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幾分驚歎
“阿婆,何故大放悲聲?”
薑佛桑透過窗子,見一老婦人抱著一小童哭嚎著經過,便出了院門,叫住問話。
老婦人見是昨夜借宿鄰家的女郎,泣淚不止:“孫兒不曉事,又貪吃,誤吞了蛇莓,這兩日一直喊胸口痛,方才找大巫的兒子看了,隻說要不成了。老婦求他發慈悲才給開了個方,可那藥忒也貴,一包就要好幾百錢,要吃上好幾包才能消……”
任她如何哀求,對方也不肯讓價,隻道不吃他開的藥,她的孫兒絕活不過明天。一分錢一分貨,想救命就吝嗇不得。
一聽不吃那藥孫兒就會沒命,老婦人無法,眼下正打算回去籌錢。
所謂蛇莓,即是纏腰蛇爬過的莓果,當地人認為蛇莓不能吃,吃則招賴。蕭元度不信邪,吃了幾顆,並不見有事。
薑佛桑見小童眼皮下耷,額頭亦滾熱,把兩人迎進她歇宿的那間屋室,揭開胸前衣襟看了,發現已經起滿了水泡。
又問了除胸痛外可有別的症狀,阿婆一一說了。
薑佛桑沉吟片刻,道:“阿婆,依我看,你家孫兒並非吃了蛇莓的緣故。”倒像是熱毒內盛,外發體膚而致病。
若果是如此,只需將大黃、雄黃、白芷研成細末塗抹患處,再服一些清熱解毒的藥,便可痊愈,一二十錢足矣,何用那許多。
問題在於她亦不能完全肯定,便建議阿婆去找衙署派駐當地的遊醫看看。
“是有一位遊醫,前日才從我們村離開,下回來至少也要隔個幾天。”
“那就托人去請。”
老婦人面露難色。
她並不能確定遊醫現下所在,這一時半會卻是去哪裡找人?
而且巫雄北部不比南部,地廣得多,相對的人也住得稀。若在南部,把一個遊醫負責的五個村落全部跑上一遍,至多花費半日,北部則不好說。
她的小孫兒卻是等不得了。
老婦人搖了搖頭,起身欲離開。
薑佛桑攔下她,沒再說遊醫的事,“阿婆,據我所知那個大巫已被衙署問了罪,他的後輩又如何能盡信?被騙了錢不怕,就怕反誤了你孫兒的性命。”
“這……”阿婆驚疑起來。
去年有一陣,巫醫和官府指派來的遊醫很鬧了一陣子。
主要是巫醫煽動鄉民截堵遊醫,不讓其進村與自己爭利。
後來衙署出動大批兵役,赴各處大肆抓捕巫醫,刑訊之後將罪名公之於眾,可以說少有手上不沾血的。
最後,那些沒蓄意害過人的巫醫獄中蹲了段時日也就放了,有潛質的俱被送進了醫署“深造”,讓其在畫符念咒之外習些正經救人的醫術,畢竟實在缺人得厲害。
而凡是沾了人命的,一律判罰。
到去年底,巫風大熄,百姓對遊醫的態度也從最初的抗拒慢慢轉變,到如今總算養成了生病找遊醫的習慣。
衙署並沒有對巫醫的家眷趕盡殺絕,不想竟還有後人繼續招搖撞騙。
蕭元度跟著戶主往田間走了一趟,回來就撞見此事,當即便讓人帶路,親去把那大巫的兒子擒了。
那人經不住打,隻吃了一拳便承認老婦孫兒的病都是他胡謅的,並非食了蛇莓果的緣故,具體是因著什麽他也不知。
老婦一聽,氣得當即脫下鞋履沒頭沒臉地抽了他一頓!
他們借宿的這家戶主叫石夫,石夫生有二子,蕭元度讓兄弟倆將人綁了扭送去巫雄城。
石夫有些遲疑。他看出借宿的這倆人非同一般,隻不知他們究竟是何身份?
如今百姓雖不再畏官如虎,但就這樣自己抓人送去……心裡終歸沒底。
蕭元度讓他們隻管送,“我與衙署吏差相熟,你們揪巫送官,非但不會被問罪,還算有功,可領賞錢的。若還是不放心,我二人就在此多住幾日,直到你們回來。”
石夫聞言放下心來,吩咐二子把人捆綁結實了,立即出發。
薑佛桑又托他找個擅騎的人來,好去別村尋遊醫。
石夫拍著胸膛說:“烏魯村的男子就沒有不擅騎的,會走的娃娃都會騎馬!我多找幾個,定把遊醫請來!”
薑佛桑謝過他,讓蕭元度抱起小童,去了隔壁老婦人家。
用自己的法子給小童降了熱,見他還是難受地直哼哼,橫了橫心,讓阿婆去鄰裡家尋了些具有清熱之效的草藥,熬煮後喂他喝下。
半柱香之後,小童痛苦之色稍減,不多久便已熟睡。
薑佛桑總算松了口氣。
蕭元度抱臂斜倚在一旁靜靜看著,這時才放下手臂走過來:“倒真要成醫官了。”
薑佛桑抬手擦了擦額上的汗,“救急而已。”她連半桶水也算不上。
蕭元度朝外偏了下頭,“忙活了半日,這會兒也無事了,出去轉轉?”
薑佛桑想想,“也好。”
從老婦家出來,蕭元度一個呼哨喚來坐騎,當先上馬,朝她伸手。
薑佛桑卻是搖了搖頭,找石夫另借了一匹。
考慮到蕭元度才說過二人要在此處多住幾日的話,恐石夫擔心他們落跑,遂用一塊玉璧做了抵押。
石夫笑呵呵把馬牽來,薑佛桑翻身上去後,衝蕭元度彎了彎唇,“比一比?”
蕭元度揚眉:“比就比。”
兩騎撒開四蹄一前一後向遠處飛奔而去。
薑佛桑的騎術是鍾媄所教,去年下半年才學會,論馬術之嫻熟、騎乘經驗之豐富,肯定比不過蕭元度這個從小就與弓馬為伍的人,不一會兒兩人之間便拉開了距離,很快薑佛桑就落後了一大截。
她也不氣餒,一徑揚鞭催行、專心追趕。
蕭元度雖跑在前頭,卻時刻分神顧著後頭。
他本打算親自教薑女騎術的,偏去歲多事之年,等他騰出手來差不多已到年底,薑女也已經出師。
師從別人倒還好說,鍾媄自己都是個半吊子,她教的實在不能讓人放心。是以這些天薑女提出兩人各乘一騎,他一直沒同意。
除了那麽點小私心,主要就是怕她技藝不過關。再一個,北邊路況不比南邊,萬一出點意外可不是鬧著玩的。
不過真看她縱馬揚鞭,倒也有幾分驚歎。
薑女的騎術談不上精熟,卻也不弱,至少是穩的,很穩。
尤其她今日著的是一件當地式樣的裙服,蓼藍色,掐腰窄袖,比之往日的矜貴柔雅,多了幾分勃然的英姿。
蕭元度一邊分神想著,一邊放慢了速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