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天可憐見,林子初那狗東西終於回來了!
國之大事,在戎與祀。
數千年的華夏文明,向來是把祭祀和戰爭放在同等位置上的。
這裡面的祭祀,是對天地的祈禱,也是對神靈的祈求,但最重要的……還是對先祖的供奉。
華夏百姓最是注重這些,講究得是祀時香火不絕。就算窮困潦倒,生無安處,也不能斷了祖先的供奉。
並由此衍生出了一種很接近於天生的情感,那就是落葉歸根,薪火相傳。
傳承的是名姓,也是精神,更是文化底蘊,生存的意義。
存續者,人之首重也!
可自董卓為了遷都長安,便開始大量擄掠雒陽財富。若只是搶奪別人手中的財富也就罷了,誰曾想這家夥連死人也沒放過。
歷代天子的陵墓,董卓倒是沒動,可是那些王公貴族的墳墓,全都被掘之一空,取走裡面的陪葬品後,便把屍骨扔在一旁,不再理會。
可憐那些王公貴族,生前或權勢滔天,或聲勢煊赫,或為國朝鞠躬盡瘁……個中亦不乏天驕人傑。他們活著的時候,輔佐天子治理天下,青史留名。
誰曾想死後,卻被董卓偷了家。
除此之外,宮內的宗廟社稷,也被董卓洗劫一空,裡面大漢歷代天子的牌位塑像被毀壞,值錢的東西全都被拿走,甚至連殿前長明燈的燈台都沒放過。
劉備率軍入雒後,發現了如此慘狀。望見祖宗牌位都遭此劫難,劉備放聲大哭一陣後,便命人修繕宗廟,以太牢之禮祭祀了一番。
但終究是倉促之間,也只能簡單修繕一番。等袁術率大軍到來時,也聽聞了此事,便召集諸侯商議此事。
畢竟他現在身為聯軍盟主,自然是漢臣,又豈能放任宗廟如此慘狀。
一番商議後,大軍雖駐扎在城外,卻派出了一些人馬,去城中修繕宗廟,輔正歷代天子牌位。
而負責此事之人,正是孫堅。
後逢大疫,修繕的工作進展便慢了一些,不過好歹還是趕在雪落後的數日,終於將宗廟修繕完成。
孫堅又鄭重祭祀了一番後,這才帶著兒子孫策返回大營,準備向袁術複命。
“煌煌四百載大漢,卻被董卓搞成了此等模樣……”
孫堅跨在馬上,望著路上被風雪半掩埋的屍骨,腦中又回想起未修繕之前,宗廟那破敗的模樣,不禁幽幽一歎。
“董賊……縱百死也難贖其罪!”
孫堅少年時,其勇猛之名便傳遍鄉裡,後來當上了縣中小吏。先是緝盜剿匪,後轉任為地方將領,一路征討叛亂,平定邊患,又征討黃巾。
仔細算算,已有近二十年的時間了。
孫堅早已習慣了身為漢臣的生活,也習慣了在大漢軍旗下奮勇拚殺,建功立業。
二十年的時間,多少大風大浪都過來了,就算是當年的黃巾之亂,聲勢如滔天一般,也沒能危急大漢的統治地位。可誰知偏偏在一年之內,被一個西涼武夫給弄成了這個模樣。
一念及此,孫堅心中便五味雜陳,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遙想當年,孫堅隨司空張溫去西北平亂。在漫天的風沙中,孫堅帶領部下,殺得涼州賊子人仰馬翻,好不痛快!
可如今,連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張溫,也早已慘死在董卓刀下……
“唉……”
腦中思緒百轉千回,最終卻隻化為一聲長歎,回蕩在皚皚白雪覆蓋的天地間。
難道這大漢國祚,真的已經走到了盡頭?
旁邊的少年孫策,顯然不明白父親對大漢宗廟的情感,見父親不住地搖頭歎息,頓時有些疑惑。
“眼下宗廟已然修繕完畢,父親何故作此長歎?又何故悶悶不樂?”
孫策顯然是少年人心性,對未來還抱有美好期望。
孫堅看了兒子一眼,剛想開口解釋,卻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歎息道:
“你……不懂。”
這三個字中,包含了諸多複雜的情感,是孫策所不能感同身受的。
孫策自然不敢反駁老爹,卻依舊笑嘻嘻道:“兒自然是不懂的,不過眼下已是十一月了。算算時日,那林子初怎麽也該從長安回來了。屆時,他必帶著天子封賞歸來!父親,天子到底是何等模樣?”
相比於孫堅的低沉,孫策卻是面帶微笑的模樣,如初陽一般燦爛的雙目中,盡是少年人的朝氣。
旁邊,黃蓋聞言卻大笑道:“什麽模樣,還不是一個鼻子倆眼,跟我等有甚區別!少將軍真是少見多怪!”
“黃叔父,你可莫要騙我!”孫策不滿道,“某也是讀過書的,書上記載,天子者,乃天定之人,萬方之主,大多身懷異象!”
聞言,黃蓋笑得更開心了,眼中卻閃過一絲不屑。
什麽天命正統,天定之人,通通都是放屁!
若真是天定之人,那弘農王劉辯為何會被董卓所廢,後來更是被鴆殺!
孫堅扭過頭來,望著孫策道:“林子初攜天子封賞而來?此話你是從何處聽說的?”
“此乃徐州牧玄德公親口所言。”孫策滿臉理所當然道,“玄德公之仁義,世人皆知,難道還會騙兒不成?”
面對如此天真的兒子,饒是猛虎孫堅,也沒了脾氣,正剩下滿臉的苦笑。
身在長安的年幼天子,哪有財物來封賞關東諸侯?
因此就算有封賞,也多半是官爵而已。
現在的天子,也只有這些東西了。
煌煌四百載大漢,天地萬方的統治者,卻淪落到這種地步,真是讓人唏噓。
孫堅未必對天子有多忠心,但見到自己為之奮鬥二十年的朝廷變成這樣,一時情緒低沉,也是人之常情。
旁邊,孫策還在喋喋不休道:“此次討董之戰,父親身為先鋒,又屢破敵軍,說是討董第一功也不為過,不知天子會有何等賞賜……”
今年十五歲的孫策,還有著最樸素的道德價值觀——我為國盡忠,殺敵除賊,天子理應按照功勞大小來封賞。
孫堅回過神來,剛想跟兒子講兩句這其中的門道,卻忽然聽到後面有聲音傳來。
只見一名士卒飛馬闖到了孫堅面前,然後從馬下滾落,跪地抱拳道:“將軍,後軍遇襲!”
“什麽!”
孫堅大驚,一對虎目睜得滾圓,大聲喝道:“敵軍是何人所部,人數多少?”
此次修繕雒陽宗廟歸來,孫堅身邊的士卒不過千余人,真要遇到了大批敵軍,恐難以全身而退。
“回將軍,敵軍不過百余人而已,並無旗號!”
聽了士卒的回答,孫堅這才松開了口氣,繼而一股怒火從胸膛中湧出。
賊子好膽!
百余人居然就敢突襲於我!
簡直視我孫文台如無物,這絕不能忍!
“傳某將令,將這群賊子包圍起來,萬不可放跑了一人!”孫堅眼中滿是殺意,“某今日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賊子,居然如此猖狂!”
“唯!”
士卒抱拳領命而去。
……
風雪中,林夕負手而立,望著遠處的戰況。
依照林朝的計劃,徐晃帶了百余名校事府精銳,望見孫堅的隊伍後,便立馬衝了上去,進行了自殺式攻擊,打了孫堅一個措手不及。
不過這一百人只是普通校事府精銳,又不是三姓家奴,自然不可能殺穿孫堅的隊伍。而等到孫堅麾下士卒反應過來之後,徐晃便落入了下風。
孫堅本想進行合圍,但徐晃眼見風頭不對,立馬跑路,率殘余部眾在被孫堅合圍前脫離了戰場。
只是撤離之時,好巧不巧的,一個金燦燦的,閃耀著刺眼光芒的,由蜀錦編織成的口袋,從徐晃懷中掉出。
這個口袋不僅用金線描邊,上面的花紋圖案也非凡品,且色澤鮮豔,與雪地戰場形成了鮮明對比。
為了能被孫堅發現玉璽,徐晃也算是很拚了。
這場小規模的衝突持續了小半個時辰,徐晃為了不讓孫家父子發覺自己,混在士卒中且戰且退,最終還是損傷了四五十人,才脫離戰局,一路向北敗逃而去。
孫堅望著遠去的校事府士卒,眼中閃過一絲不屑,口中冷笑道:“就這點斤兩,也敢來突襲,真是不知所謂!”
不遠處,率軍追殺的孫策也回來了,手中還提著一個口袋。
孫策年少,目光也很好,一眼便從一望無垠的雪地上發現了這枚口袋。剛一入手,那柔軟的觸感更是讓他明白,這東西絕非凡品。
“父親,此乃賊子所棄!”
於是,他像獻寶一樣,將口袋遞給了孫堅。
“此物是……”
孫堅接過,打開一看,整個人頓時愣住了。
空中的雪,下得愈發緊了,似是在預示著什麽。
……
徐晃率軍奔跑了許久,才擺脫了孫策的追擊。等見到林夕時,他和胯下戰馬都累得氣喘籲籲。
“府令,監軍吩咐之事,成矣!”
聞言,林夕點了點頭。
徐晃辦事,向來穩妥。他說成了,基本不會出現意外。
只是,林夕的目光,依舊望著空中飄灑的雪花,默默無言。
兄長林朝要算計袁術,林夕不奇怪,但選擇了孫堅作為突破口,還是讓林夕頗為費解和難受。
徐晃見林夕不言語,便開口問道:“子煦,可是有何不妥之處?”
林夕搖了搖頭,答道:“家兄之謀劃,向來是萬無一失,他既然出手,孫文台斷無幸免之理。”
“既如此,為何你看上去還悶悶不樂?”
林夕輕歎一聲,伸出手,企圖接住空中飄落的雪花。但等他真抓住了,雪花卻已經開始融化在他手中。
“公明,某只是想不明白……”
林夕望著遠處還依稀可見的孫堅部隊,幽幽道:“孫文台身為江東猛虎,會盟以來又立功不斷,足可稱得上是當世英雄。此等豪雄,就算是死,也該死於沙場,而非陰謀算計。”
聞言,徐晃也沉默了。
都說勇將難免陣中亡,熟不知,戰死沙場正是勇將的追求,也是最好的歸宿。
良久,徐晃才開口道:“子煦,我等只是將士,負責拚殺而已。但監軍不同,他胸中盤算的,乃是天下大勢。為了主公的大業,莫說一個孫堅,就算十個孫堅也死得!”
林夕笑了:“這是自然,某也不是質疑家兄的決斷。只是孫文台死後,某再也沒有與這等勇將陣前交手的機會,心中甚是可惜……”
作為擁有‘馬革裹屍還’志向的年輕人,林夕特別能與孫堅這種猛將共情,
他認為,有些人……就該給他一個與之公平一戰的機會!
但旁邊的徐晃聽完這句話後,卻衝他翻了個白眼。
說到底,你林子煦只是想與孫文台一戰而已,又何必說得這般煽情!
再說了,你有幾斤幾兩,自己心中沒點數嗎?
真要正面廝殺,孫文台死不死不好說,你肯定能達成自己的志向,落得一個馬革裹屍的下場。
……
十一月中旬。
雪後初晴,太陽終於舍得露出了笑臉,照耀著大地,融化著雪花。
雒陽城外的大疫也基本結束,當各諸侯都忙著統計傷亡,埋葬屍體的時候,劉備一如半個月前的那樣,帶著陷陣營將士與徐州一眾文武,回到了大營中。
不同的是,這一次林朝也回來了,並且林朝還刻意將這個消息廣而告之。
頓時,關東諸侯們都沸騰了!
天可憐見,林子初這狗東西終於回來了。
他從九月初就離開了雒陽,去往長安向天子討要封賞,可現在都十一月中旬了,前後整整兩月有余!
要不是知道他去長安,諸侯們還以為林朝去交州遊歷了呢!
整整兩個月了!
你林子初知道我們這兩個月是怎麽過的嗎!
先是徒耗糧草,然後軍中又發大疫,最後又是這一番天寒地凍,真個是度日如年。
你林子初去的時候,菊花還沒謝呢。
回來的時候,臘梅都已經開了。
為了天子封賞的這點官爵,我們可等得花兒都謝了!
好在,林朝也知道他們心急,便索性……
打算讓他們再多等兩日。
有道是債多不壓身,虱子多了不怕咬,自己已經回到了大營,不當面把他們的耐性磨沒了,都不算完。
於是,林朝托詞自己一路奔波,偶感風寒,概不見客,與徐州眾人躲在帳中繼續吃著火鍋,唱著歌。
與此同時,軍中便有流言開始傳了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