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章 市中衝突
老話說“水性使人通,山性使人塞”,南州某些習俗及百姓性情比之中州要顯開放,大抵就是靠海的緣故。
因為綿亙的山脈成了天然的屏障,阻隔了南州與中州的交通往來。這種開放與開拓不是朝著內陸去,而只能朝外。
也足見博易場存在的必要性。
大越立國之初,冶鐵業不發達,耕作方式也較為落後,是以歷代國君都極為注重與鄰國,特別是與中州的貿易。
曾在與中州交界處設立關市,經由關市向中州輸出本土所產的白璧、珠璣、玳瑁、珊瑚、荔枝等,以此換取鐵製農具、手工業工具、生活用具和馬、牛、羊等牲畜用於生產,就連錢幣也是從中州輸入。
不過這種貿易往來並不是一直存在的,關市的設與廢完全依據南州與中州朝廷的關系決定。
而今南州與中州關市不通已多年,再失了海路,即便不至陷入圍堵之境,也將十分被動。
雖然借著絲綢之興,與南州接壤的滄州已打開了缺口,但這個缺口的存在是利是弊尚不好說。
位於大燕西南邊陲的滄州,雖屬大燕疆土,與大燕的聯系實則並不緊密,不然也不會屢降屢叛、頻生動亂。
現任刺史李泉不似裴遨那般有著移天易日之心,胃口瞧著卻也不小。有此眈眈者虎視在側……
“請大妃下車。”外面傳來梁集的聲音。
博易場設在城外騰海之畔,綿延十裡。
薑佛桑下車時午時的鼓聲已經敲響。
但見場上人來人往,各個茅寮都擠滿了人影,問價議價聲不絕於耳。
熱鬧是熱鬧,卻與薑佛桑從蹇師處聽聞的熱鬧相差了十萬八千裡遠。
南州州縣城邑的市肆類同中州的坊市結構,市由官設,規定交易地點,限制交易時間……稍大些的博易場差不多皆是如此。
在與海上諸國的博易中,主要的貿易港口除了南雄州,再就是後來居上的東寧。
容奇州亦佔一席之地。
盛平時,商賈輻輳,貨流龐大,香珠犀象龍腦如山,火浣之布、蒲桃之酒、海市明珠等殊方奇玩盈於市朝堆滿城邑,並不輸東寧與南雄多少。
而今竟全無舊日輝煌。城中還可見朱樓畫楫,博易場竟淪落到於野外結茅寮而市。
梁集對此的解釋是:“博易中斷多年,都當咱們這還是戰火連天呢……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隻好先將就些。”
薑佛桑僅頷首,未置一詞。
單從一雙眼梁集也看不出她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又不能一徑盯著瞧,隻好按下心底不安,陪著她繼續往前。
另有儈者和譯語人各一,從旁充當講解。
“這是圭縣的滑石,白者如玉,黑如蒼玉,若琢為器用,表層潤以油脂,與玉相差無幾。圭縣人視之如土,用來織布粉壁,蕃商卻頗為愛重……”
“高縣錦石聲聞天下,青質白章,多為屏風、幾案,上作雲霞、山水、人物、蟲魚諸象……”
“澄縣有鉛坑,鉛質極美,縣人用以製粉無不富,以之傅面皓然如雪……旁邊是惠縣的畫眉石。”
“衡縣漆不如德興漆色明光,但衡縣多能工巧匠,所製髹器無不精雅……”
“鐵力木理甚堅致,質初黃,用久則黑。當地人拿來作為薪材,蕃商則重價購之……”
“另有黑壘木,入清水中可保百年不腐,拿來做弓弩標槍之材,堪為天下最……”
“陽春縣廣種竹蔗,蔗田幾與禾田相等,開糖房者遠多於東寧的甑城縣,售於東西蕃商,獲利甚豐……”
儈者頗具口才,顯然不是隨便找來的。
除了他口中講述的這些,一路看下去,小至魚蚌粗鹽鬥米尺布,再有錦繒、皮貨、披氈、蠻刀、諸藥物,多是南州本地物產。
寶砂、寶石、墨玉、珠香等珍奇異物亦有,蕃商卻不見多少。
薑佛桑舉目遠眺,所見蕃舶屈指可數。
不由感慨:“我聽聞昔日全盛時,舟舶繼路,商使交屬,豪商大賈無不攜金前來,博易場上充斥著各形各色的商貨。不想今竟凋零至此。”
梁集仍舊是那番說辭:港口才開不久、需要時間……等等。
而後面上現出三分惶恐:“乞大妃恕臣辦事不力之罪。”
“原因你已敘說清楚,確有諸多難處,又怎怪得了你。”
梁集松下一口氣,拍著胸脯保證,必讓昔日繁榮重現,也讓琦瑛妃早日看到番舶銜尾而至的景象。
“不急。”薑佛桑不經意道,“我看蕃商中多是佔南國商人,怎麽?你安排了商使。”
佔南國博易之物以香為重,光香、熟香、生香……全為南州罕見之香,氣味清甜,別有醞藉。
然其國人甚狡,善為欺詐之術。常以香漬以鹽使之能沉水,或鑄鉛於香竅以沉之……稍有不慎即墮其術中。
梁集抬手摸了下八字胡的一撇,笑道:“佔南國距離大成最近,臣想的是先從近處打通,由近及遠……”
薑佛桑靜靜聽完,讚揚了他幾句。
接著又去就近寮房看了榨蔗汁以及將蔗汁煮煉成飴的過程。
見時候不早了,正打算回城,忽聞一陣喧嘩聲。
循聲望去,是一個彩纈纏髻穿紅皮履發須俱卷的蕃商,面色漲紅、憤怒難掩。
他目光一徑盯著薑佛桑,似要朝這邊來,卻被人攔住了去路。
兩下爭執起來。
梁集不以為意道:“這些蕃商最是多事,想是又起了衝突,攪擾了大妃。大妃先行,臣這就讓人處置——”
薑佛桑打斷:“請他近前來。”
梁集頓了頓,衝隨從使了個眼色。
很快,蕃商被引來。
在譯語人的提醒下,他朝薑佛桑行了禮。直起身後,不等詢問便語速極快地說了一通,連說帶比劃。
模樣怪異,語調也怪異。
梁集讓譯語人翻譯給薑佛桑聽。
譯語人三五句概括了:“此人傾慕琦瑛妃風采,想來拜見,並無旁事。”
睜眼說瞎話就是如此了。
菖蒲道:“我瞧他焦心如焚,不像無事。”
譯語人一僵,看向梁集。
梁集狠瞪他一眼:“大妃問話你顧忌什麽?隻管如實道來。是不是這些蕃商不肯交商稅,還嫌給他們安排的寮房不夠好。”
“是、是,正是!”
薑佛桑問商稅多少。
凡來博易者,輕征其稅,什止一二——這是明令。
梁集也是這麽回的。
薑佛桑哦了一聲:“那此人怎道你收其征居什之五?”
梁集一怔,和譯語人面面相覷。
後者冷汗唰地淌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