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頭飛轉,宋子逞的怒氣似是平息了許多,他沒有再關注卓燕君,而是把目光投向了聞人嫚,殺意如潮,奔湧而泄。
聞人嫚先前的抵擋本就十分勉強,哪裡還能擋住他的刻意攻擊,護身仙器仙罩如玻璃般破碎。
倒下的那一刻,不知怎的,聞人嫚忽而想起很久很久之前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時,她還是地仙境修為,還在有實權的監察使分部。
那年,她隨幾個同僚下界處理一起小小的魔患,路過某地時,無意瞥見兩位修士相爭。
一位金丹修士看上一位築基修士的寶物,築基修士雙手奉上,那金丹修士發現築基修士眼神不忿,抬手就殺了對方。
當那位白發蒼蒼的築基修士拚著最後一口氣問清緣由後,悲涼地笑了,哀歎‘不到金丹,終是螻蟻’。
當時她覺得可笑,井底之蛙,能看見的也就那一畝三分地,別說金丹期了,就是合體境、渡劫境修士,也是覆手可滅的螻蟻。
然而此時此刻,她突然有些明白那位築基修士的悲歎,在宋子逞面前,她又何嘗不是螻蟻?
她費力地睜開眼,對上宋子逞居高臨下的、冷漠的目光,沒有愧疚、沒有泄憤後輕松,甚至沒有掌控生命的快意。
她的生死,無關緊要。
聞人嫚忽而明白,無論凡人修士,無論神魔仙妖,對上位者來說,下位者都是螻蟻。
高高在上的宋家繼承人啊,仙盟未來的八大掌權者之一,從出生的那一刻,就已將他們這些小仙踩在腳下,就像生於星闕的她,天然蔑視那位築基修士一樣。
那麽,蒼茫宇宙內,會不會也有一些存在,將這些天之驕子視為螻蟻呢?
聞人嫚注視著高高在上的宋子逞,唇邊竟然牽出一抹淺淡的笑,一字一句,艱難吐出:“眾~生~皆~螻蟻。”
最後一個‘蟻’字一出她唇齒就消散了,宋子逞仍是聽清楚了,他有些意外,第一次認真地打量起這位平凡至極的女仙。
她已經死去,眼眸輕閉,神情舒緩,並沒有不甘與憤懣。
相反,她的唇邊掛著抹淺淡的笑,那麽淺,那麽淡,不知為何,襯得那張平凡的面容異常的柔美。
宋子逞的詫異隻維持短短一瞬就丟開,他收斂了殺意,斜了眼滿面驚駭的卓燕君,冷冷道:“還不滾?”
卓燕君定了定神,最後望了眼聞人嫚與許雅雅的屍體,匆匆離去。
——
隨著八大仙域各方勢力的戰隊陸續參戰,而魔族兩大精英軍團被少昊玥重創,魔族僅存的的先機優勢失去,血魔族女子的蹤跡全無則讓魔軍高層無心別的,這場歸墟名額爭奪戰漸漸向仙族傾斜。
戰局一松弛,戰後城坊就熱鬧起來,最熱鬧的,要數鄰水城。
原本的小城坊,因其戰後總指揮地的地位,如今已經大變樣,仙山樓閣拔地而起,人流如織。
近日,少昊玥與宋子逞依靠監察總司交鋒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成為酒肆茶樓熱談。
“誒,聽說了嗎?玥殿派去宋家防區調查的監察使,穿著歸羽甲從宋大公子的帥帳出來。”一男子壓著嗓子,興衝衝道。
他的聲音很小,然而仙人五感何等敏銳,幾乎小半個城的人都聽到了。
“我去,你會不會說話,什麽叫玥殿派去的,那是監察使,當然是監察總司派去的!”
“對對對,瞧我這嘴巴,嘴瓢,見諒見諒。”男子輕拍幾下嘴巴,滿臉的懊惱。
禍從嘴出,有些事情,實質是一回事,說法是一回事,那層布可不能捅破了。
這些都是小插曲,很快被大家拋開,有人跳出來接話:“當然聽說過!我一個師姐在大公子帳下效勞,那日正逢她當值巡邏,親眼看到卓燕君穿著歸羽甲從主營出來。”
說話的是一位中年男子,中等身材,眉眼標準,長著一張大眾臉,他似是十分享受眾人目光落在身上的感覺,環顧一圈,繼續道:“那位監察使叫卓燕君,聽說在監察總司挺有名的,主打一個從容不迫、鐵面無私。
但是那日出來時,只能算是勉強維持住了從容,她甚至沒有去整理自己的東西,非常匆忙地離開了防區。”
有內部人員的一手信息,人們更興奮,又一批人加入其中,連連催促:“詳細說說,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麽嗎?”
中年男子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那是中軍大營,不是茶樓酒肆,我怎麽可能會知道發生了什麽。”
懟了一句,他收起白眼,話鋒一轉,道:“不過嘛,她離開不久,另外兩位監察使……”
“哎喲,快說啊,別賣關子了!”
“嘿嘿!另兩位的屍體就被扔出來了,罪名是窺視軍情。”
“窺視軍情?哈哈哈……”八卦者及時咽下已到嘴巴的譏笑,清了清嗓子,義正嚴詞道:“窺視軍情,大罪,不可饒恕。”
聯系逃也似離開的卓燕君,眾人對十七的真相猜了個七七八八,分明是宋大公子在與玥殿的交鋒中處於下風,大動肝火,將怒氣發泄到監察使身上,那兩位監察使是遭了池魚之殃。
眾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沒有就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我記得那兩位監察使是監察總司派去,給大公子回稟調查玥殿擅離職守一事的結果,對吧?”有人另起了話題。
這人也是個妙人,監察總司四字他咬得格外重,還刻意放緩了語速。
人們恍然大悟,另兩位監察使是宋子逞找的人,他要發泄怒火,首選也應該是少昊玥派去的卓燕君,怎麽死的反而是另外兩位呢?
“卓燕君不是穿著歸羽甲出來的麽。”有人幽幽提醒。
“對哦,那可是上品仙器歸羽甲……”
“不對吧,歸羽甲防禦性是好,可大公子是大羅金仙,那玩意兒怎麽可能擋得住大公子的出手?”
人群有片刻的安靜,是啊,歸羽甲的防禦性強是對中下兵士而言,絕不能擋住宋子逞。
那麽,他為何放過卓燕君?
莫非宋子逞忌憚少昊玥?
良久之後,有人乾巴巴道:“大公子何許人物,怎麽會針對一個小小天仙境,小小監察使修為不濟,被威壓波及也是有的。”
他說的含糊,眾人大都明白他的意思,那兩位監察使可能是被宋子逞的怒氣波及,歸羽甲擋不住宋子逞的刻意攻擊,抵擋一下無意識的怒氣還是沒問題的。
這個答案,多數人是不認的,他們更偏向前一個猜想,宋子逞選擇對君家出手,不就是一個證明麽。
在人們心照不宣,或傳音或以眼神交流時,先前那個給出內部消息的中年男子收斂氣息,慢慢退出人群。
離開前,他望了眼沉浸在八卦中的人們,嘴角露出一個微不可察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