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不願做矛
薑佛桑笑了笑,“倒是眼熟。”
虔夫人呵斥道:“還不抬起頭來,叫夫人好生看看。”
凝香戰戰兢兢抬起頭,仍是一張俏臉,倒是無傷,只是黯淡得很,垂著眼皮,不敢跟薑佛桑對視。
薑佛桑端詳了會兒,“應是在衙署伺候過的。”
虔夫人就歎:“夫人果是個心慈的,連跟前伺候過的婢女也記得。”
見薑佛桑兀自品茗,不接這話,虔夫人訕笑。
“伺候過夫人的人,那肯定是沒得挑的,說來也是湯氏的顏面。只是蕭縣令把人送至時隻字未留,老婦這心裡實在——”虔夫人眼底帶著探究,“她們可是犯了錯處,亦或者因著什麽事惹了夫人不快?”
凝香驀地抬頭看向薑佛桑,眼底隱帶哀求。
薑佛桑並不往她那邊瞧,“她們幾個一向只在外院伺候,人卻是勤勉的,向來也沒出過差池。”
“如此,”虔夫人點了點頭,冷眼瞥向凝香,“老婦還想著若果是這幾個蹄子不長眼,惹了夫人不痛快,夫人心腸軟不怪罪,老婦說不得要出手替夫人懲治一番。”
凝香才松一口氣,聞言身子一顫,緩緩垂下頭去。
“虔夫人多慮了,沒有的事。”
“既是毫無錯處,縣令和夫人如何就肯割愛?”
“吳友德和范廣的事虔夫人想必也有聽聞,夫主嫉惡如仇,恨官官相掩,更恨私相授受。無意間得知這四婢竟是從范廣的莊子上調至衙署的,而范廣的莊子似乎又與貴府有些瓜葛——”
虔夫人忙道:“實在是冤枉!湯氏一族與范廣那等小人絕無牽扯,至於范廣低價購入的那個田莊,確曾在湯氏名下不假,卻是被我那不成器的么兒賭輸與他的,我們此前竟是一無所知。”
“我是信夫人的。”薑佛桑頷首,“然而瓜田李下、古人所慎,夫主又豈好不以身作則?”
虔夫人趕忙說了番捧讚蕭元度的話,而後撫著心口道:“既是誤會一場,老婦便可放心了。蕭縣令未免也太謹慎了些,倒讓我們家白得了這幾個聰慧靈巧的婢女,多不好意思。”
薑佛桑放下茶盞,微微一笑:“既入湯氏門,便是湯氏的人了。都說虔夫人宅心仁厚,待下人一向慈悲,她們幾個跟了夫人你是來過好日子的,我和夫主俱可放心了。”
虔夫人聽了這話,拿帕子掩了掩鼻尖,似有心虛之意,揮手讓凝香退下了。
“既是縣令和夫人給的體面,湯家豈敢怠慢?夫人隻管放心,她們在我府上斷沒有不好的道理。”
兩下又說了會兒話,薑佛桑正欲告辭,有侍女腳步匆匆進來:“蕭縣令來接薑夫人了。”
薑佛桑一愣,虔夫人卻是一臉欣喜:“還不快快把蕭縣令請進來?”
侍女為難道,“蕭縣令隻道時候不早了,他在園外,等夫人一同還府……”
薑佛桑便就起身:“蒙虔夫人款待,今日就不叨擾了,若有閑暇咱們改日再聚。”
“這……好罷。”虔夫人一副依依不舍之態,親送她出園。
台階下方,蕭元度騎在馬上,聽到腳步聲偏頭看來,也瞧不出是個什麽情緒。
湯牧令今日也在園中,得了消息,挪著肥碩的身子親自出迎:“蕭縣令大駕光臨,直令蓬蓽生輝!有失遠迎,是湯某之過!快請進——”
“忙得很,沒工夫。”蕭元度也不下馬,懶洋洋抱了下拳,語氣不冷也不熱,“前日湯牧令慷慨解囊,還未謝過。”
“哪裡哪裡,蕭縣令為了巫雄宵衣旰食,湯某幫不上甚麽忙,些許錢財,聊表寸心而已。”
真只是聊表寸心,何用送那許多?
早聽說這個蕭元度是個油鹽不進混不吝的主兒,誰的情面也不買,果然不假,自他到任以來,湯牧令屢次登門獻好,回回都吃閉門羹。
好歹他們湯氏也與刺史府搭著親,不看僧面看佛面……湯牧令心裡憋著氣,卻也只能忍氣吞聲,誰讓人是刺史公子?
但話又說回來了,刺史公子也是人,是人都有弱點,不愛美色,還能不愛錢?
結果他可倒好,錢照收,吹吹打打回了一塊匾,搞得舉城皆知。
他缺那塊匾?更無需那些賤民的感戴。
“五公子——”湯牧令換了稱呼,明擺著是想攀攀那層拐彎抹角的關系。
蕭元度的視線自他頭頂越過,衝薑佛桑抬了抬下巴,“走不走?”
薑佛桑和虔夫人相互致禮後,沿階而下,上了她來時乘坐的那輛馬車,春融與四個部曲騎馬隨行。
馬車行駛起來,湯氏莊園漸漸被拋在了身後。
菖蒲偷偷朝外面看了眼,嘀咕:“五公子怎地來了。”
薑佛桑端坐,聞言唇角微揚:“許是順路罷。”
菖蒲想起宴上的事,道:“女君方才何必幫凝香遮掩?”
凝香在湯氏過得果然不如意,憔悴的面色、袖腕露出的傷痕、愧悔與哀求交織的眼神,還有退出花廳時那一步三回頭的模樣……
菖蒲雖惱恨她不知好歹,見她如今這副慘狀也不覺有多痛快。但這一切終歸是她自找的。
女君不是落井下石的性子,在虔夫人開口詢問時推說不知也便罷了,何苦幫她遮醜?還遠不止遮醜。
有女君最後那番話,虔夫人以後少不得要“慈悲為懷”、善待凝香她們幾個。至少不敢再行虐打。
薑佛桑淡淡道:“幾句話的事。”
幾乎話可以救幾條命,幾句話也可以害幾條命。
“女君到底還是選擇救她。”
薑佛桑搖頭:“普度眾生是菩薩的事,我只是不願做別人手中的矛,真正能救她的唯有她自己。”
“那……”
右側車窗被人叩了兩下,菖蒲推開,發現是五公子。
“夫主有事?”
蕭元度縱馬慢行,眼睛看著前方:“湯氏宴請你所為何事?”
“無他,只是閑談。”
蕭元度側目,明擺著不信。
薑佛桑笑:“夫主冷不丁給人塞了四個婢女,弄得湯牧令和他夫人吃睡不好,總疑心哪裡得罪了夫主,便想從妾這裡探探虛實,順便撇清一下和范廣的關系,言語裡也多有示好之意。”
蕭元度哼了一聲:“他們心虛的怕不止這一樁。”
薑佛桑意外:“除了田莊和婢女,還有何事?”
“這陣子程平忙著催征稅賦,其間處置了一個叫汪二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