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昊玥訕笑兩聲,低頭繼續翻看圖冊,暗暗告誡自己,閉緊嘴巴,不要隨口瞎說。
圖冊最後,是幾套不同的勁裝,相同的是純白底色,金線滾邊,衣襟袖口處均有淺淺暗紋。
鳳後看著她,輕聲道:“這幾套是你的常服,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我讓他們改。”
少昊玥愣住,這幾套完全是她平日裡的風格,簡潔利落,便於行事,她的腦海裡忽然浮起一個念頭,莫非她往日的衣衫飾物,俱是母親親自挑選敲定的?
她有些動容,又有些微失落,心情複雜難以描述,沉默半晌,道:“換個顏色吧,這一套換成淺黃色,這一套青竹色、這一套……”
她幾乎將所有的顏色都換了個遍,鳳後怔住,“你不喜歡白色?”
少昊玥心道:白色仙氣兒是仙氣兒,也不能件件都是白色的,弄得跟奔喪一樣。
未等她想好說辭,鳳後歉然:“是母親疏忽了。”
少昊玥無所謂地聳聳肩,“沒事,法衣而已,材質、陣紋才是需要關注的。”
以前,她確實很在意這些,後來就放棄那些奢望了。
鳳後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最終卻什麽也沒說出口。
沉默一陣,母女三人另起了話題,閑聊起來,多數時候是鳳後與少昊瑤在聊,少昊玥只在被問到時,才簡略回答幾個字。
這樣的情形在以往的會面裡,幾乎次次如此,以前她總覺得自己與他們之間隔著一道無形的屏障,即便坐在同一張桌子前,也身處兩個世界。
這一次,她仍有同樣的感覺,心裡卻平靜許多,甚至生出幾分慶幸來,還好有十六姐在,不用一直尬聊。
她忽而有個想法,以後來神洲時,同十六姐一起回來,她就不用面對尷尬的場景了,只需要如今天這般,在旁邊保持著禮節性的微笑即可。
這樣一想,她對來朱雀神洲沒有那麽抗拒了。
思緒飛轉間,有侍女急步行來,恭聲通傳,“君上,太子殿下回來了。”
鳳後嘴角含笑,輕輕拍了拍少昊瑤的手,“你們兄妹仨還真是默契,跟約好似的,都在今日回來。”
少昊玥繼續微笑,心道:原來十六也是今日來的。
這時,少昊珩已緩步走過來,他一板一眼的,即便鳳後表示一家人,私下不必多禮,他仍堅持行禮:“兒子給母親請安。”
沒辦法,少昊玥姐妹隻得起身避開,與他相互見禮。
哥哥來妹妹去,完禮之後,鳳後拉著少昊珩的手,仔仔細細打量一番,歎道:“瘦了,又沒好好休息是不是?”
少昊珩無奈:“母親,兒子已經是大羅金仙修為,不需要休息的。”
鳳後不讚成:“修為再高,也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冰冷的器物,累了就得好好休息。”
這場家庭會面持續到鳳君前來,一家人閑聊半個時辰,終於散了。
少昊玥三兄妹共同前往傳薪池,拜見妙芸神尊。
妙芸神尊乃是雪凰族,喜清靜,隻留他們略坐了坐就開始趕人,“行了,見也見過了,趕緊走吧,每每回來,一個個的,趕趟似的往我這邊來,擾得我滿院藤蘿都不清靜。”
三人起身告辭,妙芸又叫住少昊玥,“有些事要跟你說,你留下。”
少昊玥隻好又重新坐下,不過這次沒有如坐針氈,畢竟她也算是這裡的常客,與這位祖姨奶奶很熟稔。
“從我這裡出去了,你要去哪?”
這個問題問得少昊玥莫名其妙,還是老老實實回答:“朱雀城。”
妙芸輕歎口氣,“一天也不想在神洲多待麽。”
少昊玥心道:這不廢話麽,她在朱雀神洲的住所扶雲殿,與清平、太極幾座殿宇相鄰,住在這裡就得天天去請安,那得多尷尬啊。
“你還在怨你父親、母親,對不對。”妙芸給她倒了杯茶,也不等她回答,輕聲解釋,“當年之事,你父親母親也沒有辦法,做父母的,誰願意與自己的孩子分離呢。
你剛被抱走那會兒,你母親整日以淚洗面、鬱鬱寡歡,唯有面對小十六才稍稍好些。
你與小十六是雙生子,只有面對她,鳳君鳳後才好受一些,他們是把對你的思念,都傾注在小十六身上了。”
少昊玥捧著茶杯,杯壁潔白如玉,片片嫩芽猶如雀舌,在碧液裡浮浮沉沉。
說是有事,原來是來做說客的,肯定是三年前沒有及時來朱雀神洲,引得族裡有微詞了。
這樣的勸解,很多人都對她說過,以前她均是沉默不語,這次突然想要反駁幾句。
少昊玥緩緩抬起頭,盯著妙芸的眼睛,極為緩慢地說道:“我沒有感受到啊。他們把對我的思念、對我愛都傾注在十六姐身上,他們沒那麽難受了,但我什麽都沒有感受到呀。
我只知道,在那些最痛苦、最孤獨的歲月裡,陪著我的,只有花花和師尊,我只有他們。
嗯,也不對,師尊很忙,他要研究我的病情,給我煉製丹藥,真正陪著我的,其實只有花花,而我的父母,一次也未來看望過我。”
妙芸:“天虞後山是禁地,即便是鳳君鳳後,也不能入內,他們不是不想去看望你,而是沒有辦法。”
少昊玥笑了笑,語氣卻有些蒼涼,“書上說愛屋及烏,他們如果真的愛我,就不會放任外人欺負花花。”
她垂眸盯著茶盞,杯裡浮浮沉沉的青綠色雀舌模糊起來,分明所有人都知道花花對她少昊玥有多重要,卻沒有一人願意在她弱小時,替她保護花花。
他們甚至還用花花的遭遇來告訴她,沒有實力,什麽護不住。
說到底,她不過是鳳族的一把刀,他們用她的軟肋來磨礪她,激她去修煉、去戰鬥,去償還那些年消耗在她身上的資源。
她的這條命,是族裡耗費無數資源從死神手中搶回來的,她必須償還。
她眨了下眼睛,視野重新清晰起來,端起茶盞一飲而盡,起身道:“謝祖姨奶奶勸解,十七先行告退。”
話落,她轉身離去,大步走出了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