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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女貴不可言》第328章 僅此而已
  第328章 僅此而已
  下半夜,新婦醒來過一回,仍有些混沌。

  薑佛桑和珍娘協作著把煎好的藥喂她服下,之後薑佛桑讓她閉眼歇息,再睡一會兒。

  新婦搖了搖頭,用腫起的眼睛看看珍娘,眼淚順著眼角流進鬢發裡。

  “嫂、不,阿姊,我,是我害了你……”

  在被強按著與牛二拜堂前,她曾跟好幾個面善的鄉民求救過,沒人理會她,那些人還幫著牛二防范她,生怕她逃跑。

  她其實也沒抱希望,不想竟真有人不顧自身安危朝她伸出了援手。

  這位姊姊不但救她出魔窟、告訴她該從哪條小路跑,還叮囑她回村後立刻和爺娘遠走以避禍……

  是她不爭氣,她太疼了,每往前邁一步都鑽心的疼。

  摔倒又爬起,眼看快要出村,卻不小心撞到了別人的籬笆牆。牆內有狗,而後她就被人發現了。

  害了自己,也害了別人。

  珍娘站在地上,沒說什麽,只是搖了搖頭。

  新婦又看向榻邊的薑佛桑,“夫人,幸虧有你,是你救我……”

  薑佛桑聽後沉默不語。

  想告訴她,不是我救的你,而且最終不一定能救得了你。

  望著她終於有了點光采的雙眼,終究沒說出口。

  新婦確實不能算是薑佛桑救下的。

  即便她如今廣有身家,但在絕對的武力與權力面前,她也不過就是一隻稍肥些的待宰羔羊。

  她之所以敢貿然開口,是因為身邊有蕭元度。或者沒有蕭元度,有隨嫁部曲也行。

  但當這些外力全部消失,她又救的了誰呢?她連自保都做不到。

  薑佛桑越來越痛恨這種無力。

  她垂眸,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

  這雙手究竟要握些什麽才可以捍衛自己?又究竟要走到哪一步才有余力給別人帶去庇護?

  美色?

  不,積雪山上她就反思過了,這是條捷徑不假,卻也是把傷人傷己的兩刃劍。

  先拋開心裡的膈應不談,美色雖好用,卻也不是回回都有效用,十回裡但有一回失靈,要面對的都將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何況世上也沒有永開不敗的花,到了花褪殘紅之日,還是會回到這個問題上來,屆時便難有再翻盤的可能。

  錢財?

  錢財確實能為她帶來許多東西,她最初的目標也的確是多積攢一些銀錢,等到南州救出先生後就乘船出海,遠離戰亂是非,再覓一處島嶼……

  但是她越來越意識到,不夠。光有錢財,遠遠不夠。

  正如她曾對薑素說的,“你目前所有,我輕飄飄就能奪走。”

  亦如鑽營半生積攢下的地位財富一朝便被褫奪乾淨的馮銓、范廣、吳友德等人。

  旁人視她又何嘗不是如此?
  所以,還是要強大啊。弱小永遠只有被人吞吃的份。

  再不然就是在絕境中眼巴眼望著能有人從天而降救自己出苦海。

  可要是一直沒盼來那個人呢?或者這次盼來了下次沒盼來,豈不仍是個死?就算回回都盼來了,又焉知不是拒虎迎狼?
  常人都指著衙署懲治暴徒為自己主持公道,可要是連那些也指望不上,若是律法和聖人都告訴你,你所遭受的就是你的命、是生來就必須忍受的,那麽也要聽從嗎?

  把生命和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本身就是愚蠢的……

  就如那個被搶婚的齊氏女郎,雖然她終究等來了冬日盡寒風逝的一天。對於那麽個人人喜聞樂見的局面薑佛桑卻很難喜歡。

  因為她的春天仍是別人帶給她的,只不過換了一個男人而已。這個男人可以帶給她一個暖春,同樣可以給她帶去另一個隆冬,屆時她又將靠誰走出來呢?
  關於齊氏女郎最終的結局薑佛桑不很清楚,因為先生並未把故事說完。顯然先生自己也不是很喜歡,就只是悶得無聊,實在說無可說了。

  藥性上來,新婦又昏沉睡去。

  榻上還有空余處,薑佛桑讓珍娘上榻歇著,她不肯,仍回榻尾閉眼靠牆坐著,像是已經習慣了。

  薑佛桑守著新婦,目光自珍娘身上收回,盯著案上跳躍的燭火,想了很久,想了許多。
-
  裡吏另騰了一間屋室供蕭元度歇宿,蕭元度沒去。

  裡吏無法,搬了張胡床到堂屋給他,而後自去歇著了。

  蕭元度垂足坐在胡床上,上身前傾,肘彎壓在膝頭,雙手交握,拇指抵於眉心來回刮動著。

  夜漸深,手上的動作漸漸停了,緊閉的雙眼卻並不安泰,似是有什麽在裡面扯動。

  他驀地睜開雙眼,眸光犀利如飛刃。

  待看清眼前人,瞬即柔和下來。

  想到自己還牢牢攥著她的手腕,忙松開,“攥疼沒有?”

  薑佛桑沒應聲,半蹲在他面前,一隻手按在他的膝頭,另一隻手繼續撫上他的眉心:“夫主不舒服?都紅了。”

  蕭元度看著她,遲疑了一下,將那隻手抓在了掌心。這次她並沒有躲避。

  “你……”嗓子發乾。

  薑佛桑衝他笑了笑,主動開口道:“夫主說得對,方才是我不夠冷靜,我——”

  “不,”蕭元度截斷她的話。經過一番天人交戰後,重新對上她的視線,“是我的錯。”

  短短四字說得格外艱難,說出口反而長松一口氣。

  “阿娪,你沒錯,是我的錯,是我對不住你。”

  方才小憩那一會兒,腦中紛亂不休。

  親眼見了這些被掠婦人的慘狀,他忽而記起薑女初被掠到豳州時其實也被關押過,那時的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想必也很絕望罷?

  她也試圖逃過,打暈仆婦、倉皇夜奔,卻正巧撞進他手裡。之後一路將她拖拽回內室,動作粗暴、言語脅迫……那時的她定然恨極了他。

  更不提之後重病垂危,也不提從崇州到豳州一路上自己對她的諸般慢待……

  罄竹難書,細思極恐。

  自己與牛二、牛勝之流究竟有何區別?
  薑女看到新婦以及珍娘也會聯想到她自身罷,自己卻還要讓她冷靜。

  從刺史兒婦到刺史兒婦,自己帶給她的除了非議、屈辱和磨難,再沒有別的。他卻還自以為是,認為只要努力對她好,她就能漸漸望卻那些不愉快……

  然而,今夜這個新婦可會稀罕牛二的好?那個珍娘又可會稀罕牛勝的好?
  顯然不會。

  所以薑女……

  一直以來,搶婚都是二人之間心照不宣絕口不提的事。

  這是他頭一次正面提及,也是頭一回鄭重跟她致歉。

  薑佛桑仰頭,望進他的雙眼。

  很真誠,很愧疚。

  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他並不曾改變主意。

  那麽此刻,她應該回些什麽呢?

  薑佛桑忖道,或許她應該回一句,“不妨事,你看,妾現在不是很好?”

  但是違心,實在違心。

  於是低眉垂眸,遮住了所有情緒,隻余下一絲感慨:“何其有幸,妾能夠得夫主這一聲對不住。又有誰來跟她們……”

  蕭元度像是急著證明什麽,又或者說是彌補:“你既然想幫她,我明日無論如何也會把人帶走。”

  薑佛桑搖了搖頭:“眾怒難犯,夫主無需冒險,妾另有法子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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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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