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飛花令
眾人見那綠松石手串質地細膩,色澤鮮豔,實乃上品,不由對文清的大方多了幾分欽佩,紛紛讚手串漂亮,讚文清慷慨大方。
文斐見文清居然舍得能拿出這樣的好東西,在眾人面前生生把自己比了下去,心中很是不痛快。以往文清何時在自己面前出過風頭?
程瓚同一眾公子正從荷塘方向而來,他們原是要去花園西側的小山,山上有個臨風閣,視野開闊,見這邊熱鬧,便好奇過來看看。
當一身天青色玄紋直綴的程瓚並一眾翩翩佳公子走過來時,在場的少女都紅了臉,玉樹臨風又溫文爾雅的程瓚完全符合閨閣女子對未來夫婿的美好想象。
顧晉元一身灰藍色直綴,還是一副陰沉模樣,幼菫覺得他不太受少女們關注。
文斐見昌平伯世子也在其中,不禁羞澀地捋了捋頭髮,姿態更加優美動人了。
程瓚朝眾人施禮,又不留痕跡地看了眼待在最邊上的幼菫一眼,方問文斐,“你們在玩什麽?很是熱鬧的樣子。”
自己哥哥成為眾貴女傾慕對象,文斐很是與有榮焉,嬌聲道,“哥哥來得正好,我們正在行飛花令,彩頭是一串綠松石手串。哥哥給我們作個見證。”文斐故意沒提彩頭是文清所提供。
文斐又看向幼菫,做出一副疼惜模樣,“堇表妹自幼不善詩詞,不愛玩這些。我若得了那彩頭便送你可好?不過王姐姐很厲害,我怕贏不了王姐姐。”她記得幼菫很討厭背詩,每每有詩會她也都躲著,所以有此一問。
幼菫暗暗佩服,文斐這一番話,既踩了幼菫,又捧了王蓧兒,也抬高了自己,一箭三雕。幼菫笑道,“謝謝二表姐。大家原是玩樂,也不是衝著彩頭去的,我就湊個熱鬧吧。”
程瓚望著幼菫,溫聲道,“對,人多熱鬧。你們便開始吧。”
文斐暗道,你不怕丟醜那是最好,怕有的笑話看了。
有了彩頭,飛花令便開始。以“花”為令,飛花令所用詩句可背誦前人詩句,也可臨場現作。
有幾位公子觀戰,貴女們多了幾分矜持,也多了幾分興奮,想著多表現幾分自己的才華。大家圍作一圈,依次開始,程家的幾位主人特意排在後面。
王蓧兒先說了句“花開花落不長久”,
王瀾兒接“濕花隨水泛”
又有人接“獨歎梅花瘦”
後面幾個姑娘又依次接了,有一個沒接出來退出了。
文清讓文秀坐自己下手,自己先接了“昔去雪如花”,文秀順著接了“今來花似雪”,這樣至少第一輪沒淘汰。
幼菫接“無可奈何花落去”,沒辦法,她會的大多都是唐宋年間的啊。眾人都有些詫異,一般第一輪都是先把前人詩句用完了,待到最後才自己作詩,可幼菫一開始便自己作詩,且做的如此好,不像文斐所言的不善詩詞啊。文斐有些尷尬,還不知眾人如何想自己。幼菫笑笑不語。
文斐接了“看花桃李津”。
第一輪結束,淘汰了一個。
第二輪結束,又淘汰了三個,文秀已出局了。
第三輪就開始艱難了,有人開始自己作詩,又淘汰了四個。
此時還剩下王蓧兒,文清,文斐,幼菫,還有一個叫蕙蘭的貴女。幼菫一直選用的是不是很出彩的詩句,或作一二字的修改。但即便如此已經是很讓人驚豔,程瓚驚喜地看著閃耀著光芒的幼菫,眼裡容不下任何人了。
王蓧兒接“落紅滿地歸寂中”
蕙蘭沒接出來,退出。
文清接“桃花三月枝頭鬧”,這是自己所作。
文斐接“花飛桃李蹊”
王蓧兒接“念其霜中能作花”
幼菫接“梅花香自苦寒來”。
眾公子們一片嘩然,“這詩作得妙極!”
接下來大家都是自己作詩了,有的有出彩之處,有的差強人意,又接了幾輪,便只剩下文斐和幼菫了。幼菫原想著若是最後剩下的是她和文清,她便放水讓文清勝出,如今是文斐,那就別怪她不客氣了。文斐盯著幼菫,有勢在必得之氣勢,幼菫覺得好笑,決定戲弄一下她。
文斐作“春來花多媚”
幼菫作“春花江月瘦”
文斐做“春日梨花秋日菊”
幼菫作“春花秋月何時了”
文斐作“杏花白如雪”
幼菫作“杏花疏影裡”
文斐瞪著幼菫,這是在故意跟她作對!
眾人卻齊齊喝彩,程家書香門第,竟教出如此兩位才女!尤其是何幼菫,自己多加了一個令字,作的詩都是含兩個令字,接的巧妙又驚豔!行令之時亭子裡便已備下筆墨,有公子早已就地坐下記錄這場對決。
顧晉元默默地在遠處看著幼菫,她周身素淨,卻掩不住那傾城之貌,神色恬淡,卻在刻意表現的眾貴女中熠熠發光。轉頭看了看程瓚毫不掩飾的熱切目光,又看了看昌平伯世子眼中的興味,他不喜幼菫被別的男人窺視,眼神不由冷了下來。這小丫頭為何非要這般閃耀呢,乖乖待著別被人盯上不好嗎?
有人道,“如此下去一時也分不出勝負,不若再加一下難度,要有花有顏色如何?”
程瓚讚道,“這個提議好。兩位妹妹不如以花和顏色為令,也更精彩痛快。”
文斐已很吃力,作“桃花半紅壓枝頭”,有抄襲文清的“桃花三月枝頭鬧”之嫌。
幼菫繼續使壞,“人面桃花相映紅”
文斐作“江邊紅葉豔如花”
幼菫作“霜葉紅於二月花”
文斐又勉強作了幾句,文斐每每都被幼菫死死壓在下面,措辭用字意境都要比她高出許多,文斐已在崩潰的邊緣。眾目睽睽之下,讓她如何收場?她抬眼看向昌平伯世子,只見他正微笑地看著幼菫,面露欣賞之色。心中更是著急。
文斐想了許久沒想出來,便有人出聲,“如此是幼菫妹妹勝出了吧?”
文斐心有不甘,道,“原是我先作的,總要吃虧一些,這局我沒作出,她還沒作呢!”這話說出已經有些失了氣度,有些斤斤計較了。
有人面露譏誚之色,沒人接話。
幼菫笑道,“二表姐說的有理,我便再做一句。”
幼菫想了想,便道,“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
亭子內外一片寂靜,這句詩不僅僅是好,還有人生智慧在其中了。
程瓚撫手笑道,“兩位妹妹的飛花令實在精彩,文人雅士也不見得能飛的如此精彩。”
眾人清醒過來,紛紛應和,“今日有幸親眼目睹如此精妙絕倫的一場飛花令,實在是不虛此行了!”“程府家學淵源,連小女兒家都如此才學,可敬可歎!”
文清把手串遞給了幼菫,“如此這綠松石手串便是堇表妹的了。”
幼菫接過手串,對文清燦然一笑,“謝謝大表姐割愛。”
文清難得露出一笑,雖然很淡,“你的詩作的精彩,以後我找你探討可好?”
幼菫有些受寵若驚,文清笑了啊,還要主動找自己探討詩詞啊!“好啊,我也想請教大表姐琴藝。”
文斐看著眾星拱月般的幼菫,臉上勉強擠出的微笑已然掛不住了。
已是正午時分,眾人回了花廳,程瓚和昌平伯世子也跟了進來。
王氏正親熱地和昌平伯夫人攀談,昌平伯世子年十八,跟文斐正正合適,是王氏心目中最佳人選了。王氏屢屢暗示,昌平伯夫人卻顧左右而言他,程縉雖有從四品的官職,卻不在任上,後面能不能起複也未可知,且這個文斐也頗有搬弄口舌之嫌,不夠穩重端莊,作一家主母著實不夠格了些。
王氏見她們回來,笑道,“玩的可好?”
文斐含糊道,“挺好的,在花園裡玩了會。”
昌平伯世子笑道,“母親是沒看到,今日的飛花令格外精彩,妙句頻出。”
昌平伯夫人道,“噢?能讓你如此稱讚,那倒是難得。不知是怎麽個精彩法?”
王氏一副丈母娘看女婿的眼神,對昌平伯世子很是相看了一番,昌平伯世子一身白色直綴,腰間掛一青玉墜兒,很是風流倜儻,卓爾不凡。王氏越看越滿意,心想文斐文采斐然說不定已讓昌平伯世子心懷傾慕了,否則怎會巴巴地趕到女眷這邊?
昌平伯世子將手中抄錄的詩句拿出來,跟程瓚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將飛花令複述了一遍。
王氏的面色慢慢黯淡下來,文斐一直被幼菫壓著處在下風,她是聽的出來的。
待飛花令複述完,昌平伯世子笑道,“母親感覺如何?”
昌平伯夫人讚道,“真真是精彩!程家不愧是書香門第世代簪纓,教出的公子優秀,女兒也個個才華橫溢。”
王氏勉強笑道,“您過獎了。”
昌平伯夫人問,“幼菫呢?怎沒跟過來?”
幼菫正在側廳和文秀聊天,便被喊了出去。
幼菫屈身請了安。
昌平伯夫人讚道,“哎呀,好一個麗人兒!小時候是見過的,你總在跟在老夫人身邊,不想長大了更加精致漂亮了,還有了如此好才學。”
幼菫又行禮道謝,“堇兒當不得伯夫人如此誇讚,王姐姐甚是有才華,只是讓著我們頑罷了。”
昌平伯夫人笑道,“她可不肯讓人。”心中不由可惜,如此好的才貌,偏偏是那種名聲,誰敢娶了去,又有些疑惑,她看起來言談舉止頗有涵養進退也得宜,倒不似坊間傳言那般不堪。
昌平伯世子看著幼菫和煦笑道,“幼堇妹妹今日的詩作怕是已經傳出去了,幼菫妹妹應是已經名動京城了。”
幼菫躬身跟昌平伯世子行了一禮,這是他們第一次接觸,“世子過譽了。”
昌平伯世子又問道,“堇妹妹平時日讀什麽書?”
“大多是些詩集,還有一些雜書。”
昌平伯世子還要說什麽,身旁的昌平伯夫人對他笑道,“這邊都是女眷,你待在這裡也不方便,先去前院吧。”
昌平伯世子應了聲,對眾人施禮告退了,程瓚也一起跟了出去。
文斐看著被眾星拱月的幼菫,尷尬地站在一旁,心中充滿了不甘和憤怒。何幼菫為何處處都在搶她的東西?小時候原本祖母是最喜愛她的,可只要幼菫來程府,祖母的心思便全在幼菫身上,外祖母庫裡的首飾,隨便幼菫喜歡哪個拿哪個,自己看中了那塊古玉,就因幼菫喜歡祖母二話不說送給了幼菫。母親一直想讓她去寧暉堂碧紗櫥陪著祖母住,可祖母一直推脫自己老了沒心力,可幼菫一來,便住進了碧紗櫥。好不容易她去了靜慈庵,偏偏又回來了,又是處處搶自己的風頭。
王氏更是不甘。今日的這次宴請,王氏是花了心思的,可是說是特意為文斐辦的。今日宴會是文斐重新打入京城的貴女圈子的一塊敲門磚,期間再設法展示一番才學博得才名,便在京城夫人前面掛上號了。不想卻讓幼菫出盡的風頭,還博得了昌平伯夫人的一番誇讚,今日之後幼菫的才女之名怕要在京城傳開了,倒是為她做了嫁衣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