府和家裡。”

  陸斐一驚，顧不得鄙視小廝膽子小，國師府勢力遍布大陸，離楓葉鎮不遠的渝州就有國師府分支機構，一天的時間，足夠他們趕來。

  當下，他毫不猶豫刺死小廝，對汐玥道：“你準備一下，天一亮我們就走。”

  說完，急急趕去後廚，端來一大堆熟食，二人急急吃了，又把剩下的打包，天光微亮時就騎著馬在城門口等著，隻待城門一開就衝出去。

  汐玥望了望城牆，比京城的矮多了，遂提議：“我們直接翻出去吧。”

  “不行，沒有馬我們跑不遠的。這一天的時間，想來國師府早通知了各大城鎮，戒嚴之下，弄到馬更難。”

  等待中，天光亮起，城門緩緩打開，陸斐馭馬上前，正要出去，便聽整齊的馬蹄聲響起。

  一群白衣法師騎著馬從火紅的楓林疾馳而來，當先一聲揚聲喊道：“國師府有令，關城門——”

  陸斐一勒韁繩，大喝：“駕！”

  趁著守城人尚未反應過來，直直朝城門衝過去，汐玥則拉開彈弓，對著守衛一通射，阻止了他們關閉城門。

  一出城，陸斐立刻馭馬朝側面小道奔去，法師們跟著一個急轉彎，追了過來。

  先前心神緊繃，汐玥這時才發現她被陸斐放在了前面，著實不方便她射彈弓，當即喊道：“讓我坐後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