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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秦》第90章 區別 (第三更)
  第90章 區別 (第三更)   鞠子洲知道農會的人肯定會對自己有意見。

   這時代的人,雖然缺少知識,但絕對不會沒有生活經驗。

   自己這麽乾,對於他們而言,基本上就是在糟蹋土地。

   在農民面前糟蹋土地,糟蹋莊稼,就是在侮辱他們的整個職業、玷汙他們的身份認同物。

   鞠子洲也不太想解釋——因為空口白牙,想要改變成年人的固有觀念,是非常非常困難的事情,你只有拿出真憑實據來,告訴他:這麽做是確實可行的,才能勉強讓他相信。

   鞠子洲離開之後,回到家裡,叫人燒了熱水,洗了個澡,換了一身衣服,坐在書房裡,開始總結自己這一月觀察所得。

   首先是工人們的來源——他們大多是秦王特意征召的鹹陽城中年輕力壯的窮人,就鞠子洲所見,平均年齡應在十七歲左右,很少有大齡之人。

   其次是這些人的精神狀態——他們普遍是悲觀頹喪,沒有什麽所謂“理想”,過一天算一天的。

   再然後就是他們的身體狀況——普遍瘦弱,與鞠子洲在韓國、在趙國所見的人,差別不大。

   這個時代,雖然紙面上,秦國認定了一夫每月需要一石半的食物,但是實際上,這是按照每天兩頓、兩頓吃乾飯的標準計算的。

   更多的人,以秩和呦為例,他們平時是每天一餐,乾飯只有在進行高強度勞作時候才吃。

   而銅鐵爐工地裡那種叫人難以忍受的,每天接近十個小時的工作,他們竟因為那每天兩餐的,能夠敞開肚皮吃乾飯的食物待遇而甘之如飴。

   “要求極低,生活極其困苦。”鞠子洲在空白的竹簡上寫道。

   好一會兒,他又把這一行字用刀子刮掉。

   “生存困苦,要求極低。”他寫道。

   其次是他們的精神狀態特征。

   普遍沒有精神、多數缺失想象力、習慣抱團、排斥外人、沉迷享樂,難以節製。

   鞠子洲自己,就很受他們多數人的排斥。

   “此種精神狀態的外在特征,是由他們所面對的惡劣的生存環境所導致的,一句話總結的話,應該是——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

   而與之相對的,是鴆那樣的,很有精神、很有乾勁,願意艱苦奮鬥、願意咬著牙儲存下自己的收入,為著後代更好的生活而努力,目標明確,意志堅定,且可以有意識地發動自己的聰明才智去想辦法,主觀能動性極強。

   兩相對比的精神狀態特征相當割裂,這其實也是“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中的一環。

   只是因為,這個時代,身份不同的個體,所需要面對的社會環境的割裂過大,導致他們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同一個時代裡的人。

   雖然概括上,可以籠統的將秩、呦和鴆這些爵位在五級爵大夫之下的人一齊地都稱為“底層”或者“民”或者別的什麽東西,但不可否認的是,即便是底層,也是存在上下等級之分的。

   二級上造鴆,和零級士伍秩,就是不一樣!
   區區兩級爵位,能夠帶給人的生存環境就可以把他們塑造成為完全不同世界的人!
   那麽……鞠子洲深吸一口氣,止住自己身體的顫抖。

   那麽負級爵位的,身處真正的最底層的那些奴隸呢?

   他慢慢地書寫,慢慢地呼吸。

   “叩叩叩”門外傳來敲門聲。

   “誰人?”鞠子洲問道。

   首先排除墨者。

   “主上,妾身為您燉了羔羊羹,您可吃一些麽?”柔和稚嫩的女聲在門外響起。

   是……鞠子洲想了想,應該是那個叫做“蝴蝶”的女孩兒,他說道:“你進來吧。”

   大紅裙裝的女孩兒梳了偏成熟的妝,帶著一名比她還高些的細葛衣的侍女推門走了進來。

   蝴蝶微微一禮,巧笑倩兮,而她身後,那葛衣的侍女端著托盤,走上前來,將銅製的小鼎擺在鞠子洲面前的桌案上。

   鞠子洲深深看了兩人一眼。

   蝴蝶衣錦繡,侍女衣葛衣。

   蝴蝶飾金玉,侍女飾木麻。

   蝴蝶膚嫩白,侍女膚糙黑。

   蝴蝶貌秀美,侍女貌尋常。

   兩人似乎天差地別。

   兩人卻又並無差別。

   她們……都是奴隸!
   侍女放置完銅鼎之後,恭謹向後退去,似乎想要離開。

   鞠子洲擺了擺手,說道:“你停一下,別走!”

   侍女臉上顯出惶恐。

   鞠子洲心念頓轉,想了想,說道:“你去吧,無我的傳喚,不消進門,晚些時候,可以向蝴蝶取一百錢賞錢。”

   鞠子洲又看向蝴蝶:“府中還有錢吧?”

   “有的!”蝴蝶立刻躬身回答:“主上不必擔心,府中的錢是夠的!”

   她聲音婉轉,臉上也是一派討好。

   鞠子洲點了點頭:“那麽,我有些事情想要問你,你可能夠答我麽?”

   蝴蝶歪了歪頭,自然走了上來:“主上是要問什麽問題呀?”

   稚嫩的相貌,討好的笑容。

   很可愛,很悲哀。

   鞠子洲說道:“你以前是華陽太后的人吧?”

   蝴蝶點了點頭:“是呢,妾是太后養在身邊的貼身侍兒,是侍兒之中最美的!”

   “那你以前的生活是怎麽樣的?”鞠子洲問道。

   問著,他提起筆:“吃用如何、平時要做的事情是什麽?”

   ……

   嬴政坐在自己榻上的桌案前,微微躬身,盯著鞠子洲先前常坐的地方,默然不語。

   好半天,他回過頭來,看著跪伏下首的人,問道:“我師兄只是去農會裡用隳物澆了地?沒有與農會之中的貧農、中農說些什麽?”

   “稟太子殿下,並沒有,鞠先生只是叫了二十人丈夫與他一齊用隳物澆地,並且給了工錢,並未與他們有什麽別的交流……”

   嬴政點了點頭:“朕知了,你去吧。”

   “唯。”

   仆從退去,嬴政繼續看著面前空無一人的席位,似在發呆。

   他腦海中,閃現出鞠子洲當日的行止言語。

   神情變化、語氣變化、用詞習慣、義理側重……

   嬴政越發確定,那一日的義理,並不真切屬於鞠子洲。

   那是另外一個人!

   一個活在鞠子洲身上的人。

   他看著面前的空位。

   那個人,通過他的理,活在鞠子洲身上。

   而現在,這理,已經開始被鞠子洲教授給他秦政了。

   那麽……

   嬴政看著面前無人處,如見有人,心思謹慎。

    不鴿不鴿,雖然遲到了,但明天周末,依然是三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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