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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女貴不可言》第448章 先生錯了
  第448章 先生錯了
  出了蕭府,薑佛桑不肯隨他上馬,徑直登車。

  蕭元度隻好也上了馬車。

  車內氣氛莫名凝滯。

  除了他飲下那樽酒時薑女神色有過波動,之後便沒了表情。

  蕭元度倒是一肚子話,隻不知該從何說起。

  無邊的沉默持續了一路。

  馬車停下,薑佛桑當先下去,步伐急促。

  蕭元度跟著跳下車,單手拽住她臂彎:“六娘!”

  薑佛桑頭也不回,將他的手甩開。

  才邁步又被他扯住,一隻手不行就兩隻。

  終於將她的身子扳向自己,她卻偏著頭,別開眼,不肯正眼相看。

  借著別苑門口燈籠的幽光,發現她眼睫是濕的,正有兩行清淚順著面龐寂寂滑落。

  眸光一縮:“六娘……”

  薑佛桑此時什麽也不想聽,隻拿雙手推他,“你走。”

  蕭元度被她的眼淚弄得心神失守,又被她推得一個趔趄。

  再要上前,薑佛桑再推。

  她推搡一下,蕭元度退一步,一直退到馬車旁。

  “你走、你走,走啊!”

  這般任性使氣,完全不是她平時的模樣。

  語音已顫,雖然還在克制,晶瑩的淚水卻是成串砸落。

  蕭元度手足無措,軟下聲音:“六娘,伱看我一眼。”

  薑佛桑終於抬眸。

  鳳眸汪著淚,淚裡浸滿了苦澀、哀傷與悲慟,還有一些他看不懂的東西。

  蕭元度心口揪痛。

  想擁她入懷,想給她安慰,想告訴她不要怕。

  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拂開自己的手,轉身跑進別苑。

  緊跟著,大門閉闔,阻絕了視線……

  蕭元度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到門前。

  待要扣門,手舉至半空,忽又垂下。

  靜靜佇立著,許久未曾一動,從遠處看似與夜色融為了一體。
-
  薑佛桑疾奔入室,將房門掩上,任良媼與一眾女侍在外頭擔憂問詢,死咬著唇一聲不吭,指甲深深嵌進了肉裡。

  方才在廳房,她狀似淡然,實際已汗透重衣。

  其實在那之前就已預感到什麽。

  見了面,蕭琥果然目色不善,盯著她不發一言。

  曹管事笑稱,昨夜的認親宴雖被破壞,但還是作數的。

  並適時送上美酒,“喝下這樽酒,薑娘子就要改口稱義父了。”

  是麽?

  喝下這樽酒,她還能見到明天的太陽嗎?
  可是不喝,她還能走出這間屋室嗎?
  曹管事出去了,隻留下她與蕭琥無聲地對峙——不,是她單方面地掙扎,蕭琥好比那手持生死簿的判官,只需要輕輕一筆勾勒……

  薑佛桑知道,蕭琥在試探,在逼迫。逼她圖窮匕見,逼她亮出最後的殺招。

  她當然留有後招。

  不然難道真拿自己的命去賭一個人的恩義與良知?尤其是一個上位者的恩義與良知。

  她當然沒有那麽天真,狡兔尚且三窟。

  可真若亮出來,真就到了魚死網破的地步。余生即便逃到天涯海角,蕭琥也不會放過她。

  最可恨趕在這個時機,南地亂成一團,提早讓良爍布置在京陵的那些人手還不知能不能聯絡上……

  薑佛桑沒有十足把握。隻恐這個後招已然失效,並震懾不住蕭琥。

  喝,還是不喝?

  酒裡可能有毒,也可能沒毒。

  賭,還是不賭?

  短短時間,腦中轉過千百個念頭。

  命可是只有一條啊……

  握著酒樽的手僵滯著,正要落下,忽而聽到蕭元度的聲音。

  一刹那間,蕭琥的神色變幻薑佛桑盡收眼底,心一橫,轉變了主意。

  酒水入腹,對上蕭琥的視線,她知道自己賭對了。

  好險。

  只差一點,只差一點點……

  幸而,幸而未走到魚死網破那一步。

  只是沒想到,蕭元度會隨她飲下那酒。

  明知酒水可能有毒,他還是毫不猶豫地……

  那一刻,薑佛桑靜靜站著,心裡掀起了一場無人知曉的海嘯。

  她無法形容那種翻江倒海得震駭。

  片刻的甜蜜,而後是無盡的苦澀。

  在察覺到蕭元度的動心之後,她為何放任並誘使蕭元度愛上自己?

  想要他聽話、想要報復他,這些都只是淺層的,或者說順帶的,也即她告訴菖蒲的“小目的”。

  “小目的算是達成了。然從大的方向來看,確是無效的一步……”

  大的方向,即讓蕭元度的愛成為她的保命符。

  當然,一個不好,也可能成為催命符——

  蕭元度愛得不夠,則無用;愛得太深,反危險;只有愛到願與她生死與共,蕭琥投鼠忌器,她則安全。

  然圍塔村事件讓薑佛桑猛然驚醒。

  她覺得自己太過想當然了,一個人怎麽可能愛另一個人逾過自己的生命?
  所以她才說:“若果蕭元度對我的愛只是到此,那於我並無半分用處,還可能害了我……”

  菖蒲一派天真,答:“那就讓五公子再愛你一些!”

  可是想要別人付出十分,自己就不能止付出一分;想要蕭元度愛到願與她同生共死,她就不能乾站河岸……

  薑佛桑不敢。

  她怕徒勞無功,她怕竹籃打水一場空,反把自己搭了進去。

  她對自己沒信心,對蕭元度更沒信心,所以及時收了手、叫了停。

  可是蕭元度仍舊一腔熱忱、熱情似火,讓她越來越難以招架——而這些在她看來都是致命的。

  後來替嫁事發再加上樊瓊枝的出現,撇開那些不合宜的情緒,她其實是真地松了口氣,以為蕭元度的愛意自此中斷,就不會再給自己帶來危險。

  誰想到他折騰一圈,最後送走了樊瓊枝、追去了江州……今晚又與她共飲“毒酒”。

  薑佛桑清楚,她的命算是保住了。

  高興嗎?
  是高興的。

  可是為什麽又那麽難過呢?
  強烈的痛感襲來,似一支利劍,穿透了她的肉體,又像是帶刺的藤蔓,牢牢纏繞著她的髒器。

  眼底淚光閃現,硬忍了回去。深吸一口氣,試圖將這股令人心碎的絕望與痛楚咽下,亦或轉化為死裡逃生的快意、得逞的快意。

  卻只能張著嘴,急促地喘息,如那擱淺在河灘上的垂死的魚,鱗片被人一片片拔掉,露出血淋淋的皮肉,痛苦難當。

  薑佛桑背抵著門,緩緩滑落。

  再不能裝作無動於衷。

  整個人縮成一團,抽噎著,悲不自勝。

  在這寂靜無人時分,她想,她應當可以將理智暫且拋下,稍稍放縱那麽一下……
-
  “女君、女君?”耳邊是良媼焦急地呼喚。

  薑佛桑迷蒙睜眼,發現天光已然大亮。

  她不在門口,也沒有上榻,蜷縮在榻旁,上身側伏於軟枕上,應是倦極而眠。

  抬手摸摸臉頰,是乾的,不由松了口氣。

  良媼看著她微腫的眼睛,心疼不已:“蕭刺史何事喚女君?是否難為女君了?這個老匹夫,欺人太甚!”

  “不,”薑佛桑微微一笑,“我要謝謝他,他給我上了很好的一課。”

  良媼不解,蕭琥昨晚叫女君過去是為授課?

  注意到女君還坐在地衣上,趕緊攙她起來。

  薑佛桑右手壓在枕下,抽出時帶出一把匕首——正是菖蒲拿來給她防身的那把。

  良媼嚇了一跳:“這、這……”女君昨晚一直握著這東西?
  薑佛桑端詳著匕首,忽而沒頭沒尾問了句:“媼,你知道世上最鋒利的武器是什麽嗎?”

  良媼指了指她手裡。

  薑佛桑搖頭:“這把匕首削鐵如泥、吹發可斷,但它仍然不夠鋒利。有比它更鋒利的,是——”

  沒錯,是權力。

  權力才是這世上最為鋒利、最能見血封喉的武器。

  先生錯了,錢與權從來不是雙生子,沒有雙生子,唯有權力主宰一切。

  主宰、螻蟻,他人的命運,自己的命運……

  良媼就見女君的眼底陡然明亮起來。

  那裡面藏著某種渴求,過於強烈,看得人有些心驚。

  “女君?”良媼下意識握住她的手。

  薑佛桑回神,看向她,眼神一片澄靜,並沒有什麽異樣。

  良媼松了口氣,許是她看錯了。

  就道:“一夜未睡好,上榻歇會兒罷?”

  薑佛桑笑著頷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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