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昏悖之君
“我自然知曉戰爭無情……”
李定國抿著嘴唇,也不打算辯解,抬起頭,沉聲道:
“我當初不過一乞兒,義父收留了我,給我吃食,衣裳,從那時期,我就明白,我的命是義父給的。”
“所以,大明也罷,百姓也罷,都不及義父重要。”
朱誼汐被這番話說笑了,搖頭道:“你是把孝義,凌駕於百姓,國家之上。”
“帶他下去吧!”
朱誼汐擺擺手,沒有再言語。
他明白,李定國的這番話,其實就是如今大部分人的真實寫照。
忠於個人,重於天下。
所以,關寧鐵騎,可以肆無忌憚地跟隨吳三桂勒死永歷,也可以在康熙年間,逆流造反。
曹操更是可以屠殺徐州,以人肉為乾糧,麾下的兵卒心生惻隱,但也不曾停刀。
而他手底下的軍隊,此時可以殺伐西賊,也可以隨他順江而下,打南明朝廷。
家國天下,這個順序就說明了一切。
“殿下,張定國此人過於頑固。”
秦良玉不由得說道:“其雖然重情重義,但卻目無君長,絲毫不知忠孝難兩全的道理。”
朱誼汐笑了笑,沒說話。
李定國也只有等張獻忠死了,才會死磕滿清,其孝,大於忠啊!
相比於其他人,李定國至少嚴於律己,麾下的部隊,並沒有多造什麽殺虐。
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以道德來用人,累死他,也拿不下天下。
比如,投降的惠登相,白旺等,隸屬過闖賊,羅汝才,屠城的把戲沒少乾。
道德潔癖,如今是要不得的。
“不能再任由西賊禍害四川了,得抓緊出發才行。”
朱誼汐目光凝重,對著秦良玉說道,也是對自己說。
多日來,第一次面對屠城,他到底是心有不忍,受到了極大的衝擊。
六月二十日,張獻忠破重慶,隨即率領大軍,向著成都府進發,六月底,就抵達成都府的地界。
沿路州縣“望風瓦解,烽火數百裡不絕,成都大震”。
一時間,各府相援,數以萬計,成都城外,到處都是軍隊。
新上任的四川巡撫龍文光(陳士奇早就被罷免,只是停滯在重慶),大為高興,不斷地安撫布防。
不過,由於是鄉兵,軍紀較好,不敢太放肆,而蜀王長了教訓,寄希望如開封周王一般,開倉放糧後,將士用命,誓死抵抗。
不過,數萬兵馬,來源太過於雜亂。
張獻忠再次準備用間,麾下數部軍隊,裝扮成援軍,混入了成都府。
龍文光不察,被其偷入城中。
於是,張獻忠圍城不過三日,就裡應外合,拿下了成都。
明藩蜀王朱至澍、太平王朱至淥自殺,四川巡撫龍文光、巡按禦史劉之渤、按察副使張繼孟等四川的主要官員因拒不投降,均被處死。
一時間,張獻忠威震四川,川北各府,據城以守,但卻被其陸續攻破。
而這時,朱誼汐剛到瀘州,就突聞噩耗。
這讓他喜不自勝,哭的不能自己。
偌大的蜀藩遺產,又得由我繼承,真是太為難我了。
不過,更大的噩耗在於,張獻忠的兵馬,一路上收編,再次突破了二十萬。
朱誼汐的笑容,頓時止住。
他要開始認真了。
……
與此同時,李自成在定州,再次敗於滿清之手。
殿後的谷可成、左光先,其中谷可成被殺,左光先腳步受傷,被背離戰場。
之後李自成西走真定,又被流矢所傷,逃到了山西平陽,暫緩了一陣子。
不過,幸運的是,從北京劫掠而歸的金銀珠寶,雖然追趕著急,但八成還是帶回來。
谷可成和左光先的犧牲,還是有價值的。
“娘嘞,建奴狗養的,鼻子跟狗一樣,死咬著不放。”
劉宗敏吊著胳膊,憤憤不平道。
高坐的李自成,則咬著牙,說道:“建奴也就罷,吳三桂這廝,出爾反爾,聯合建奴打咱們,真是該死。”
“老子殺盡其家,也難解心頭之恨。”
一旁的牛金星、宋獻策等,沉默以對。
對於闖王在北京的表現,武將們都是極爽,但文官們卻極為膈應。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對於士大夫階級的踐踏,他們感同身受。
“陛下,自一片石後,河南諸府皆叛離,這對於大順來說,可不是好事。”
宋獻策輕聲道:“河南乃潼關屏障,不可輕言放棄。”
眾將沉默了。
經過一番折騰,一敗再敗,雖然心氣還在,但身負金銀,將校們也沒了戰心,隻想盡快的回到西安,享受富貴。
“微臣願往河南,收復州府。”
這時,李岩突然站出,沉聲道。
李自成很有些驚詫,奇道:“李先生,你不過是一文人,河南了不好收復。”
“微臣只須兩萬人,收復中州。”
“我再考慮一二。”
李自成在他身上看了再看,沉聲道。
李岩無奈,只能應下。
待眾人走後,牛金星留了下來,拱手驚聲道:“陛下,李岩要去河南自立謀反啊!”
李自成一驚:“雖然李製軍在北京的多次諫言,我並未聽從,但他也不至於謀反吧!”
牛金星聞言,心中一笑。
李自成第一句話不是反駁,由此可見,他心中早就討厭李岩。
“陛下,正是因為您多次不納諫,李岩心中不滿,在軍中常說,要是您多聽他的話,何故於被人追著跑?”
“軍中流言四起,都說早聽李製軍的話,北京城早就安穩了。”
牛金星察言觀色,一邊挑火道:“在京中,我就見他對著崇禎屍體發呆,如今又想回到河南,陛下,那可是他的家鄉啊!”
“一旦放任他離去,禍患難料。”
自古文人相輕,牛金星對於李岩,早有不滿,為了分擔壓力,甚至進獻宋獻策與之抗衡。
如今尋覓機會,他自然不肯放過,不斷地造謠生事,拱火。
李自成陷入了沉思。
他想起,李岩勸說善待百官,善待吳三桂的家人等,但他通通沒聽。
如今越想,他越覺得生氣。
這樣一來,豈不是證明,他是個昏悖之君?
我怎麽可能是昏君呢?
既然解決不了流言,那只能解決放任流言的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