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間者二臣
主室之內,雅雀無聲,並不聞人語。
身邊有個人虎視眈眈地盯著,薑佛桑最開始是真難以入眠。
然而她也是真累。自搬來別苑,似乎還沒有睡過一個整覺。
欲要裝睡糊弄過去,也知他不好糊弄,左思右想,不知不覺就睡思昏沉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從薑女舒緩的呼吸,蕭元度知道她是真得睡著了。
將人輕輕放平,動作很輕,沒把人驚醒。
掖了掖被角,打算就這樣走的,目光黏在她臉上,怎麽也移不開,怎麽也看不夠。
可真想把人抱進懷裡啊。
可是不行……
克制著,傾身在她唇上輕輕一碰。
唇很軟,一點也不像她的心。
蜻蜓點水的一下,卻似乎把這陣子的心傷都熨平了。
蕭元度直起腰,手碰了碰她的臉頰,“阿娪……”
眼簾半垂,臉上浮現出一種悔恨與無奈交織的情緒。
方才他口口聲聲說,只要薑女敢改嫁,他就敢再搶一回。
實則心裡清楚,再搶一回,兩人的仇就要結到下輩子去了。
而且劫奪婚已經廢止,他若真把人搶了,不說豳州百姓,蕭琥首先就不會容他,屆時難道要讓薑女跟著他走前世那條老路?
不,且不提薑女願不願,他自己首先就不忍。
除了自己先前帶給她的那些,薑女這輩子並沒實際吃過苦頭,怎麽能讓她去過那種朝不保夕的日子……
何況他重活一回,也不是為了走前世老路的。
想起什麽,眼神陡然鋒銳如刀,又看了薑女一眼,起身出了屋室。
蕭府。
廳房的門被大力推開。
蕭琥果然沒睡,正等著他,臉色駭人得厲害。
蕭元度無視,開口便是一句:“你非要逼我?”
蕭琥鐵掌猛擊長案:“你非要讓廢除劫奪婚成為笑談!”
“怎麽就是笑談了?那些放了妻的,過後翻悔,夫婦二人情願複合,難道你也不許?”
“別人都行,唯獨伱不行!”
“為何我就不行?”
“為何!因為你是我兒子!”蕭琥舉眉揚目,面色嚴厲,“豳州雖是你老子打下的,可它不是蕭家的後花園,由著你折騰!政令推進如逆水行舟,進難,退可是易如反掌!而今才到哪?只是起了個頭,這種當口,豈容你再生事端!”
蕭元度凜眉,“縱然此事因我而起,我也以身作則了。”
停了停,道:“我與薑女可以過個一兩年再複合。”
這在蕭元度看來已是極大的讓步。
潘嶽沒說錯,任護軍這兩個月他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州郡衙門拿著他與薑女和離之事扯大旗,明裡暗裡不知有多少人都在盯著他們倆,若驟然複合,必將是對廢除劫奪婚的致命衝擊,且會將他二人推到風口浪尖。
為了他與薑女的將來,他願意暫且忍耐。
只要薑女肯留在北地,只要蕭琥別再從中作梗。
蕭琥重重一哼:“莫說一兩年,就是過個十年二十年,她都不可能再進蕭家。”
蕭元度橫眉立目,質問他為何,“對於這個兒婦,你不是一向都很滿意?”甚至比他這個兒子都讓他滿意。
薑女進門之初就把替嫁之事告訴了蕭琥,以讓浪子回頭為籌碼換得蕭琥庇護以及在繚作上予她助力——多好的一筆買賣,獨他被蒙在鼓裡。
蕭元度曾為此氣恨不已——氣薑女對自己所有的好都是另有企圖,恨蕭琥竟通過別人之手來操控於他。
如此讓蕭琥滿意的薑女,為何在和離之事上他這般不留余地。
想起薑女方才的話,眼底冷光一閃。果然,蕭琥與薑女之間還有事情。
蕭琥從案後踱到窗前站定,恐他再執迷不悟下去,也不打算再瞞他,“問題從來不在於替嫁,而在於她是皇室間者,連皇后的人。”
間者二字讓蕭元度眸光一陣緊縮。
薑女的殫精竭慮、日夜懸心……竟是為此?!
其實並不意外,那麽好的機會,朝廷不動手腳就怪了。
幾年間薑女帶來的匠人中先後殞命五人,都是行跡可疑者,包括前不久斃命的蒲姬。
隻沒想到連薑女也是,畢竟一直以來蕭琥對她那般看重,他還以為……
蕭元度很快反應過來:“她是我搶來的,即便是間者,也是衝著崇州扈家而去。她若對蕭家懷有惡意,就不會早早向你投誠。”
而後狐疑地盯著他:“你肯接受她的投誠,必有足夠的好處,她給了你什麽?或者你從他那裡得到了什麽?”
“這你不必知曉。”蕭琥負手看向窗外,“實話說,此女聰慧無雙、極識時務,這一點我也很是欣賞。若非你鬧出這場風波,就憑她在蕭家的表現以及裴守謙繼女的身份,我也可以再容她幾年,或者乾脆放她走。千不該萬不該——”
回頭看了他一眼:“你不該被一個女人弄的五迷三道。”
原來薑女說的他們之間沒有將來是這個意思。
難怪她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往外推,竟是自己阻了她的路!
自己的真心,自己的情意,竟然成了她的負累,甚至可能危及性命……
蕭元度赫然而怒:“好處你受了,她也並未做有損蕭家的事,難道還不夠?為何要對一個弱女子苦苦相逼!為何我就不能喜歡她?”
“因為間者如二臣,可用不可重用!何況是作為蕭家兒婦、與你攜手一生之人!”
這一聲如悶雷炸響於靜室。
“是,她識時務,但她太識時務了,背主一回,焉知沒有下回?她能令你面目一新,是她的本事,壞就壞在她太有本事,我怕有一天你怎麽死在她手裡的都不知道。以她的心智,掌控你、拿捏你,易如反掌!”
蕭元度咬牙,手往板壁上重重一擂:“我願意被她掌控,我願意被她拿捏!”
“你!”蕭琥勃然變色,轉身看向這個最不讓他省心的兒子,“男人役於物亦或役於情,注定成不了大事!至於女人,萬紫千紅,這朵不行就下一朵,區——”
蕭元度冷笑連連:“所以我阿母是哪一朵?”
蕭琥先是一怔,繼而像是被人戳中了什麽,惱意愈盛:“你們兄弟幾人中,我一直認為你最肖我,現在看來,你最像你的阿母。”
太過重情,從來不是好事。
“是嗎?”蕭元度嘲諷地看著他,“那可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蕭琥怒目圓睜,臉色難看至極。
沒有再順著他說下去,將話題轉回:“廢除劫奪婚之事絕不允許再出岔子,明日我會讓人告示城中百姓,已收薑女為義女——”
“你以為收她為義女,讓她成為我的義妹,我就會死心?”蕭元度仰頭大笑,既怒且憤,“別說是義妹,便是親的,她也只能是我的!”
“孽障!”
蕭琥再難抑製怒火,狠狠一巴掌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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