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道行不夠
巫姑隻一個勁兒賠笑。
這回卻是薑佛桑不肯罷休了,“聽聞巫姑有良方,可治百病?”
巫姑訕訕,“雕蟲小技罷了。”
“巫姑門道甚多,怎能說是雕蟲小技?隻不知這些年治死了幾人?”
沒想到她和和氣氣,出口的話卻是刺人。
巫姑辯道:“夫人明見!老婦實秉著救苦救難的心腸,寧可自己折壽也要保鄉親們康泰。這些年治好的人不知多少,夫人若是不信,盡管去問!”
圍觀的鄉民紛紛出聲,為她佐證。
“我阿母就是被巫姑救回的……”
“我家小女也是喝了巫姑給的符水才好……”
薑佛桑對鄉民的說情未置一詞,“既然巫姑有如此回春妙手,敢問巫姑,肺虛久咳該開甚麽方?”
巫姑愣住,眼神躲閃,“這……”
“其實很簡單,一劑紫蘇烏梅湯即可。”
“是、是,”巫姑連聲附和,“紫蘇烏梅湯也是行的。”
盡管她並不知曉何謂紫蘇烏梅湯。
“陰盛陽虛而導致的寒涼之症,又該抓些什麽藥?”
巫姑再次啞口。
薑佛桑也沒指望她能回答,“附子、楮實子、天麻、甘草,紅參……巫姑,這些都是再尋常不過的病症,我一個杏林檻外人都知曉,你身為巫醫,竟是一竅不通?”
巫姑囁嚅,“老婦治病不需這些。”
“莫非只靠畫符、念咒、作法、驅祟——還有你那用香灰泥土混成的所謂靈水?”
巫姑大約還想捍衛一下自己的“道法尊嚴”,“夫人不解其中高深,這不能怪夫人。天外有天,各行各道,並不能一概而論。”
薑佛桑點頭,“此言有理。”
巫姑剛松一口氣,就聽她問:“仙家忌藥石,可是巫姑說的?”
巫姑深怕她再追問醫藥之事,忙不迭點頭,“正因仙家忌藥石,所以老婦不用藥。”
“那藥王菩薩巫姑該聽說過,其廣施藥餌,救治眾生身,治病多見奇效……”薑佛桑訝然,“既然菩薩醫人也要用藥,這句仙家忌藥石又是從何說起?”
巫姑汗出涔涔,余光頻頻往右下掃。
“巫姑倒是說說,神道、鬼道、仙道,你老人家究竟修的是哪一道?”
巫姑只怕自己說什麽她都有話來堵,愈發不肯開口。
“不如我幫你支個招,”薑佛桑笑意盈盈,“仙家也不都是吃一鍋飯的,說不定也分門派。有的門派忌藥石,有的則不忌。”
巫姑瞬間如醍醐灌頂,“對對,正如夫人所說!”
薑佛桑搖頭一歎,似不想再與她說下去了。
“你道行實在不夠。站在你面前的,不拘多大官身,也不過肉體凡軀,你既已通了神鬼之道,怎還識得人間眉眼高低?”
鄉民們在這一來一往中慢慢也覺出了不對——昔日趾高氣昂的巫姑,竟被縣令夫人幾句話問得無法招架?
她怕甚,她怯甚?
巫姑汗出涔涔,還想強辯:“老婦只是嘴笨,可老婦確實救了不少人!”
“當真是你救的?”薑佛桑笑意漸消,竟有幾分冷峻之意,“命大、自己挺過來的,不藥而愈,便歸功於你。挺不過來,甚至於被你那些符咒靈水拖死的,則歸為邪祟纏身、自遭果報,怪你不得。這世上哪有這般好的事?也不怕那些被你害死的冤魂來找你索命。”
她的聲音並不如何嚴厲,巫姑卻心頭驚跳、雙股戰戰。
鄉民們俱是一臉呆滯。
信奉了多年的巫姑,突然被人指為招搖撞騙之輩,實在難以相信。
可縣令和夫人總不會騙他們。巫姑若不心虛,也不會嚇得變色。
“說起來,我祖公當年只是咳嗽幾聲,吃了巫姑給得仙藥,當晚就吐了血……”
“我也疑心著呢,我家男人只是被鐮刀劃了一下,抹了她給的那青綠汁子,後來整個腿都爛掉了……”
“你們還記不記得?大倉的娘——”
大倉就是駕車送小阿芬母女去縣城看醫之人。
這些年他一直懷疑是巫姑害死了自己阿母。阿母原本好好的,經巫姑“驅祟”之後反一病不起。她又借機賣給阿母諸多藥丸,結果越吃病情越重,沒多久就去了。
可村裡人都不信,非說巫姑已經盡了力,是他阿母福氣不夠,巫姑才沒能從小鬼手中把他阿母搶回。
當裡吏問有誰願意送阿芬母女去城裡,鄉民怕得罪巫姑都不肯,只有他不怕。
不信自然不怕,他不想看小阿芬和自己一樣失了阿母。
巫姑見鄉民們也開始起疑,肉眼可見的慌了神,嘴卻仍然硬著,堅稱自己承的是神靈之命。
蕭元度懶怠聽她廢話,直接讓裡吏將人綁起,立時送往縣裡大獄。
“不,你不能抓我!你若敢碰我,定會遭天懲地罰!”說罷兩眼一閉,右手中指和拇指捏起,假模假式念起了咒語。
如果聲調能穩當些,說不定還能讓人信服些。
蕭元度冷眼看她作態:“天懲地罰之前,我也要先把你這老巫給滅了!”
狠話撂地,巫姑呆若木雞。
嗡嗡的議論聲中,不乏為巫姑求情者。畢竟鄉民們還只是將信將疑,仍有不少人願意相信巫姑。
“夫主,”薑佛桑止住他,“巫姑的事可以晚些再議,那幾個賴漢方才欲對妾不利,應當先處置了。”
蕭元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四目相對,似有所悟,轉向跪在地上的四個賴漢,“你說,先處置哪一個。”
薑佛桑指向右臉有胎記那個,“其他人都聽他的,數他最凶蠻。”
蕭元度點了點頭,命休屠上前,“既喜蠻力欺人,把他帶上,回了衙署大刑招呼。”
胎記男還沒如何,巫姑先就噗通跪倒了。
“縣令饒命、夫人饒命!千錯萬錯都是老婦的錯,跟我兒無乾呐!”
胎記男反應過來,忙指著巫姑,“對對,都是我阿母的主意,我都是聽她指使,你們抓她去大獄,別抓我……”
蕭元度擰眉,隻覺匪夷所思,“竟如此為人子?”
巫姑朝胎記男看去,張了張口,卻什麽也沒說出。
胎記男則根本不敢看她。
巫姑收回目光,膝行上前。為了讓蕭元度抓自己、放了她兒子,終於松口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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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