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部，太乙雷霆司。

  太乙雷霆司上相蹇和站在殿下，殿上是高坐慶雲的五方雷帝，以及同樣高坐慶雲之上的道門大羅碧霄娘娘。

  此時的五方雷帝壓力很大，碧霄娘娘是道門大羅，天庭也封了帝號，位同五老。

  所以五方雷帝也只能頂著碧霄娘娘的壓力拖延片刻，並趕緊讓雷震子去叫方鑒回天庭來，反正他天不怕地不怕，又是司法天神，理當讓他來處理這件事。

  故而當方鑒進入太乙雷霆司的那一刻，五方雷帝頓時如釋重負，只聽中央黃天崩烈雷帝直接朝正要行禮的方鑒說道：“方鑒，不必多禮，你是司法天神，雨靈芳的事就由你來處置吧。”

  雨靈芳便是靈芳女仙的全名，同時北方雷帝說道：“方鑒，你還不知道吧，雨靈芳乃是碧霄娘娘的大弟子。”

  方鑒聽到這話心裡的火氣直接就壓不住了，“回北方雷帝，臣現在知道了。”

  隨後方鑒朝碧霄娘娘看去，只見那碧霄娘娘：
  高坐慶雲上，九霞玉真帔。玄光遮天寰，仙采妙無極。

  元光按正法，碧霄照希夷。渺渺蓮台上，天壽永無期。

  “娘娘。”方鑒拱手行禮後說道：“臣聽說娘娘要帶走罪犯雨靈芳？”

  “謠言。”碧霄娘娘身著玉霞真帔道袍，頭戴紫金蓮花冠，清眸流盼，眉若遠山並清聲說道。

  緊接著，她看著方鑒輕啟朱唇道：“方鑒，雨靈芳乃是貧道大弟子，貧道今日願用功德替她贖罪。”

  大羅金仙有一些特權，其中之一就可以替別人贖罪，但是這麽做卻要接因果，而接因果帶來的後果是不可預料的。

  方鑒直視碧霄娘娘，拱手言道：“娘娘，雨靈芳涉嫌多重犯罪，您要為她贖哪一罪？”

  “全贖。”碧霄娘娘淡聲說道。

  方鑒道：“不行，娘娘，您只能為她贖一罪。”

  碧霄娘娘目光微凝，看著方鑒道：“用功德贖罪乃是大天尊所定之法，且並未規定只能贖一條罪，怎麽，你要違逆大天尊的律令嗎？”

  “大天尊是沒有規定只能贖一條罪，但大天尊任命我為司法天神，所以具體贖多少罪理當由我這個司法天神來決定。”方鑒說道。

  碧霄娘娘玉眉微蹙，但她早已知道方鑒難纏，所以也早有準備，道：“那麽你來說說，雨靈芳有多少罪？”

  方鑒道：“第一罪，雨靈芳擅自仿製天庭嚴令禁止的法器華光寶銃，並擅自售賣與人。”

  碧霄娘娘道：“天庭封禁的是華光寶銃，不是華光寶銃的仿製品，靈芳，你所仿製的法器叫什麽名字？”

  雨靈芳聞言，當即說道：“回師尊，叫‘靈芳寶銃’。”

  碧霄娘娘點點頭，然後朝方鑒說道：“你看，她仿製的法器叫靈芳寶銃，並非華光寶銃，而且華光寶銃並不會施放一次便損毀吧？靈芳寶銃施放一次便會損毀，這足以說明靈芳寶銃並非華光寶銃，所以這一罪並不成立。”

  方鑒道：“娘娘休要狡辯，臣說的是仿製華光寶銃這個行為，而不是仿製華光寶銃後的那件法器是不是華光寶銃。光是她仿製華光寶銃這一行為，便是罪行。”

  西方雷帝看方鑒說話這麽不客氣，怕他惹怒碧霄娘娘，於是說道：“方鑒，不可對娘娘無禮。”

  方鑒說道：“回稟西方雷帝，臣這裡只有‘理不容禮’。”

  西方雷帝聞言一滯，然後無奈搖頭一笑，隨即方鑒又朝碧霄娘娘道：“娘娘，臣說的對嗎？”

  碧霄娘娘沉默片刻，然後道：“方鑒，你不愧是司法天神，你說得對。但貧道問你一句，這仿製華光寶銃是多大的罪行？你身為司法天神，素來以秉公執法而聞名三界，你要如實回答。”

  這又是將了方鑒一軍，但方鑒並未為難，而是直接說道：“仿製天庭明令禁止的法器，這是輕罪，當坐雷鞭之刑十至三十數。”

  “但是。”方鑒話鋒一轉，道：“雨靈芳這個罪並不能以輕罪論處，這就牽扯到她的第二罪：仿製天庭封禁的法器，並出售給他人，最後造成了天庭仙官被刺殺致死的嚴重後果，這就是重罪。”

  碧霄娘娘道：“你說的是太玄總計佑光仙師被刺殺這件事？”

  “不錯。”方鑒點頭道：“佑光仙師便是被凶手以雨靈芳仿製的法器刺殺身死的。”

  碧霄娘娘道：“此事不錯，但需知曉，那袁可去原本是準備刺殺他父親袁奉台的，至少在他購買寶銃法器時是這樣想的，同樣他也是詢問靈芳那法器是否可以刺殺金仙。刺殺佑光仙師則完全是臨時起意，靈芳事先也完全不知情，所以她最多隻負次要責任，並非主責，甚至她連從犯都算不上。”

  說到這裡，碧霄娘娘又道：“這件事哪怕說到凌霄寶殿去，道理也是如此。你身為司法天神，更應明晰此事。”

  大羅金仙的確很難對付，他們做事會將一切因果理順，而且他們本身就有凌駕於天條之上的實力，所以方鑒很難去辯駁碧霄娘娘的這些話。

  哪怕他拿出玉皇道歷，因果就是因果，道理就是道理，不能因為你有玉皇道歷就能無視這些吧？

  “方鑒，我說的對不對？”這時，碧霄娘娘再次朝方鑒問道。

  方鑒沉吟片刻，然後說道：“娘娘說的很對。”

  “那麽這兩罪加在一起，靈芳會受到什麽樣的處罰？”碧霄娘娘問道。

  方鑒說道：“依照天條，二罪並罰，雨靈芳當處雷鞭之刑三十數，並打入雷澤大獄服刑五千年。”

  碧霄娘娘點了點頭，道：“那麽她的第三罪呢？”

  “這是重點。”方鑒說道：“雨靈芳抗拒天法，並出手攻擊司法天神，挾持人質威脅司法天神，這更是重罪。”

  碧霄娘娘這次完全不解釋，說道：“那麽該如何判處？”

  方鑒直接說道：“三罪並罰，當處雷火滅形之罪，魂魄打入十八重地獄受刑一千年。”

  碧霄娘娘道：“還有第四罪嗎？”

  方鑒搖頭道：“回娘娘，沒有了。”

  碧霄娘娘點頭道：“那好，貧道就用功德為雨靈芳贖第三條罪，第一、第二條罪請鴻清真君依律處罰便是。”

  方鑒聽到這話，頓時沉默了下來，而碧霄娘娘看到沉默的方鑒，臉上當即露出了一縷得意的微笑，但轉瞬即逝。

  而五方雷帝互相對視一眼，然後都搖了搖頭，很明顯方鑒這個司法天神跟這些大羅金仙一比還是太嫩了。

  太乙雷霆司上相蹇和與周圍的雷將雷兵也都有些驚訝，沒想到第一次看到方鑒吃癟竟然是在這裡。

  少頃，碧霄娘娘又說道：“方鑒，這話是此前你說的，只能贖一條罪，現在你總不能自食其言吧？”

  方鑒微微一歎，躬身拜道：“娘娘說的對，方鑒自然不會自食其言，娘娘可以為雨靈芳贖第三條罪，臣當隻依律判處雨靈芳的敵意、第二條罪。”

  聽到這話，雨靈芳也一臉的驚訝和欣喜，她立刻朝自己師父碧霄娘娘看去，而碧霄娘娘也朝自己這個大弟子快速眨了眨眼睛。

  隨後碧霄娘娘說道：“好，方鑒，那就請你召太始仙都解贖使過來吧，並請你‘依律’判處雨靈芳的第一、第二條罪。”

  方鑒拱手拜道：“是。”

  隨後方鑒傳符詔召來了太始仙都解贖使夢菱上人，經夢菱上人籌算之後，給出了一億功德贖罪的判決。

  碧霄娘娘聽到這個數字後微微一怔，但很快便反應過來，立刻簽了夢菱真人遞上的法書，隨後直接由紫微大帝手中的‘天道寶籙’扣除了碧霄娘娘的一億功德。

  而接下來方鑒又宣判了對雨靈芳的處罰，判處她第一、第二罪雷鞭之刑三十數，打入雷澤大獄服刑五千年。

  碧霄娘娘對這個結果很滿意，五千年和大弟子的道行、性命比起來，簡直小若微塵，而且五千年對於一個證道太乙金仙來說，只是一眨眼的時間罷了。

  雨靈芳也很滿意，畢竟從惡名昭彰的鴻清真君手下保住了道行性命，這就是最大的幸運。

  五方雷帝倒是無所謂，雨靈芳罰了罰了，碧霄娘娘也用功德贖罪了，天條得到了施行，也沒有徹底得罪一位大羅金仙，這已經是最圓滿的結局了。

  所以，就在所有人以為這件事已經圓滿結束時，就在碧霄娘娘向五方雷帝告辭準備返回道場時，方鑒卻在這時稽首拜道：“娘娘請留步。”

  這時太乙雷霆司大殿內氣氛陡然一靜，然後包括碧霄娘娘在內的所有人都同時看向了方鑒。

  碧霄娘娘面帶微笑道：“司法天神還有話講？”

  旋即只聽方鑒說道：“娘娘，雨靈芳該贖的罪已經贖了，該判的罪也已經判了，現在該來說一說娘娘您的罪了。”

  這一刻整個大殿內鴉雀無聲，寂靜無比，就連本就準備離開的解贖使夢菱上人也一臉驚愕地看向了方鑒。

  蹇和上相與雷將雷兵呆若木雞，五方雷帝面色滯然，雨靈芳目露驚駭，碧霄娘娘更是一臉呆懵。

  半晌之後，碧霄娘娘才反應過來，然後開口問道：“方鑒，我有什麽罪？”

  方鑒道：“娘娘您以大羅金仙及天庭帝君尊位之權柄，干擾、插手司法天神執行天律，審判罪犯，觸犯了《天條·仙官律》第十七條：凡身居高位之仙官、神仙以自身尊位、權柄干涉正在公正執行天法之仙官，尤其是干涉正在公正執行天律的司法天神，當以擅權弄柄、干涉天法論罪，處以雷鞭百數，並下悔過詔頒行三界。”

  “.”

  所有人都沉默了，原來方鑒之所以那麽輕易判了雨靈芳，是因為要把力向碧霄娘娘發出來。

  碧霄娘娘也是愣然不語，許久之後才道：“方鑒，你說錯了，仙官律第十七條的確是這樣，但上面明確寫著‘干涉正在公正執行天法之仙官，尤其是干涉正在公正執行天律的司法天神’，這其中重點是‘正在公正執法’的仙官和司法天神，我只是與你理順了雨靈芳的所有罪行，並指引你公正判決，所以並未觸犯天條。”

  方鑒搖頭笑道：“娘娘，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沒有你的指引，那麽我就會進行不公正的判決了？”

  碧霄娘娘神情一緊，遭了，被這瘟神給算計了，碧霄娘娘此刻心念飛轉，努力想要尋找突破口，但方鑒此時卻催促道：“娘娘，您無法回答臣的問題嗎？”

  碧霄娘娘說道：“方鑒，眾所周知，無論是誰出犯了天條，在你手中都會超出天條規定的處罰並加倍從重處罰，所以貧道正是不放心這點，才來指引於你。”

  方鑒小道：“娘娘，那您似乎忘了一點，雨靈芳臣剛把她抓回來，還沒進行判決呢？您怎麽能空想、虛構事實呢？還沒發生的事情您怎麽就知道我不會公正判罰，您怎麽就知道我會超出天條規定的處罰，對雨靈芳加倍從重處罰呢？”

  “這”碧霄娘娘終於語塞了，她知道自己現在已經落到方鑒的算計裡面了，這條罪只能坐實，因為方鑒說的很對，雨靈芳方鑒還沒有判決，你怎麽知道他不會嚴格按照天條來公正判決？你憑以前的經驗來直接斷言還未發生的事情，這怎麽可以？

  “綜上所述。”方鑒說道：“碧霄娘娘，我作為司法天神，現在宣布，您已經觸犯了天條，請您走下慶雲，到殿上來接受天法的審判吧。”

  碧霄娘娘終於慌了，這要是真的被方鑒給審判了，那她可就是三界中第一個受到天條懲罰的大羅金仙，這個面子可是丟大了。

  雨靈芳此刻也沒有了絲毫得意，她慌張地看著自己那有些不知所措的師尊，一顆心正在無限下沉。

  而這時方鑒又說道：“我必須要提醒娘娘，您已經為雨靈芳恕罪一次了，按照太始仙都的規定，您在未來七日之內都不能再進行功德贖罪了。”

  聽到這話的碧霄娘娘突然腦海中響起一個聲音，那是她姐姐瓊霄娘娘的聲音。

  隨後碧霄娘娘突然來了精神，她鎮定下來，然後朝方鑒說道：“方鑒，我們大羅有大羅的處事辦法，並不完全受天條節製。你要判我的罪，先要證明你有這個資格和能力，你要打贏了我一切好說，若是打不贏我，一切休提！”

  碧霄娘娘這句話的目的很明顯，我們大羅有自己的辦法，那就是你先鬥法打贏我再說，而就算再差的結果，她也可以趁這機會拖過七天時間，到時候她就又可以用功德為自己贖罪了。

  方鑒卻疑惑地道：“大羅有這個規矩嗎？我怎麽不知道？我不是大羅，娘娘您可別騙我。”

  碧霄娘娘道：“貧道怎麽騙你？你可問問五禦大帝君。”

  碧霄娘娘話音剛落，太白金星便飛入了大殿，稟道：“鈞天大帝君法旨到。”

  聽到這話，碧霄娘娘和五方雷帝立刻站起身來，而方鑒和周圍的雷部眾神也立刻躬身揖拜道：“恭迎鈞天大帝君法旨。”

  太白金星展開法旨念道：“九天玄陽元女聖母鈞天大帝法旨：大羅金仙元神寄托天道，行奉因果緣分，所為不沾孽業，今碧霄道友雖犯天條，但情有可原，著司法天神方鑒酌情免去其罪，如律令。”

  這道詔書就相當於間接承認了大羅金仙之間是有那條規則，並不完全受天條節製，而九天玄女下這道詔書也是以五禦的名義，讓方鑒不要再繼續追究下去了，得罪一個大羅金仙對他沒多少好處。

  “謝鈞天大帝君。”碧霄娘娘立刻稽首拜道。

  但方鑒卻來了脾氣，忽然起身說道：“此詔有悖天條，臣拒不奉詔！”

  說完，方鑒不理會太白金星和所有人那驚駭欲絕的目光，而是扭頭朝碧霄娘娘道：“碧霄娘娘，地歷三日之後，我在混沌之中等你，我二人於混沌之中做過一場。若是您贏了，我遵從大羅的規矩，不再提您觸犯天條之事。若是您輸了，就必須受到天條的審判。”

  說完，方鑒面帶輕笑，擲地有聲地道：“娘娘，您若是不敢接，就請現在下來接受審判吧。”

  聽到這話，碧霄娘娘也終於沒有了方才大羅金仙的從容和沉穩，原來的暴脾氣也立刻升了起來，當即指著方鑒說道：“有什麽不敢的？方鑒，三日之後混沌中見，但願你到時候不要害怕，也不要請人來代替你與我鬥法。”

  碧霄娘娘怕的是天庭的大羅為方鑒出頭，代替方鑒來和她鬥法，比如九天玄女。

  方鑒聞言，當即朗聲說道：“請娘娘放心，方鑒當親自來應戰，若三日後非我親赴混沌與娘娘單挑…呃…鬥戰！臣亦當不會再提觸犯天條之事。”

  “好，一言為定。”

  碧霄娘娘目光深深地看了方鑒一眼，然後駕起慶雲寶駕，霎時化作一道玄光消失在了太乙雷霆司大殿之中。

  而太白金星也看著方鑒搖頭一歎，然後收起九天玄女的法旨，轉身離開了太乙雷霆司大殿，返回凌霄寶殿複命去了。

  五方雷帝隻覺得這件事棘手了，在看了一眼方鑒後也直接往凌霄寶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