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不解善惡
門扉又響,卻是離開不久的蕭元度去而複返,手裡端著藥碗,冉冉冒著熱氣。
薑佛桑愣了一下,手撐著榻嘗試著坐起。
頭上似頂了一摞磚石,沉重無比,身上也沒什麽力氣,移動起來有些費勁。
蕭元度疾步上前,人還未至榻前,空著的那隻手臂已經伸出。
快要觸到時,驀地想起方才她避開那一下,身形定住,手默默收回。
薑佛桑終於坐好,背靠著隱枕,眉頭微微蹙起,微有些氣喘。
閉目輕輕吐納了幾下,稍緩和一些後,睜開眼看向蕭元度,伸手要接藥碗:“有勞夫主。”
蕭元度並沒有依言照做,臉上也看不出甚麽情緒:“你眼下情形不甚好,需要人服侍。”
薑佛桑也不打算強撐,從善如流道:“不若夫主幫妾把小環喚來?”
蕭元度未聽到似的,徑自撩袍坐下,舀起一杓、吹拂兩下,遞到她唇邊。
薑佛桑靜靜看著他,他也平靜回視。
怕再起爭端,情知在這種小事上較勁實沒必要,也沒心力較勁,薑佛桑垂下眼簾,張口喝下。
蕭元度緊繃的面容微松,就這樣一杓杓地把一碗藥喂完了,期間兩人再未有過眼神對視,屋裡靜悄悄的,只有調羹與陶碗輕微的碰撞聲。
湯藥苦澀,薑佛桑表面若無其事,眉心還是滲出一絲苦意。
休屠及時送來一碗甜粥,蕭元度喂了她幾口,苦意終於壓下去一些,薑佛桑就再不肯喝了,實在喝不下。
蕭元度把碗遞給休屠,回頭道了句:“已讓人去買果脯。”
“不必如此麻煩。”薑佛桑道。
蕭元度沒接腔。
薑佛桑又問:“小環呢?”
蕭元度知道繞不過去了,皺了下眉:“那小奴貪吃又蠢笨,我讓人再給你換一個。”
同時掃了眼休屠。
休屠垂頭。
南峰那等偏僻地,又是鄉野人家,想挑出個懂規矩會服侍的實在不易,何況公子催得又急。
不過這個小環也真是,不懂規矩不會服侍也便罷了,心眼比網眼還大。
前幾日趕路中途,私下把她叫去問話,問她少夫人有沒有不對勁的地方。她隻搖頭,說少夫人除了貪睡些,哪裡都好。
少夫人明明犯了暈症,在她眼裡卻是貪睡,少夫人說無事,她便信了無事。但凡多留點意,五公子也不至於……
就像這回,她要是伴隨在少夫人身側,何至如此驚險。
幸而是在廊上出的事,不然她小命都難保。
薑佛桑也猜出一些,就道:“她年歲小,不知事,我又沒有告知她,不能怪她。”
“她難道沒長眼睛?還要別人告——”話戛然而止。
他也長了眼睛,還不是一樣是個睜眼瞎。
露出些訕訕之色。
過了一會兒,問:“非要留下她?”
“夫主方才也說了,妾需要人服侍。”
頓了頓,補充:“現在就需要。”
“你有什麽想做的?”蕭元度想說小環能做的他也能做。
薑佛桑道:“洗漱、更衣——”
蕭元度便不說話了。
看了眼休屠,休屠會意出去。
應是叫小環去了,看樣子小環還在邸店。
休屠走後,室內隨之靜了下來,兩人相對無話。
蕭元度擱在膝頭的手松了又緊,滿腹話待說,偏嗓子眼堵著,一個字也出不來。
正糾結,聽她道:“妾這般情況,只會拖夫主後腿,夫主若有急事,不妨先行,留幾個府兵與妾就好。”
所有的翻湧盡皆冷卻,蕭元度眼望她,心想,就這麽不想見到我?
“誰告訴伱我有急事?”
不待她再開口,站起身,背對著她硬聲道:“我不急,你好好養病。”
撂下這句便出了屋室,步子邁得甚大,心境顯然不平靜。
薑佛桑那句其實並無別意。
她清楚與蕭元度同行會更安全,卻也知道自己經不住折騰,她總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那蕭元度若有急事,最好的辦法自然是分作兩路……
就在此時,小環走了進來。蠟黃的臉哭花了,又變成初見時那副畏縮模樣。
僵手僵腳到了跟前,噗通趴地上連給她磕了好幾個頭:“少夫人,只要你別賣婢子,婢子什麽都聽你的!”
在此之前,小環眼中的主人是五公子,因為是五公子讓人將她買來的。誰買的她,她就給誰辦事,服侍少夫人、匯報少夫人的情況就是她要辦的事。
可惜沒辦好,五公子讓人今日把她送去城中人市,另換一個機靈些的來。
小環不想再被賣,她才吃了幾天飽飯,誰知道還會不會再碰到這麽闊綽的主家。
幸而少夫人醒了,少夫人把她留了下來……
小環現在知道了誰才是說話算話的那個,她隻想好好跟著少夫人。
她雖懂得不多,隱約也知道表忠心的意思。
“以後少夫人要婢子做甚,婢子就做甚!婢子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薑佛桑本來隻覺好笑,笑她小小年歲也學大人言。視線下移,見她稚嫩的臉上一片義無反顧,漆黑的瞳仁隱隱透出些狂熱與迫切來,不由一怔。
“當真?我讓你做什麽你都肯?”
小環重重點頭。
“若是……殺人呢?”
小環愣住,抬頭看她,見她唇角綴著輕笑,似是玩笑似是認真。
她遲疑著問:“能一直有肉吃嗎?”
笑意淡去,薑佛桑看著她,沒說話。
小環慢慢垂下頭,忽又抬起,眼底燃起兩簇火苗:“婢子願意!”
薑佛桑靜靜打量著她。
和小環相處不到半日她就發現了,小環有一種不分黑白不解善惡的“淳樸”,言辭間常透出些天真的殘忍,而她本人卻不自知。
或許跟她的遭際分不開,又或者天性如此。
這種性情,自有壞處,也有其好處。
薑佛桑想了想,道,“你先前說過不喜原本的名姓,那以後便叫重環罷。”
小環高興道:“謝少夫人賜名!”
小環自此更名重環。
經了這番風波,頭腦較之以往反而靈活了些,做事也更加用心。
薑佛桑待她卻不似先前寬和,但有錯漏之處,會毫不留情指出。
錯著錯著也便不怎麽錯了。
薑佛桑身邊有了重環服侍,自然不再需要別人,蕭元度也再沒來過。
如是又過了兩三日,車隊重新出發。
盡管薑佛桑說了無礙,車內也鋪設了厚厚的墊褥,路上行進還是十分緩慢。
行了七八日,才到秦州東部邊境。
這夜不得已露宿荒郊,恰逢上元節。
節過不成,也無燈可賞,薑佛桑已準備歇下,休屠突然來找:“少夫人,屬下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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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