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或許她要在地獄深淵待過一段特別長的時間，所以有必要和怨靈們打好關系，可事實證明，這是她的一廂情願，這句話被怨靈們無視，他們又蜂擁而上，企圖咬碎海藍。

  怨靈們的攻擊並不強，可強就強在，他們是打不死的生物，而海藍是血肉之軀，力量也會消耗完，這是不同次元下的戰鬥。

  海藍也是個妙人，素來樂觀堅強，處變不驚，且又帶幾分遇強則強的傲氣，怨靈們越是不理她，她越是要去招惹怨靈們。軒轅在一邊看著她胡鬧也不出聲，只是唇角掠過一抹笑容。若真要在地獄深淵一千年，該是怎麽一幅悲慘的畫面，幾百年後，他可否還會看見主人這樣慧黠的笑容，可否還會聽見，主人這樣恣意的笑聲，他都不知道，所以他要好好享受主人如今尚且快樂的心情，日後更有信心陪主人度過漫長的怨恨歲月。

  若是森林中只有兩種動物，一是老虎，一是獅子，老虎有一千隻，獅子只有一隻，那獅子就是老虎的眼中釘，肉中刺，老虎會不予余力地攻擊獅子。獅子若想活命，唯一的辦法就是把自己變成老虎。

  海藍若想在地獄深淵活下來，唯一的辦法就是把自己變成怨靈，擁有和他們一樣的怨恨，這才能讓她在地獄深淵存活下來。逃離，已是癡人說夢，那麽唯一的辦法便是求同。

  一想到滿心怨恨的主人，軒轅的心就酸酸的痛。

  他知道，總有一天，主人心中也會有怨恨，一千年，總會有的。

  海藍在調戲這些怨靈們，機靈地在怨靈中上躥下跳，企圖能讓其中一抹怨靈能對她產生好感，她覺得她態度已很不錯了。

  熱情大方，多麽好相處。

  可怨靈們除了攻擊她，發出淒厲的叫聲，並無其他，無人和她對話，海藍不免有些沮喪，她在地獄深淵中遊蕩 ，怨靈們追趕，從怨靈河流到怨靈森林，乃至後面的怨靈沙漠和怨靈山谷，更遠還有沼澤……海藍微驚，這地獄深淵似是無窮無盡。

  她在感知自己的魂魄，卻什麽都感知不到。

  她的一魂三魄並不在地獄深淵，唯一的收獲是她知道，地獄深淵很長，很長，但平靜無波，這裡無白天，只有黑夜。

  海藍在想，或許，地獄深淵中，有著她無法想象的危險。

  山谷，沼澤，荒漠……全是黑色，一眼過去，沉不見邊，這裡並非只有攻擊力如此弱的怨靈，還有其他攻擊力更強的生物存在。

  這是她模糊之間的認知。

  但目前她只能看見成千上萬，打不死的怨靈。

  軒轅搖搖頭，他眼前出現了這樣一幅畫面，他可愛的主人一襲白衣，衣袂飄飄，在半空中飛掠而過，身後無數怨靈追趕，她還有心情回頭和怨靈們親親熱熱地打招呼，那萬黑從中一點白，在地獄深淵中非常的惹眼。

  目前為止，她和怨靈們玩得還是滿快樂的，她逃，他們追，地獄深淵有個好處，黑是黑，白是白，黑白分明，她最喜歡了。正在怨靈長河飄蕩，她打算回房間的時候，突然從河流下面伸出一隻巨大的，幽黑的，如同藤蔓一般的手，穿透海藍的光系防護罩，拽住她的脖子一扯，噗通一聲，海藍掉進怨靈長河中，那迷迷糊糊瞬間她想起一個詞。

  樂極生悲，古人誠我不欺。

  軒轅大驚，飛身而起，海藍已掉在河流裡，無數的怨靈蜂擁而上，一頭扎進怨靈長河中，那抹白色的衣角很快就被怨靈湮滅，無聲無息。

  黑，是她唯一的感覺。

  這怨靈長河並非真是長河，都是無數怨靈沉澱出來的黑色河流，海藍隻感覺有無數的手在拽著她的脖子，四周的怨靈把空氣都擠走，她呼吸困難，腦海空白，身體各處都在疼痛。怨靈們淒厲絕望的聲音在她腦海裡仿佛被放大了無數倍。

  四面八方都是黑而森冷的風，夾著細小的銀針，風刮過，銀針全扎在她的意識中，神經被銀針刺得支離破碎，苦痛不堪。

  她此生，又過不少歷練，卻從未有過一次，讓她痛苦到想立刻去死。

  象征著純潔的白衣徹底被黑暗所覆滅，仿佛也象征著，地獄深淵中唯一的一抹白色，被海藍吞噬，那麽的形象，令人恐懼發顫。

  黑暗中，看不清任何事情。

  突然，眼前浮現出一抹光亮，她看見了無數怨靈們，心中最絕望，最恐懼，最怨恨的畫面。

  一名年少的母親怨恨丈夫娶了小妾，冷落了她，在幽深的森林中，拿著斧子砍死了年幼的兒子。

  一名失戀的少女放火燒了情人全家。

  一名中年男人為了成功，害死摯愛的兄弟。

  神界一名下位神和流亡界一名少女偷吃禁果，被神界處罰，下位神被剝奪神籍，死後魂魄不甘墜落六道，漸變怨靈。

  魔界的……

  ……

  她的眼前總是浮現出這些殘忍又真實的畫面，那些被害死的人，冤魂不散，害人的人，也是冤魂不散，惡毒的怨恨如藤蔓一般纏繞她的身體。

  痛苦，絕望，悲涼……所有的負面情緒一哄而上，海藍憤怒咆哮，突然，眼前的殘忍畫面又變化了。

  懸崖下，煙霧繚繞，宛若雲海之巔，觸目皆是一片柔軟的白，美得如夢如幻，從高空俯視，煙雲浮動，如同一片柔軟的海洋。那是莫愁海，能讓人忘記一切憂愁的地方。

  白色的煙霧繚繞中，一朵碗口大的莫愁花盛開莫愁海的盡頭，兩道人影從莫愁海中飛掠而過，一黑，一綠，衣袂飄飄，在莫愁海上空遺留兩片殘影，纏綿蹁躚。

  男子一手摘下懸崖之上的莫愁花，遞給女子，女子笑靨如花，豔麗奪目，她接過莫愁花，突然伸手摟住男子的脖頸，吻上他的唇。

  “噗！”一口鮮血從海藍口中噴出，眼前畫面支離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