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7章 控制
事實上,按照明朝的回避政策,習慣於南官官北,北官官南,可以說鄭森是遠遠不能回到福建擔任官吏的!
但凡事總有意外,鄭森一家,已經從南安搬遷到了北京,再加上其勳貴的身份,所以是很難約束到他。
當然,他雖然回到了福建省,但卻並非是一府,這也是勉強說的過去。
話說,他一聲令下,縣衙二三十衙役,並四五十白役,就浩浩蕩蕩的向著附近最大的一座胡天保廟宇而去。
話說,在紹武初年雖然官吏合流,大量的衙役擁有了編制,成為了正式的官場之中的一員。
但就算是這樣,也不過是將編制從百人擴充到兩百人,對於縣衙的控制權來說,頂多是對現成的控制能力增強罷了。
這樣一來,除了三老以外,縣衙還需要更多的衙役幫忙,從而促使了白役繼續流行。
也就是臨時工。
保守估計,一個萬人的縣衙,必須要兩三百名衙役管制,才會密不透風。
而要是像南京,北京那些附郭大縣,動輒上十萬,沒有上千名衙役,根本就忙活不上來。
而如果像秦漢那樣,以裡、亭治之,那麽吃皇糧的人還得擴充數倍。
所以,隨著現實需求的逼迫,朝廷不得不妥協,頒布政令,允許地方征召白役。
不過,白役的使用也是有條件的。
即,白役的征召不得超過正役的三倍;另外,白役也不得擅自出行,需要由老吏帶領。
而最大的改變,莫過於如今的白役也能領取餉錢了:
為正役的五成。
按照官場上的俸祿,普通衙役一年領二十塊銀圓,二十石糧,所以白役每年只有十塊錢,十石糧。
雖然比較低廉,但相較於以往的白嫖,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白役拿俸祿,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也能製約地方衙役的無序擴張。
畢竟其錢也是從縣倉中提出。
很快,大隊伍集合完畢,所有人臉上都是一臉茫然,不知道這位知府老爺要做什麽。
鄭森也沒有言語,板著臉,帶著眾人浩浩蕩蕩地出了城。
這一下,立馬驚動了附過的知縣,他嚇得一躥,屁顛屁顛的緊隨而去,身上的官袍都是歪的。
“府君,府君,可是有什麽大事發生?”
“府君,您言語一聲,下官心裡慌得很——”
就這樣一路跟著,大隊伍來到了城外,一處兔兒仙廟。
只見從遠處而望,整座廟宇,背山臨水而建,大量的舟船馬車停靠在廟前,可謂是極其熱鬧。
令人嘖嘖稱奇的是,來往的多是一些大漢,還有一些塗抹著胭脂的妖媚男人,扭動的腰肢,眉眼之間帶著魅惑,讓人心生反感。
一旁的知縣見此,連忙說道:“福建人好男風,這兔兒仙在福建格州縣都有,香火極其旺盛,甚至那月老都不及也。”
談起這事,知縣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須,露出了一絲笑意。
顯然從晚明開始的奢侈,好男風,已經在富貴之家泛濫起來,甚至引之為常事,雅事。
“您瞧,那些來往之人,都想祈求姻緣,誠心的很。”
鄭森聞言,眉頭一皺,心中頓時飄起一絲惡心。
“男歡女愛,才是倫理之事,三綱五常才是人家正道,聖人的言語之中,何嘗有個好男之風?”
“所欲不必沉溺,只有所向便是欲。”
在鄭森心中,更是感慨,理學大衰,心學而起,人之欲望驟然而起,怎麽也遏製不住,竟然由此淫祀存在,果真是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橫眼瞥向那知縣,恐怕只有像這等之人的庇護,才有兔兒仙起勢。
“來呀,全部給我圍起來。”
呼啦啦的一圈人,將整個廟宇圍住,一時間香客們驚慌失措,亂成了一鍋粥。
“讓你們的主持出來!”
見著知府要上前,這知縣卻連忙上前引路,推開了半片門,向裡面一看,卻說著:“您老對著胡仙兒不滿意,我也是早就看不慣了。”
“不瞞您說,若不是有縣裡的那些士紳大戶們攔著,下官早就讓人將這裡搗毀了。”
“您瞧瞧,這裡金碧輝煌,顯然是吞吃了不少的民脂民膏,您瞧瞧,這錢箱滿滿當當——”
知縣在前頭領路,已經換了一副嘴臉,誓與這兔兒仙勢不兩立。
只見在大殿中,立著一座雕像,表面貼著金箔,穿著綢緞羅衫,比那佛祖道尊還要強上一些。
其就是兔兒仙。
十七八歲的年紀,男生女相,一雙眼睛嫵媚動情,說不出的誘人。
其臉色嬌媚,雙目有神,衣衫雖然披在身,但卻帶著幾絲淫欲,讓人心生不喜。
相傳其喜好男色,有一回竟然趁著某個巡撫如廁時偷窺,惹得大怒,被一班衙役抓住。
他還在爭辯,說自己只是被巡撫的美色給吸引,故而情不自禁。
還說什麽男男之愛才是人間正道,不應該被拘束。
“竟然敢調戲本官——”
一聲怒吼之下,衙役們也不含糊,竟然活生生的將其打死。
而福建百姓們卻因為其之言,將其塑造泥相,建立廟宇,崇拜起來,成了跟月老一樣斷姻緣的神仙。
巡撫幾次三番的派人去拆,反而助長了其名氣,在整個福建名聲大噪。
福建好鬼神之風,著實嚇人。
而這邊,一番驚擾,等到整個廟前聚攏的人時,竟然有數百之多。
主持被抓來,竟然也是一名貌美的男人,其頭插紅花,腰肢纖細,每走一步竟然有女兒般的妖媚。
“見過府君老爺,大老爺——”
嬌滴滴的說著話,這拿腔作勢,根本就是女人無疑。
但那凸起的喉結,扁平的胸脯,無不在昭示他男人的身份。
其細膩的皮膚,竟然比女人還要美。
嬌滴滴的語氣,故作柔美的姿態,比女人還要女人,可謂是美極了。
一瞬間,幾乎所有的衙役都看向其間,有些失神。
而一旁的知縣更是不堪,流著口水,別提多渴望了。
“咳咳——”鄭森沉聲一咳嗽,立馬驚醒了所有人。
“爾等所在的廟宇,未經朝廷許可,不在正祀之列,乃是地地道道的淫祀,你可知罪?”
“府君老爺明鑒,我們兔兒爺當不得淫祀之名,平日裡也是求保姻緣,雖然不在國家的正祀之內,但對百姓們可沒有什麽危害……”
主持可憐兮兮地哭求著,眼眶通紅,臉上有著說不出的可憐,令人動容。
一旁的知縣臉色漲紅,不斷的點頭稱是,顯然已經被說動了。
可惜,鄭森對於男人沒興趣,他昂首而立:“莫要故作姿態,此等淫祀,本就不在朝廷之列,任你說破天,本官也不會放過他的。”
一時間,主持雨打芭蕉,淚濕衣襟,惹得不知多少人心生憐憫。
隨後,鄭森明示眾人,言語兔兒仙乃淫祀,當著眾人的面,讓衙役們直接將整座廟拆了。
而那些金銀珠寶等財貨,一半收入縣倉,一半分發給聽令的衙役官員。
一時間,所有人歡欣鼓舞,心中的憐憫一去無影蹤,兔兒仙在漂亮,哪有錢財重要?
那主持,廟祝等,此時滿臉的猙獰,別提多憤怒了。
兔兒仙對他們來說,就是聚寶盆。
受此影響,所有人士氣大振,巴望著看著鄭森,眼眸中寫滿了渴求。
鄭森冷眼旁觀,心中閃過一絲明悟。
直到這時,他才明白為何福建百姓好鬼神了。
一部分肯定是由風氣影響,而另一部分的原因,則是許多人把建神廟當做一門生意。
所以,無論是人屍獸首,還是什麽詭異怪事,都只是他們斂財的由頭罷了。
人們的心中都是有欲望的,膨脹且不合理的欲望居多,例如好男風,這在正神那裡是肯定得不到保佑的。
所以,龐大的隱私欲望,增加了淫祀的存在,再加上福建好鬼神的風氣,使得其推波助瀾,十步一廟。
歸根結底,還是錢在惹禍。
當然,如果在後世如兔兒仙等,就像一個流量熱點,然後某個有遠見的人為了蹭熱點,建立廟宇帶貨收錢,欺騙那些不明真相的百姓。
畢竟在不讀書的情況下,哪個百姓知道什麽是正祀,什麽是淫祀?
在兔兒仙廟前立下威勢後,鄭森毫不含糊,再接再厲,不斷地待人拆除廟宇,每日不斷。
而這時候,衙役自然是不夠的。
鄭森也不慌,他直接動員那些貧窮之人,以分田分財為誘惑,讓其一起拆廟!
果然,數以百計的貧民被動員後,拆遷的效率極高,短短十來日,就有百座廟宇毀壞。
而這群人獲利頗豐,立馬一傳十,十傳百,整個縣城的人都動員起來了!
而站在淫祀方面的,只有一些既得利益群體,例如神婆,廟祝一類人,根本就無法阻止大勢。
中國人對信仰的靈活底線,在這一刻體現的淋漓盡致。
昔日誠懇的信徒,因為錢財之故,毫不猶豫的帶頭拆起了自己的信廟,樂滋滋地數錢。
還有一些正祀受到無妄之災,鄭森不得不派人貼條保護起來。
整個福建上下,對於淫祀的打擊,是前所未有的一場大活動。
巡撫親自督任,知府操辦,知縣執行,可謂是轟轟烈烈,效果極高。
據統計僅僅是一個月時間,整個福建被拆毀的廟宇超過了萬座,數萬廟祝神婆被抄家,被抓,可謂是大快人心。
某種程度上來說,淫祀幾乎受到了毀滅性打擊。
但人心的欲望是無窮無盡的,福建天然就是淫祀的土壤,其定然會短時間內再次滋生!
不過,只要文官們持續打擊,長此以往下去,淫祀必然大減。
這場轟轟烈烈的打擊淫祀活動,受到了朝廷褒獎。
大明公報直接刊登政評,對其大肆誇讚,並且號召天下百官學習,取締淫祀,匡正百姓。
一時間,整個福建好像上了熱搜,大受天下人矚目。
“對於那些廟祝,神婆,一律給我遷徙到呂宋去,他們不是愛神神叨叨嗎!去跟天主教爭去吧!”
皇帝冷聲道,放下了來自福建的密匣!
儒家從孔子的,敬鬼神而遠之,到董仲舒的春秋繁露,儒家完全取得了祭祀信仰大權。
正神,淫祀,取決於文官們的認可與否。
當年佛教東傳,一直被儒家抵製。就是因為其需要出家,斷子絕孫,不溶於儒家倫理道德。
後來其不得不宣揚落發為僧,是為了給父母家人祈福,這才獲得諒解。
天主教從某方面來說,討好文人士大夫階級的政策是正確的,其對在中國的傳播是極其有效的。
不過在中國歷史上,早在西周時期,王權徹底地勝過神權,殉葬等陋習被廢,才算是奠定了基礎。
商朝之所以內亂,其中就有就是紂王嚴格推行周祭制度,固定和縮小致祭神靈的范圍,以此疏遠舊貴族,企圖壓製神權,從而爆發內亂。
但其卻沒有想到,神權卻與商王相輔相承的。
而歐洲,只有在十六世紀,因為教皇售賣贖罪券,引起了宗教改良,王權才真正壓過神權。
非洲,中東,美洲更不必說,神權處於碾壓狀態。
所以說中國是個早熟的國家。
“天主教在大陸發展的如何?”
突然,皇帝詢問起了天主教。
在之前,傳教士們立下了不少的功勞,例如改進火炮,造船,歷法編修等,都具有莫大的功勞。
有鑒於此,皇帝允許天主教在北京、天津二地修建教堂,傳播信仰。
但卻要嚴格遵守利瑪竇規矩,即尊重大明百姓祭祖祭孔等傳統習俗。
而要知道在天主教中,是不允許尊崇其他偶像,講究信仰唯一。
所在在康熙年間,甚至允許天主教在全國傳播。
“陛下,西夷人熱衷於傳教,這幾年來在京畿發展很快,估摸著有萬人了。”
羊樂思慮一下,脫口而出。
“是嗎?”
朱誼汐輕笑道:“長此以往,佛、道二教,可就難安生咯!”
多了天主教這樣一條鯰魚。宗教界豈能安生?躺著賺錢的時代快沒了。
朱誼汐很冷靜地想到:“天主教發現迅速,需要進行控制了。
既然法國國王能對自己國內主教人選控制,為何我不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