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縣令不易
危機既解、蠹蟲亦除,日子一旦歸於平靜就開始變得百無聊賴起來。
可巫雄攏共就那麽大點地兒,跑馬遊獵也總有夠的時候,
無所事事的蕭元度,突然間就想“謀其事”了。
隨手而為,就能得到那麽多人的肯定,被那麽多人讚頌並寄予希望,這種感覺於他而言甚是新鮮,僅此而已——他絕不會承認是因為薑女先前那番話的緣故。
前世,離開蕭家輾轉淪落到九牢山,此後一二十年間均是在殺伐征討中度過。天下太平亦或稱王稱霸的美夢每個男人都會做,他也不是沒曾想過,但剖心自問,他真正的目的從始至終只有一個。
最後目的達成又如何?仍不過是一場空罷了。
今生,除了想找到她,順便給蕭家人添添堵,也沒想過要做什麽。
蕭家的事沒那麽快結束,南地送來的消息又總是不如人意。一而再地失望,心底空洞愈大,人也愈發焦躁。
可是除了等下去,似乎也沒有別的辦法。
既然還有得耗,不如給自己找點事情做。
他如今是一縣之令,有能力更改別人的命運,也有能力為別人撐起一片天,何樂而不為?
雖說“愛民如子”這句話放在他身上顯得十分荒唐無稽,薑女口中的“郡縣治、天下安”他亦覺有些誇大,唯獨對“一縣不治何以治千軍”還算認同。
眼下既無仗可打,也無兵給他帶,借巫雄縣練練手倒也不錯。
蕭元度打定主意,才發覺不知不覺思緒又繞到了薑女身上。不禁有些懊惱,最近怎麽總是……就因她給自己提了醒、出了主意?
族宴那晚薑女也算為他解過圍,那時他雖有些意外,卻也不算太意外,畢竟薑女幫他亦是為了自保。
到了巫雄後的薑女才真正讓他刮目相看。
他對薑七娘的印象一直是輕佻、偽飾、陰毒……然而能體民疾苦、還能說出那番道理的薑女,真的會是那等狠毒之人?
蕭元度開始有些懷疑。
或許薑女在別的地方都好,只是在情字上犯了糊塗?為了與情郎長久在一起,所以才做了那種事。
自己只是帶馮顥去剿了次匪,沒過幾日她就把馮顥支回了棘原,那種圍護的勁頭,生怕他在自己手裡吃了虧……為了馮顥毒殺親夫也不是沒可能。
想到這,蕭元度咬了咬後槽牙,發覺心火又竄了起來。
強壓下去,也愈發堅定了所想——不就是治理區區一縣?他沒道理會輸給薑女!
蕭元度於書案後翻了會兒案牘,發現千頭萬緒,越看越沒頭緒。
又想起薑女那日所說:一年要判多少樁案子?一縣錢谷收支多少?這些都是身為縣令所必須知悉的。刑案廷獄之事應該去問縣尉,錢谷收支之事則應該去問縣丞……
單肘支在屈起的那條腿上,凝神想了會兒,喚來仆從:“把程平叫來。”
程平到到家才將歇下,聽聞上官傳喚,沒敢耽擱就挑燈來了二堂,不料竟是為了這事。
他既驚詫且莫名,“上官,這麽晚了……”
蕭元度看了眼外面,漆黑一片,又看了看他,“你很困乏?”
程平連忙搖頭:“不,卑職還很精神。”
他只是不確定上官是一時腦熱,還是認真的。
“精神就好。”蕭元度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到書案對面。
程平坐下時已經整理好了心情。
不管長官是一時興起還是潛心求知,向學總是好的,他自當竭盡全力給予輔助。
“縣令之責,概括言之,無外乎刑名、錢谷、治安、教化……
“刑事判牘相關,包括民間糾紛、訴訟,一應流程容卑職給上官細細講解……就是如此了。上官無需日日坐堂,每月只需擇定幾日接受百姓遞交的訟狀即可。
“錢谷稅賦按說才是縣令最需上心之事,事關三年後的考核,仕途升降皆系於此……不過上官應當無需擔憂。
“江山永續在朝廷,地方治亂則在縣令。這方面無需卑職多言,上官已做得極好。只是剿匪之外,還該多倚重律法與教化。
“教以效化、民以風化,此即教化……上有天子宣諭,下有地方官吏耳提面命以身作則。勸說農桑、立功德碑、引導百姓婚嫁喪娶、向人們灌輸道理,讓百姓在不知不覺中達事明理,這些都是教化。無教化無以正風俗,無教化無以治國家;教化立而奸邪皆止,教化廢而奸邪並出……上官?”
蕭元度一直沒開口,程平抬頭,發覺他臉有些黑。
忐忑問道,“是否卑職講得不好?”
“講得甚好。只是……”
只是沒薑女講得好。
蕭元度屈指,面無表情敲了敲書案:“再講一遍。”
程平:“……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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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程平和孫盛二人的輔助下,蕭元度開始學著管理細務、關心民生。
出乎意料的是,他上手極快,不懂也不吝於詢問,而且一點就透。
問題還在於耐心上。
每日早起到衙署畫卯,親自審理刑獄詞訟,親自審查錢糧谷簿,人情往來各類雜事也要應對,竟是一點清閑也沒有。
累倒是不如何累,就是如那籠中鳥、牢中囚一般,羽翼皆膠,動轉不得。
蕭元度又是個寧可十動不願一靜的人。
始知縣令不易為,各曹房的小吏也是大不易,耍筆杆子更是不比動刀動槍輕易。
不過理解歸理解,再這樣囿於廳房三寸天地,蕭元度寧可解官不乾。
只是薑女已然知曉此事,今日晨起還說了“夫主肯上進是巫雄百姓之福”這樣的話,如此撂挑子,必會被她恥笑……
程平就道:“今年春日來得晚,眼下春耕正忙,上官不妨去鄉間走走,勸說農桑、督促民耕亦是要緊事。”
這提議甚合蕭元度的心,二話不說,換了常服便隨他出了城。這一去直到傍晚才回。
自此後蕭元度算是找到了事情做,今日去這個鄉,明日去那個裡,遠近各村落幾乎被他跑了個遍。
顯然,比起枯對案牘,他寧可待在田間地頭。
對農事雖未見得有多上心,看百姓翻地、施肥、松土看得久了,慢慢也起了點興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