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相隔千裡的察哈爾,同樣的青草遍地,牛羊成群。
只不過相較於喀爾喀蒙古,察哈爾的牧民們,都已經穿上了漢地的粗布衣,不僅耐髒,舒服,而且還很涼快。
阿拉達身著綠色的蒙古袍,胸前繡著鵪鶉,在草原上極為顯眼。
縱馬疾馳,一路上灰塵四起,青草四濺,驚擾了不知道多少牛羊,犬吠聲不止。
牧民們紛紛抬頭,忍不住唾罵起來。
待看到其顯眼的綠袍,威風凜凜的駿馬,瞬間止住了口中的話語,反而一個個躬身低頭,恭敬的不行。
剛遊牧回來的孩子,還不懂事抬頭,眨著眼睛,紅彤彤的臉蛋上滿是好奇。
“孩子那是百戶官,咱們得低頭行禮,要是被發現了,一個鞭子揮下來,你得躺半個月呢!”
“額吉,什麽百戶官?”孩子天真地問著。
“就是代表大汗,管理咱們這百帳的官,比以前的台吉還威風呢!”
“那台吉哪裡去了?”
“他們啊——”女人歎道:“去了赤峰享福去了,只有一些牧場在,讓咱們幫他放羊……”
阿拉達自然不會理會路上的小插曲,他迫不及待的來到千戶所:
“赤峰傳來消息,所有的察哈爾諸部,包括汗帳,那顏帳(即貴族領地)、塔布囊(即貴族),都要參加八月十五的那達慕大會——”
這下,千戶、斷事官立馬呆住了,他們弄不明白,這是為什麽。
因為那達慕大會,來源自成吉思汗被推舉為蒙古大汗時,他為了檢閱自己的部隊,維護和分配草場,每年7~8月間舉行“大忽力革台”(大聚會)。
元、明時,射箭、賽馬、摔跤比賽結合一起,成為固定形式。
理論上來說,這只是純粹的民間娛樂活動,與朝廷來說關系不大。
“既然是總督的意思,那麽咱們就只能照辦了。”
千戶只能應下,斷事官則點點頭。
很快,這則消息就通過龐大的蒙古官僚網絡,傳遍了整個察哈爾地區。
早在皇帝召開貴族會議,重整貴族體系後,察哈爾的中央集權腳步不斷地加快。
原本只是在汗帳的百戶官體系,瞬間蔓延到整個察哈爾,除了察哈爾汗阿布爾,北海郡王布達裡外,其余的中小部落都完成了集權。
中下層的塔布囊、台吉,領著朝廷班發的年祿,長期且被自願地待在赤峰,享受著富庶生活。
而且,他們是牧場財產,也得到了保留。
換句話來說,朝廷幫他們運營領地,他們只是坐著收錢即可,不用操心勞力,喪失了一些權力罷了。
在強權下,幾乎無人敢違背。
阿拉達傳遞完消息後,他精疲力竭的回到自己的帳篷,仆人送來了奶茶,他一飲而盡:
“呼和,呼和,我的兒子——”
“阿布,您叫我?”
這時,寬臉黑臉的大兒子呼和,手裡持著彎弓,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
“我的兒子,在赤峰,即將舉行一場舉世矚目的那達慕大會。”
阿拉達強忍著激動:“雖然我不知道總督為何要召集所有的察哈爾人都去參加,但這必然擁有豐厚的獎勵。”
“以及,遠大的前途。”
“阿布,我能當百戶官?”呼和激動道。
“我的官位是不能傳給你的,但你去參加那達慕大會,到時候必然有許多高官去看,總督大人也在。”
“到時候只要你表現出色,必然能夠擁有一個遠大的官途,甚至能去北京,去保護偉大的處羅可汗。”
聽到北京這個詞,呼和心動了。
“我一定要去北京。”
他下定了決心。
屬於百計的百戶官,傳遞著來自赤峰的消息。
官僚系統還未老朽,運行正常,政令傳遞順利的很。
很快,在八月初,雄偉的赤峰城外,聚集了成千上萬的蒙古大漢。
但凡擁有野心,想要大展威風的,都來到赤峰。
作為察哈爾的統治中心,赤峰不僅是政治中心,而且還是經濟中心,宗教中心。
包括總督、兩位郡王、大喇嘛,台吉、塔布囊等中小貴族們,都生活在這座草原城市。
由此也造就著其獨特的輝煌。
其城,盈兩萬戶,這是草原上前所未有的。。
漢、蒙商人在此匯聚,兜售著來自漢地的商品,同時吸納察哈爾本地的特產。
某種意義上來說,赤峰的輝煌,離不開蒙古貴族在此聚聚,因為他們從各自領地收取錢財,在赤峰消費。
這日,包括冊封為呼圖克圖的大喇嘛,總督孫長舟,以及察哈爾所有的貴族,都來到赤峰城外三十裡,鄭重其事的迎接貴客的到來。
孫長舟沉默不言。
而北海郡王布達裡則耐不住,看著在一旁同樣寡言的阿布達,他忍不住顯擺道:“大侄子,你知道誰來嗎?”
“叔叔,你知道?”
阿布達此時已然十八歲,一表人才,渾身散發著從內至外的貴氣。
從小他就被帶到北京,成年後娶了宗室女為妻,年初回到察哈爾,管理自己的部眾。
但是顯然,即使是察哈爾第一城的赤峰,也不及北京皮毛,這讓他格外的不適應。
至於當年的殺父之仇,考慮到如今的境地,他根本就無力報復,只能隨流了。
“當然。”布達裡驕傲道:“你難道不知道,我的兩個女兒嫁給了秦王嗎?”
“北京的消息,我是最靈通的。”
“那來的總不可能是秦王吧?”阿布達輕笑道。
“猜對了一半。”
布達裡繼續得瑟道。
“真的是秦王?”阿布達難以置信:“他不是去了安南了嗎?”
“這不是回來了?”
布達裡則抬起胸脯,臉上的肥肉鼓鼓囊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除了秦王以外,還有齊王。”
“最後兩位殿下從北京出發,來到赤峰。”
“那他們的目的是啥?難道就是為了參加納達慕大會,遊玩?”
布達裡則微微搖頭,露出一副莫測的笑容:“我也不知道。”
阿布達為之絕倒。
不過他這時候也度過了無聊期,滿心的開始期待起來。
而在前方,候立多時的孫長舟,耳旁聽著兩位蒙古郡王的話,忍不住腹議:
你們兩個蒙古人,在我跟前說什麽漢話?
接著兩位的話,時間倒是過得飛快。
不一會兒,就見一隻龐大的騎兵,浩浩蕩蕩而來。
鐵甲火槍,威風凜凜。
一板一眼之中,盡顯精銳之師。
足足三千騎,數量看著不多,但其精銳程度,足以讓這群蒙古貴族們膽寒了。
余光看到貴族們煞白的臉色,孫長舟心笑:“看來京營的騎兵,已然是天下精銳。”
“比之邊軍,看上去也更強上一籌。”
軍勢助漲兩位皇子的威風,本來因為其身份而恭敬的貴族,此時恨不得把臉貼地上。
不一會兒,兩輛巨大的馬車,呈現在眾人面前。
其由十二匹駿馬拉拽,車廂長達兩丈,大異於蒙古,車上的花紋,裝飾,無不透露著富貴與豪奢,惹得貴族們瞠目結舌。
“臣,察哈爾總督孫長舟,帶領察哈爾眾人,拜見兩位殿下。”
“平身吧!”
這時候,從車廂裡傳來的一聲帶有磁性的話語。
很快,其中一倆馬車車簾就被掀開,兩個衣衫單薄,白皙嬌可打侍女走出。
一個俊朗的少年,滿臉笑容的走出了車廂。
很快,另一馬車也同樣走出了一少年。
“秦王殿下、齊王殿下——”
孫長舟再次拜下。
秦王身高近六尺七寸,而齊王稍矮小半個頭。
雖然兩位親王長得都很俊朗,但相貌卻是很明顯。
秦王眉眼較高,雄姿英發,好似一名儒將;而齊王則眉眼細膩,輕抿薄唇,更加的俊美,顯然在美貌上更勝一籌。
當然,齊王之母為貴妃妙仙,若是仔細盯著其眼睛看,瞳孔褐色較重,鼻梁也高挺些,顯得五官特別的漂亮。
“快快請起,臨行之前,父皇可再三囑托我們,問候您的身體呢!”
秦王為兄,將手中的扇子收起,當先一步發言,感情真切。
一旁的齊王則慢悠悠道:“沒錯,若是按照規矩,我倆還得叫你一聲外翁呢!”
“老臣可不敢當!”孫長舟苦笑著,然後將兩位皇子介紹給貴族們。
然後他又向兩位親王,介紹了蒙古郡王,大喇嘛,諸台吉等。
而在人前,秦王可謂是給足了布達裡這位老丈人的面子,惹得他很是歡喜。
夜裡的篝火宴會,老丈人拍著秦王的肩膀道:“草原上的女人很多,你看上哪個,就算是我的女人,我都找來給你。”
秦王哭笑不得。
一旁的齊王,則自得其樂。
對於那些舞蹈的蒙古女人,幾乎看都不看。
聽到兩人這樣的說話,他甚至忍不住偷笑起來。
這時,秦王哪能饒了他,直接道:“父皇這次可是讓你親自來選妾,你也逃不了。”
“我來幫您選——”
這時,耳朵機靈的布達裡,忍不住應答道。
齊王無語:“北海郡王,你有了秦王這個女婿還不夠,還想把我也拉進去?”
聽到這話,布達裡哪能不知犯了忌諱,只能尬笑著,索性他滿臉通紅,就當是喝多酒了。
一旁的察哈爾郡王阿布達,這時候太過頭來,道:“我這一系,倒是有不少的女子,齊王殿下可以去選下。”
齊王微微一笑:“那就多謝您了。”
過了幾日,那達慕大會有條不紊地準備著,一場規模空前的那達慕,需要準備的東西太多了。
秦王和齊王,則代表皇帝,在赤峰四處轉悠,傳達來自皇帝的問候。
當然,這幾天時間,齊王也不含糊,選了幾個看上眼的為妾室,算是完成了任務。
不過,在那達慕大會這天,孫長舟還是見兩位親王:
“您二位與我透個底,這次準備裝多少人走?”
面對這位總督的問詢,兄弟二人相視一笑,秦王率先開口:“我們要的也不多,各自一百人吧!”
孫長舟聞言,苦笑連連:“我的殿下,按照既定的章程,那達慕大會只是錄三百人,您這是把人都撈光了。”
那達慕大會,在朝廷的章程中,其實就是漢地的科舉。
很顯然,宗教的麻痹效果仍舊不讓皇帝放心,同時也是為了保證人才不斷層,皇帝絕對以那達慕大會為基礎,擴建為蒙古版科舉。
射箭、賽馬、摔跤,三項各自第一的,則是狀元、榜眼、探花。
他們將直接入選侍衛司,甚至擔任軍官。
三類前十,則是二榜進士,入侍衛司。
當然,在入侍衛司之前,必須去講武堂學習兩年,畢竟漢話和漢字要學會吧。
他們是武將的備選,軍中的中流砥柱。
三類十名至一百名,則在赤峰培訓半年後,再到各地擔任副百戶官,三年後再升遷至百戶,然後是千戶或斷事官。
若是表現出色,甚至能入總督府任職。
在封建時代,民族種族根本就沒有意義,只有利益才是唯一。
最明顯的證據,莫過於朱元璋北伐時的大軍,其中一半都是落魄的底層蒙古百姓。
作為穿越者,朱誼汐深得利益共同體的精髓。
只有建立起蒙古官僚體制,才能將其真切的納入大明之中,封建領主自治,根本就不長久。
三年三百人,平均每年百人,以察哈爾幾十萬人的規模,去除老弱病殘,以及女人小孩、喇嘛、士兵後,真正能夠參與競爭的,不過兩萬人。
這個篩選數量,不大不小,正合適。
與這些蒙古精英共治察哈爾,乃至於整個蒙古高原,才是根本之道。
而秦王和齊王,來到察哈爾,就是為了第一次舉辦的那達慕大會。
他們的目的也很簡單,就是從中篩選有能力者,招募為雇從,為將來的就藩做準備。
甚至,結婚後的秦王府,都可以公開招選王府官吏,除了長史外,朝廷和皇帝根本就不干涉。
何來?
就是想讓秦王,挑走那些有能力,但不適合科舉的人才,讓他們去藩國實現理想。
所以,秦王特意被召回,來到察哈爾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