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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龍族開始的次元之旅》第1042章 1035又一個‘我’的誕生
  斯諾菲爾德市,某山之中森林公館內。

  這是一座位於深山天然結界之內的豪華公館。

  一群與周圍廣闊的自然環境格格不入的人,正在公館中心區域的會議室裡舉辦會議。

  昏暗的光線中勉強浮現出多個身著高級西裝的男女的身影,還有一些身著軍裝的人。他們的軍裝上佩戴著勳章,其款式是表社會很難見到的。

  在這些身影之中,有幾位非常顯眼,身上一看就知道是高級將領的氣質和威嚴——但他們都是一般的儀式和新聞報道中不會出現的面孔。

  即便如此,看到這一切的人一下就能反應過來吧。

  這些身著現代西裝和軍裝的人,其中一半左右都是具備魔術師資質的。

  與時鍾塔不同的是,在場的人員之中混雜著既不是魔術師也不是魔術使,原本就不具備魔術回路的人吧。

  每個人都以一副緊張的樣子繼續著會議——當報告呈上來的那一刻,與會者的眼中浮現出安心的神色。

  “這樣嗎?時鍾塔的態度軟化了?”

  “是的,君主·特蘭貝裡奧的代理人是這樣說的‘這次的事件不是借貸或者恩義之類的事情,而要作為正式的Business來處理’……”

  “啊啊,這樣就很好了。我們的優勢是不借助魔術的國力,不過時鍾塔任何一位君主都不會打心底地信任我們。在這一點上,我們也是同樣的態度”

  許多與會者附和著他的聲音,紛紛表示讚同。

  “說到底,魔術師之間就沒有真正意義上的信賴”

  “如果把我們視作魔術使就更沒有必要談什麽信任不信任的問題了”

  發出略帶自嘲的感概之後,看上去像是核心人物的男性軍官開口說道。

  “但是,時鍾塔對於此次事件的態度是‘視而不見’。同時也對已經身處斯諾菲爾德的時鍾塔人員表示妥協”

  “這樣真的好嗎?法爾迪烏斯報告的奇怪疾病……也許是詛咒之類的東西,現在的情況是無法出城吧?”

  “既然無法逃脫詛咒,那就說明魔術世界沒有這些人的一席之地了吧。或者說,時鍾塔反而希望身處斯諾菲爾德的時鍾塔魔術師人間蒸發。”

  “是派系鬥爭嗎?時鍾塔三個派系之間的對峙今後還會繼續……是這樣嗎?”

  “如果他們不內鬥我們就麻煩了。倘若時鍾塔那邊內訌嚴重,我們就有了行動的機會。紛爭迭起的時鍾塔總比統一路線的時鍾塔容易對付”

  從他們的說話方式來看,雖然對於時鍾塔抱有戒心和畏懼,但似乎在尋找吃掉它的機會。

  “總統那邊什麽情況?”

  身穿西裝的高個子女人向另一個穿著軍裝的男人問道。

  “並沒有提交報告。我們會處理好一切”

  軍官的發言讓西裝女子眉頭一皺。

  “……你是認真的嗎?你打算怎麽跟總統解釋?”

  “為了阻止他們自身魔力的暴走而采取的緊急措施……跟總統這樣解釋就行了。雖然其他國家和大眾媒體需要其他的封面故事,但現在任何人都會相信‘小行星之間的碰撞產生的余波’這種說法吧?”

  說到這裡,男性軍人看向部下。

  男性部下點了點頭,會議室的視頻監控器中出現了多家電視台——其中有幾家是國外的大型電視台。

  “……有個國家的電視台正在播放動畫片。”

  “是日本吧?”

  “……嘛,如果直接損失較小的話,也會有人不在意吧”

  “我們這邊受災區域不僅限於華盛頓。這次衝擊也俄羅斯境內,如果稍有不慎,核彈頭就會飛來飛去呢。”

  身著西裝的女人苦笑著再次確認著監視器上的畫面。

  除了一部分例外,各國的電視台都不約而同地播報著受災區域的畫面。

  屏幕上不停閃現著用各種語言寫著‘隕石’、‘導彈攻擊’之類的文字。

  “只不過,真可惜啊。”

  身著軍服的男人看著佔據各大電視台一半畫面的圖像——北極圈海冰大規模消失的訊號,淡淡地說道。

  “這種力量……並不是以個人意志操控的神秘,只要我們能夠控制它……”

  “你是腦袋被門夾了嗎?將神秘視作武器的話,被時鍾塔和阿特拉斯院以己之長攻吾之短,可就Game Over了。雖然很可惜,但是在魔術這方面,可別忘了我們只不過是愣頭青而已。要是能把蒂妮·切爾克一族這種古老群體吸納進來,或許就不一樣了”

  西裝女子苦笑著責備了一下男性軍人,然後半自言自語地說道。“正因如此,我們采取了弗蘭切斯卡的方案……選擇了,將魔法墮落為魔術的道路。這次雖然沒有達成這個目的,但原本的計劃就是以百年為單位的。”

  聽到這句話,周圍的人們開始歎氣。

  “美國的第一次聖杯戰爭,是一場無效的試煉嗎?”

  “冬木之地也連續失敗了四次吧?”

  “關於冬木第五次聖杯戰爭的結局,目前的調查遇到了困難……”

  “尤裡菲斯已經出山了。不要輕舉妄動。”

  軍人頭目舉起手來,製止了現場的騷亂,繼續說道。

  “斯諾菲爾德將會被淨化,弗蘭切斯卡會將大聖杯的底層系統取出並且作為下一次聖杯戰爭的基礎。考慮到這一行為將會切斷魔力源,本次顯現的英靈在底層系統被取出的那個時點,大部分會被消滅吧。”

  “從現在開始,啟動Code·983‘歐若拉隕落 Aurora Fall’”

  聽到這句話之後,西裝女子垂下眼睛,然後用強硬的目光注視著周圍的與會者說道。

  “從現在開始,四十八小時之後,斯諾菲爾德將會被‘淨化’……但我不會說這是為了國家。也不會說這是正義之舉。”

  “從長遠來看,這是為了人類的利益所獻上的祭品。諸位不必掛心。”

  於是,在這場會議的兩天之後——

  斯諾菲爾德這座城市,將會從這顆星球上消失。

  超過八十萬的居民,一個不留全部抹除。

  為什麽,居於偽·聖杯戰爭幕後的操盤者之間會達成這樣的決議呢?

  那是,一天之前。

  起因是一位年輕魔術師,弗拉特的死亡,以及與之相伴的,嶄新生命的誕生。

  ············
  從前,有一位魔術師。

  雖然沒有抵達魔法使的境界,但被古怪想法憑依的古老而強大的魔術師。

  那個魔術師的名字是,梅薩拉·艾斯卡爾德斯。

  在現代被稱作摩納哥王國的附近,擁有一件袖珍而深不可測的工房的那個魔術師,與作為友人的魔法使以及極富盛名的魔術師們交流的過程中,他突然察覺到了一件事。

  這是因為從某位熟人那裡聽到了一個說法。

  或許存在著,與這個世界並肩而行,卻又存在無數個不同於這個世界的分歧的可能性。

  即便只是一些子虛烏有的東西,或者當成是童話或者笑話傳給後世也不足為奇,只不過——

  名叫梅薩拉·艾斯卡爾德斯的魔術師,從中看到了希望。

  他確信,之所以在迄今為止的人生中,作為魔術師的命題曖昧不清,正是因為自己等待著這個想法的湧現。

  對於魔術世界而言,將自己的研究秘而不宣是理所應當的。梅薩拉意氣風發地向這個世界的其他人講述自己的夢想,四處遊說大家與自己一同前進。

  大部分人都嘲笑他,說那是不可能的幻夢,是發昏的胡扯。

  也有人說,不需要花費漫長的時間,只需要改造某人的身體就可以抵達終點。

  實際上,考慮到梅薩拉的魔術水平,這或許是一條捷徑。

  但是,梅薩拉認為‘那個存在’如果沒有抵達進化的盡頭就沒有意義。雖然沒有表示讚同,但認真傾聽這個想法的個體,只有兩位。

  其中一位是促成梅薩了提出這個計劃的關鍵人物——被後世稱作‘魔道元帥’、‘萬華鏡’、‘寶石翁’,這些別名所指向的魔法使。

  還有一位是,出身特別的異想天開的人偶師,被後世稱作‘魔城’、‘金融魔王’,這些別名所指向的魔術師。

  他們站在不同的立場上,根據各自的經驗,意識到雖然可能性很低,但梅薩拉的願望還是能夠實現的。

  或許正是因為他們明白這一願望實現之後帶來的結果,才沒有表示讚同。

  但是,對於梅薩拉而言,這就足夠了。

  有認真傾聽、討論、提出異議的知己。

  “這是值得堵上自己的人生,並且將自己的一切投入其中的計劃”他微笑著說道。

  不對,押上賭桌的,不僅僅是他自己的人生。

  以子輩、孫輩、數百年光陰,甚至數千年的血脈都是這一計劃的材料。

  ——‘既然是魔術師家系,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聽到這句話,大部分魔術師都會這麽回答。

  許多古老的魔術師家族,都是為了先祖曾經揭示的命題而獻上血脈的。

  但是,梅薩拉的行動或多或少地違背了這個常識。

  締造了艾斯卡爾德斯家族的古老魔術師,在進行著研究的同時,也在做著某種準備。

  隨著血統的傳承——家族的目的逐漸消失。

  梅薩拉並不相信素未謀面的,自己的子孫們。

  只要目標接近完成,不等到果實完全成熟,就會有人認為‘可以在自己這一代完成’。

  ——但是,這樣是不行的。

  梅薩拉在這種情況出現之前就否定了子孫們的這種狂熱。

  ——突然有一天,‘那個存在’完成了。

  ——必須是這個結果。

  ——半途而廢是沒有意義的。

  如果自己的理論正確無誤,‘那個存在’自然就會顯現,理應將艾斯卡爾德斯家族的一切全部奪走。

  將血脈本身作為材料,指的就是這個。

  在‘那個存在’形成的過程中,艾斯卡爾德斯家族的後人們會深信‘艾斯卡爾德斯是空有歷史,沒有命題的家族’吧。因此,也許會利用魔術刻印的特異性尋得新的命題,或者只是單純地想要在魔術世界出人頭地。

  梅薩拉·艾斯卡爾德斯擔心子孫出於名譽欲——‘自己成為那個存在’而改造魔術回路的進化系統和魔術刻印。

  與其這樣,還不如讓那些嘲笑自己的設想的魔術師們意識到‘果然還是有可能的’之後,將研究成果搶走。不過,最初的一千年看上去似乎沒有沒什麽成果。

  一切正如梅薩拉所料,艾斯卡爾德斯家族逐漸忘卻自己存在的目的,只是作為一直存續的存在而繼續留存在魔術世界之中。

  結果連遙遠未來的子孫都不相信,甚至將匪夷所思的試煉刻在在自己的子孫以及魔術刻印之上——

  經過了一千八百多年,梅薩拉·艾斯卡爾德斯奇跡般地完成了走鋼絲般的壯舉。

  梅薩拉還在世的時候,不知道那一天會不會到來。

  他所考慮的不是為此犧牲的子子孫孫的血脈,而是唯一一個——在遙遠的未來即將‘完成’的那一代的孩子,他自言自語道。

  ——‘啊,啊,來自遙遠未來的子孫啊。不知是何名,也不知是男是女的後裔啊’

  ——‘如果你在人理終結之前就誕生了,那我就賭贏了’

  ——‘我向你表示感謝,同時也表達歉意’

  ——‘在神秘稀薄的遙遠未來,你會被視作神童吧?’

  ——‘所以有可能會被周圍的人疏遠’

  ——‘你的身體應該具備這樣的資質’

  ——‘恐怕會經歷痛苦的人生吧’

  ——‘而且,在繼承魔術刻印的那一刻……你的存在,就會消失’

  ——‘不是死去,而是消失’

  ——‘不會到達任何地方,也不會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痕跡,只是消失罷了’

  ——‘但是,作為交換,新的靈長會降生在這顆星球上’

  ——‘再見了,永遠不會相見的後裔啊。真是抱歉啊,謝謝你了’

  在沒有人聽到的地方,梅薩拉對尚未降生的後人表示歉意和感謝。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或許是他最不像魔術師的地方。

  ——‘你是必要的犧牲’

  然後——經過了漫長的時間,一個孩子降生在了這個世界上。

  他就是梅薩拉所說的‘完成’的一代。

  弗拉特·艾斯卡爾德斯,這個孩子是獻給艾斯卡爾德斯家族之夙願的祭品。

  梅薩拉·艾斯卡爾德斯最終贏得了賭局。

  然而,他有幾個誤判。

  其中一個是過於擔心弗拉特的父母突然變卦,將魔術刻印存放在絕對無法取回的地方。

  在摩納哥當地魔術師群體中非常有名的地下賭場故意輸得一敗塗地的弗拉特的父母,將魔術刻印作為抵押物賠給了賭場。

  經營地下賭場的那位先生是梅薩拉的老朋友——人稱‘金融魔王’的死徒,這對於梅薩拉來說或許是莫大的諷刺。

  但是,這種程度的失算無傷大雅。實際上,弗拉特·艾斯卡爾德斯在同伴的幫助下挑戰了斐姆的船宴,贏回了刻印。

  對於梅薩拉·艾斯卡爾德斯而言,其余的兩個誤判完全出乎意料。

  其一,弗拉特·艾斯卡爾德斯是遠超梅薩拉預想的鬼才。

  其二,這位少年所邂逅的人,一個借用了時鍾塔君主之名的平庸魔術師。

  ············
  現代,時鍾塔。

  “現代魔術科(諾利吉)的君主目前被禁止與外界接觸。請打道回府吧。”

  “怎麽會這樣……”

  一個少年被佩戴著法政科徽章的人如此告知之後,垂頭喪氣地退了回來。

  少年是人偶師蘭加爾的弟子,帶著重要口信想要直接傳達給埃爾梅羅二世,於是來到了現代魔術科的學區。

  但是,在教學樓的入口處,被法政科的人員攔了下來。

  環顧四周,周圍好像是埃爾梅羅二世現在帶的學生的年輕人們還在抗議,他們跟帶領著人造人衛兵的微胖青年發生了爭執。

  少年看到這些學生的樣子,心想‘他們真的很崇拜這位大人啊’。

  時鍾塔的講師,尤其是君主。投向他們的,比起敬意,更多的是畏懼的目光。

  就連被稱為平易近人的創造科的君主,也不知道是否擁有如此熱衷的仰慕者。

  但是,在少年看來,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埃爾梅羅二世成為君主之後,其他學部來他這裡上課的人非常多,但是從一開就登記注冊在現代魔術科的學生人數卻遠不及此。

  但是,埃爾梅羅二世的現代魔術科被認定是在當今時鍾塔各方勢力的博弈中,具有改變力量平衡的能力的存在。

  當然,他們沒有魔術協會中赫赫有名的三大貴族那種強大的力量。

  但是,在中立主義、貴族主義、民主主義三方勢力的微妙平衡之中,埃爾梅羅教室可以說是擁有偏移天秤的分量。

  少年想起了幾天前跟老師蘭加爾的對話。

  ——‘蝶魔術的繼承人,維爾納·西薩蒙德、羅蘭德·貝爾金斯基、奧爾古·拉姆、拉迪亞·彭特爾和娜吉卡·彭特爾姐妹、菲茲格萊姆·沃爾·森伯恩。這些名字之間有一個共通點’

  ——‘您指的是,這幾年以來將自身位階提升到色位和典位的魔術師?’

  老師的回答讓自己大吃一驚。

  ——‘他們全部都是埃爾梅羅教室的學生’

  當時自己只是單純感到吃驚而沉默了,但實際見到埃爾梅羅二世的時候,卻被他那毫無氣場的形象嚇了一跳。

  雖然他看上去不像是培養出好幾位名垂青史的魔術師的傑出講師,但少年認為那大概是為了讓周圍人放松戒備的演技。

  ——‘這教室真是厲害啊。我想拜托蘭加爾老師,讓我也來這裡上課呢……’

  在那之後,自己也調查了埃爾梅羅二世的情況。總的來說,他留下諸多豐功偉績。

  光是培養出來的學生,除了前面提到的那幾位,還有很多是像少年一樣的年輕魔術師夢寐以求的俊才。

  獸化魔術的天才,在入學期間登上典位的斯芬·古拉雪特。

  能夠將寶石打造成接近天然高階魔眼的伊薇特·L·雷曼。

  堪稱是將雷電作為分身駕馭的電氣魔術的俊傑,考列斯·弗爾維吉·尤格多米雷尼亞。

  在這一代創製了新的理論,被冠以天體科之彗星美名的瑪麗·裡爾·法果。

  雖然只是暫時在籍,但在植物科展露出非凡才能的沙條綾香。

  “還有就是……不對,把那兩位算進來沒問題吧……”

  如果把惡名算進來,腦海中就會浮現出兩位著名的女魔術師,人送外號‘礦石科的噩夢’。但是考慮到自己曾經也被卷入了那次災難之中,還是把這兩位忘了吧。

  最後,少年想起來了。

  關於弗拉特·艾斯卡爾德斯的二三事。

  弗拉特·艾斯卡爾德斯是埃爾梅羅教室資歷最深的在讀生,現在正在美國參加聖杯戰爭。

  關於這位被稱作天賜的禁忌之子的天才,自己曾經詢問過老師。

  但是,蘭格爾的神情一時間凝固了,在確認周圍沒有其他人之後說道。

  ——‘你最好不要不當回事’

  ——‘這小子之前拜托我製作一個和他自己長得一樣的人偶’

  ——‘雖然我最後還是回絕了,但我對那被稱為天賜的禁忌之子的魔術回路很感興趣’

  ——‘我在調查之後發現了這件事……恐怕君主·埃爾梅羅二世也留意到了,那位天才人偶師曾經以‘有趣’一詞評價這個家夥,想必也是察覺到了……’

  ——‘他那副身體,原本就是作為‘容器’而製作的人偶’

  ——‘艾斯卡爾德斯家族的先祖打算將什麽東西放入其中呢……真是令人好奇啊’

  親眼目睹那個存在,或者通過魔力感知確認後的人們,表現出了各種各樣的反應。

  雖然有些人會覺得它不值一提,而將其放在次要位置,但是沒有任何人完全無視。

  他們注意到了。

  那恐怕是不請自來的“異物”——與英靈同格的,某種東西出現了。

  在它誕生的瞬間,離它最近的是劍士·獅心王和他的禦主,綾香。

  “啊、啊………”

  綾香抱著頭,不去直視眼前那個悲劇的結果——頭顱被擊飛的青年的屍體。

  她就那樣跪在地上。

  “啊啊啊啊啊——————!”

  綾香像是企圖否定現實一樣尖叫著,但她的心中卻湧起了另一種感情。

  ——又是這樣。

  ——我又見死不救了……

  那種近乎認命的情感,以及掩蓋這種情感的焦躁和恐懼向她襲來。

  初次見面的年輕人就這樣死在了自己的面前,各種各樣的感情噴發而出。於是如同精神防衛反應一般的,想要冷靜下來的另一個自己出現了。

  ——那個人為什麽會被殺?

  ——他好像知道我的事……但是我不認識那個人。

  ——因為我是禦主嗎?

  ——那麽,他也是禦主?所以才會被殺?

  那麽,下一個被盯上的會是?
  “……!”

  立刻明白了狀況,她抬起頭想要站起來。

  但是,眼前的慘劇所帶來的衝擊似乎已經通過大腦攪亂了全身的神經,即使想使勁,身體所有的知覺也都被脊椎的顫抖吸的一乾二淨。

  這種狀態下的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被劍士抱著了。

  自己被劍士迅速抬進了附近的建築物裡,在完全處於周圍建築物死角的地方被放了下來。

  “綾香,沒事吧?”

  “……!”

  ——沒錯。

  ——現在可不是該發抖的時候。

  “嗯,謝謝。”

  讓綾香停止顫抖的,是與劍士重新簽訂契約的記憶。

  ——“試問。”

  ——“你就是,我的禦主嗎?”

  自己回答了劍士。

  不懂得形式,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場面話。

  只是點了點頭。

  雖然只是下顎的簡單動作,但如此下定決心的行動,在記憶中還是第一次。

  ——我是根據自己的意志,選擇了成為禦主的道路。

  她在重新認識到這一點的同時,回想起當時的決心。

  顫抖隨即停止,悲鳴被咽入喉嚨深處。

  至今也沒有完全理解禦主和從者的關系。

  不過,自己是‘被卷進來的局外人’——這種哭訴已經行不通了。

  無論做什麽,自己似乎都擺脫不了命運的束縛。

  無論是否願意,都必須做出選擇。性命被人盯上,被不可理喻的情況踐踏。

  但是,這已經不止是我一個人的事了。

  如果自己輕易崩潰的話,和自己簽訂契約的劍士的存在也會歸於塵土。

  ——這可不行。

  ——迄今為止還從沒有報答過這位國王大人。

  ──不對,不是為了還人情。

  ——這是我的任性。

  連自己存在的意義都模棱兩可,不知道為了什麽而活著,就被卷入了生死攸關的戰鬥中。

  為了推翻這個命運。

  為了和這個跟自己截然不同的、愛管閑事又豪放的劍士一起走下去。

  身處此地的自己,可不能尖叫著逃跑。

  綾香全身充滿力量,身體失去的感覺和臉上血色也恢復過來。

  這環繞全身的騷動究竟是魔力,還是錯覺?

  ——而且……熟人在自己面前死去,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綾香自嘲地想著,突然感到困惑。

  ——咦……?
  ——第一次是,誰死了……?
  ——不,現在不是考慮這種事情的時候。

  綾香的心中開始充滿混沌,但她還是站了起來。

  然後,為了思考接下來應該做的事情,必須弄明白現在的處境。

  “……”

  回想起幾十秒前的慘劇,血液的腥臭味不斷閃回,令人作嘔。

  然而,綾香強行抑製住嘔吐的衝動,向劍士詢問狀況。

  “發生什麽事了?”

  “是狙擊。周圍有好幾個狙擊手。一般的子彈打不到我們這些英靈,所以才瞄準了禦主吧”

  “嗯?你的意思是……不是英靈的攻擊……而是槍械?”

  綾香咽了一口唾沫,打量著自己周圍。

  顯然,自己不可能找到包括狙擊手在內的襲擊者,但還是不得不確認。

  “跟我說話的人……已經……”

  聖杯戰爭是沒有規則的死鬥。不難想象,即使在光天化日之下,也並不能排除沒有敢這麽乾的人。

  關於神秘的隱匿,自己姑且從劍士那裡聽過,然而結果是——劍士本人甚至接受了電視采訪。參考醫院門口的激烈戰鬥,混入人群之中也不見得是安全的選擇。

  “這樣啊……如果只是用槍殺人的話,跟‘神秘的隱匿’就扯不上關系了呢”

  “嗯,是這樣的。也許在過去的聖杯戰爭中就有過相同的例子。不對,也許更重視效率的那一部分魔術師甚至會推崇這種手段也說不定。正因為如此,才有了我們這些從者。”

  從西格瑪的例子和監視沼澤地小屋周邊地區的武裝集團的情況來判斷,這些裝配現代槍械的雇傭兵團夥確實在這座城市中巡遊。不如說,作為警局勢力卻大多使用槍劍的約翰一行人才是異類吧。

  但是,如果武裝分子的子彈瞄準著我的話,那豈不是就幾乎沒有可以安心的地方了?
  想到這裡,綾香感到背脊一陣涼風掠過,問道。

  “……那麽,也存在被連同大樓一起炸飛的可能性?”

  “不排除這種可能性。如果單純以殺傷作為目的的話,這個時代不還是有導彈或化學武器的之類的玩意嗎?只不過,真要那麽搞的話城市的儀式基盤本身有可能會被波及。反過來說,想要妨礙聖杯戰爭的儀式的話,嗯,直接用氫彈之類的武器把基盤和城市一起炸上天就行了。即使是以儀式的勝利為目的,摧毀一兩座摩天大廈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吧。”

  說到這裡,劍士有些認真地看著綾香說道。

  “哪怕和鬥獸場一樣擠滿了人也不會猶豫。”

  “……這是場名副其實的戰爭啊。”

  綾香用挖苦來掩飾沉重的現實,靜下心來問劍士。

  “那個人的屍體怎麽樣了……”

  應該是知道自己——準確地說,是和自己有著相同名字和長相的‘沙條綾香’的青年。

  綾香想知道更多的信息。同時又有一種罪惡感,就是因為來見自己才被槍殺的,所以至少要知道他的名字。

  但是,劍士卻一臉為難,把注意力轉向入口。

  “?怎麽了?”

  “不……我也覺得不可思議……聽羅克斯雷說,中槍的青年站起來了”

  “什麽?”

  羅克斯雷是劍士的寶具賦予的隨行夥伴之一。

  從那位同伴的念話中得知了這樣的情況,但綾香無法理解到底是怎麽回事。

  “哎?可是,他的腦袋都被擊碎了……然而還活著?世上還有能做到這種程度的魔術?”

  “他並非英靈——如果基於這個前提的判斷沒有問題的話……我有幾個推測。”

  說著,劍士一邊一個個豎起手指,一邊陳述推測。

  “第一種可能性,這是幻術。或是替身類使魔。不排除這種可能性,但是這麽一來,他能那麽快從地上爬起來就說不過去了。第二種可能性,他那被摧毀的頭部再生了……精通魔術的同伴告訴我,如果有相當高度的魔術刻印或者是與魔法相近的神秘的話,或許能勉強對外殼進行重生……這種情況暫且不談。第三種可能性,他是高階吸血種或精靈種、來自星之內海的幻想種,以及來自遙遠星海彼方的降臨者這一系列特例。總之,眼下這種情況真是有點棘手了……”

  “此話怎講?”

  “這屬於是‘神秘隱匿’原則前一個階段的問題。對於那些存在來說,人類所謂的城市不過是無須在意的沙堡罷了。”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過去看過的‘某物’,劍士的表情十分複雜,霸氣與興奮、畏懼與好奇交織在一起。

  但是,可能是聽到了同伴接下來的報告,他表情嚴肅地對綾香說道。

  “射殺那個青年的射手們……已經被處理掉了”

  “處理……”

  綾香理解這個詞的意思,吞了一口唾沫。

  “綾香,怎麽辦?我當然期待連戰,但眼下敵我不明,我建議你優先考慮安全問題。魔力的多寡暫且不論,精神的疲憊會降低你的持續作戰的能力。”

  生前曾在無數戰場上摸爬滾打,甚至連自己人的謀略都能看穿的劍士的直覺告訴他——現在從建築物外感受到的氣息,來自一個比普通英靈更加危險的存在。

  “而且還沒考慮到,就在我們正在判斷情況的時候,那家夥把這棟樓一口氣夷平的可能性。”

  ············
  接下來在附近的,是和綾香一起從固有結界回到現實世界的警察們。

  幾分鍾前。

  約翰和薇拉聽了到響徹大街的風聲和柏油路面破碎的聲音,意識到那是來自遠處的狙擊。

  他們環視四周,不遠處站著一個胸口直冒鮮血的弗拉特。

  接著,在看到他的腦袋被擊飛的瞬間,沒等薇拉發出指示,他們就躲到了附近的建築物和汽車後面。

  “綾香……現在是劍士在保護嗎?”

  雖然約翰擔心著身為一般民眾的綾香,但看到劍士一邊築起水的屏障一邊將她帶走,還是感到些許安心,同時,無法言狀的憤怒和悲傷支配著他的腦髓。

  ——可惡,弗拉特·艾斯卡爾德斯被……

  ——誰乾的??其他陣營的禦主嗎!?
  他最先想到的是,來自巴茲迪洛特陣營的斯庫拉迪奧家族成員的狙擊。

  但是,這裡是城市主乾道。

  因為發生了對警察的襲擊,所以限制周圍市民進入,而且這裡是聖杯戰爭的‘運營方’的管轄范圍。

  ——難不成是運營方的人?
    ——署長知道什麽嗎?

  雖然也有同伴擔任狙擊任務,準備有遠距離攻擊類型的寶具,但眼前的情況應該不是寶具而是使用普通槍械的物理狙擊吧。

  那麽是誰乾的?

  現在不是可以進行慢慢推測的狀況。

  薇拉似乎在試圖聯系局長,但在這期間事態也有所變化。

  他們看到了。

  頭顱被擊碎的同盟者——弗拉特·艾斯卡爾德斯的身邊,誕生了一個企圖奪走看到他人理智的不可名狀的怪物,朝著附近的大樓飛去。

  這恐怕是英靈的最後抵抗吧。

  但是,在感情驅使下用盡魔力的英靈,還沒爬到樓頂就化作光塵消失了。

  魔力通路被切斷了的話,是無法保持住身形的。

  完全消失了,還是被強製靈體化了,現在還不得而知。

  不管怎樣,從者在禦主死亡後沒有簽訂新的契約就會歸於塵土。

  對約翰他們來說,雖然只是在教會聊了幾句的青年,但僅憑這一點,他們就在某種程度上把握了弗拉特·艾斯卡爾德斯這個人的性質。

  弗拉特確實不像魔術師,作為普通人也有相當脫軌的性格。但是,他們也明白,這個年輕人絕對不是壞人。

  這或許也和約翰他們雖然是魔術師,但卻完全背離了時鍾塔一眾的立場,是置身於警察立場上的魔術使這一特殊價值觀有關系。

  ——“你們是,正義的。”

  聖杯戰爭開始時,署長說的那句話,像祝福一樣,像詛咒一樣,在他們的身體裡盤旋。

  正因為如此,他們很難接受作為盟友的年輕人在自己面前被輕易地奪走性命的狀況。

  如果是為了正義,根據情況甚至能做出手刃少女繰丘椿的覺悟的‘二十八人的怪物(Clan Calatin)’的成員,將被人展現‘連準備的時間也絕不給予的殘酷死亡’的憤怒銘記於心中──
  下一瞬間,那種激情變成了困惑。

  “什麽?”

  不只是約翰。

  薇拉也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中斷了與局長的通話。

  其他的警察也浮現出各種各樣的表情,對眼前的狀況感到混亂。

  不管怎麽說——本來應該被擊碎頭顱的弗拉特·艾斯卡爾德斯的身體被陰影籠罩,卻在他們的眼前找回了應該失去的頭部並站了起來。

  一瞬間,讓人想起了在醫院前戰鬥的弓兵身上纏著的‘黑泥’。

  但是,馬上就明白這根本不是一回事。

  那紅黑色的‘黑泥’,仿佛要把一切都熔毀殆盡。之後把眾人吞進肚子的椿的從者,陰沉得讓人感到寒氣逼人。

  與這些相比,包裹著弗拉特身體的是完全的虛無。

  那純粹的漆黑仿佛吸收了所有的光線,最終聚焦在弗拉特身體上的彈痕處——

  看到了出現在虛無深處的東西,警察隊伍中的幾個人發出了悲鳴,約翰和薇拉直冒冷汗,同時也明白了——

  那絕不是什麽弗拉特·艾斯卡爾德斯。

  那個存在已經算不上是人類了。

  ············
  水晶之丘,頂層。

  感覺到那個存在降生氣息的蒂妮·切爾克,被一種全身被灌毒的錯覺所束縛。

  但是,即便如此,她也不打算中止維系自己從者——吉爾伽美什肉體存在的魔術。

  因為她知道,只要有一瞬間不留神,眼前的肉體就會失去靈基而崩潰。

  聚集在窗邊看著外面情況的家族部下們,傳來困惑的聲音。

  即便如此,她還是一動不動。

  緊接著,傳來了部下們充滿恐懼和焦躁的聲音。

  那是什麽?
  怪物。

  嘈雜的猜測在套房裡漫天飛舞。

  聽著魔術師們那過於模糊的呐喊聲,她並沒有覺得部下們是精神出了問題。

  她的魔術能夠從大地的龍脈之中引出魔力。

  因此,能明確地感受到。

  那片大地上誕生了某種‘異常’。

  既不同於英靈,也不同於魔術師,某種不可理喻的存在降臨了。

  但是,即使理解了這一點,她也沒有停止施行魔術的雙手。

  簡直就像在說這些都是小事一樣。

  一邊注入魔力,她一邊不斷地自問自答自己的存在方式。

  自己的不足之處是什麽?
  自己必須要做的事情是什麽?
  自己——蒂妮·切爾克是什麽人?

  被後悔所困的少女,繼續尋找著答案。

  吉爾伽美什。

  這位稀世英靈的禦主。

  作為偉大英雄王的臣子。

  ············
  斯諾菲爾德市,西部森林地區。

  “……”

  美麗的銀發飄散,宛如冬天的湖面一樣。寄宿在菲莉婭身體裡的‘那個存在’回過頭來。

  看到她從森林裡望向城市街道的方向,狂戰士——芬巴巴的禦主哈莉問道。

  “……怎麽了?”

  “嗯,這樣啊”

  雖然回答得很輕松,但只是聽到這句話,體內的魔力就會劇烈地騷動起來。

  眼前的這位是烏魯克豐穰神·伊什塔爾的靈基所寄宿的人造人。

  正確地說是伊什塔爾神留在世界上的‘加護’作為人格宿於其中的形態,不過,對哈莉來說,與神靈本人無異。

  人造人對哈莉的毫不在意。神靈被余音所吸引,看到聳立在城市中央的水晶之丘,好奇地嘟囔道。

  “哼?這個時代也會有那種東西產生啊。”

  “?”

  “算了,現在還不是決定祝福還是除掉它的時候。說起來,必須得做好迎接古伽蘭那的準備!雖然挺麻煩的,但我已經向那孩子宣告過,在會合之前,我不會插手那兩個家夥的事情。”

  雖然引起了她的興趣,但這位‘神靈附身’又把話題轉了回來。

  聽了她的話,哈莉在心裡歪著頭。

  ——“那兩個家夥”?
  恐怕是之前就提到過的‘自己出現在這裡的原因’,也就是那兩人吧。而哈莉認為其中一人是在教堂前戰鬥的身穿黃金鎧甲的弓兵。

  但是,那個弓兵應該是由芬巴巴來處理的。

  盡管如此,‘不插手那兩個家夥’是什麽意思?
  ——不明白神靈在想什麽。

  ——出Bug了?還是說……

  “從這個意義上說,森林裡那個廢品不在也是僥幸。這也是世界臣服於我的證據。”

  她一邊對自己的絕對性完全不持任何懷疑,一邊端坐在那裡,俯視著森林。

  “這麽好的一塊土地,可不能讓那個廢品給浪費了。得讓我好好利用一番。”

  然後,她說出了‘神諭’。雖然聽起來像是在開玩笑,但如果是神靈的話語,意義就完全不同了。

  “我要把這塊土地變成新的艾比夫山!”

  “……?”

  對於包含著壓倒性神秘的菲莉婭(伊什塔爾)的聲音,哈莉情不自禁地做出了疑惑的反應。

  ——艾比夫山……劄格羅斯山脈的Jebel Hamrin?

  ——在恩赫杜安娜敘事詩中,伊什塔爾大人所毀滅的那個?
  面對困惑的哈莉,那個美麗的人造人浮現出擁有常人無法抗拒的魅力的,帶有神性的微笑。

  仿佛在強調這不是開玩笑。

  “在那孩子——古伽蘭那來之前,建造好神殿……來搭把手,女神要交給你工作了哦!”

  ············
  斯諾菲爾德市,工業區,肉食品加工廠。

  “……”

  作為巴茲迪洛特陣營工房的工廠。

  大部分結構都被哈莉的從者破壞,只能靠弗蘭索瓦·普勒拉的幻術進行補救——不過在這一天裡,不依賴幻術的重建任務也相當順利。

  與此同時,已經靈體化的弓兵·阿爾喀德斯現身,站在正在通過‘黑泥’吸取魔力結晶的巴斯迪羅特面前。

  “怎麽了?”

  巴茲迪洛特用最低限度的語言詢問道,阿爾喀德斯回答。

  “那個把我從固有結界中拉出的魔術師……恐怕是與我有緣的那塊土地上的男人,遭到了背叛。”

  “對我們來說是麻煩事嗎?”

  “沒親眼看見還不好說。不過,從氣息的性質來看……對於人類來說或許是這樣。”

  面對語氣淡然的阿爾喀德斯,巴茲迪洛特沒有停下手中的工作,甚至連頭都沒動一下。

  “那就隨他去吧。”

  巴茲迪洛特也用平淡的語調回答到。一邊將魔力和情感灌輸給意圖侵蝕自己的,在體內持續狂暴的‘黑泥’。

  就好像是疼愛著裝滿了人類之惡的‘黑泥’,並培育著它一樣。

  “敵人的敵人不一定是朋友……但能利用的破綻,越多越好。”

  ············
  斯諾菲爾德,北部大溪谷地區。

  “禦主,沒事吧?”

  作為騎兵的靈基出現的希波呂忒,用擔心對方的語氣問道。

  因為和禦主連接著魔力鏈接的她,注意到了禦主的激烈動搖。

  並沒有詢問理由。

  之所以會動搖,她心裡也有個底。

  這裡是佔據溪谷部分區域,改變土地和空間本身後建造的天然工房。

  盡管從內部可以廣泛地了解外部的情況,但外部的干擾全部被屏蔽,是一個高度異界化的空間。

  希波呂忒一邊由衷地佩服這種技術,一邊打起精神,意識到‘禦主動搖的原因’——出現在街道方向的異常的氣息。

  “我隨時都可以行動。雖然我作為從者置身於此,但即使站在亞馬遜女王的立場上,為了對等的友人而戰也在所不辭。”

  “啊,沒問題……讓你擔心了,抱歉,騎兵。”

  作坊深處傳來年輕男子的聲音。

  希波呂忒相信了這句話,不再追問。

  自己的禦主是值得信賴的存在。

  作為從者,作為亞馬遜的女王,以及希波呂忒,都如此確信。

  自己恐怕,遇到了這場聖杯戰爭中最好的禦主。

  ············
  ——對“我”來說,弗拉特·艾斯卡爾德斯是值得去愛的鄰人。

  在狙擊手們的腦海種,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說話。

  ——和兄弟有些不同。

  也不是多重人格。

  因為從靈魂和存在基礎來看,“我”和“弗拉特”都是不同的存在。

  “這是什麽聲音?
  “咯吱咯吱的?”

  “身體裡有什麽東西壞掉了,斷裂了,折斷了。那是什麽?”狙擊手們此刻什麽都看不見,感受不清楚,所以陷入了迷茫的恐慌中。

  而聲音依舊在繼續。

  ——自我的萌芽是‘我’這邊更先萌發,‘我’這樣認為。

  但是,無法斷定。

  倘若‘我’的自我是以“弗拉特的大腦機能”為跳板成長起來的話,那麽到底誰先誰後的問題就毫無意義了。

  “什麽聲、聲音、身體、身體動不……啊,我這是?”

  “聲音,我的,裡面。脊梁骨,熱。好痛。好冷。”

  “我的身體,怎麽回事?”

  ——在繼承魔術刻印的瞬間,臨時的主人……“弗拉特”的自我結束了任務,從‘我’體內完全消失。

  這是在1800年前就確定好了的劇本。

  弗拉特的祖先——梅薩拉·艾斯卡爾德斯,不僅是浪漫主義者,似乎也是魔術師。

  確實是你們熟悉的那種魔術師。

  這樣你們也能放心是吧?

  “聲,聲音!是誰的,聲音?”

  “什麽也看不見,誰,哪兒。在哪裡?在說些什麽?”

  ——那個被稱為禁忌之子,連父母都與他疏遠的靈魂,甚至不會被我吸收,本該只是作為無用的數據就此消失。

  但是,“弗拉特”注意到了“我”。

  被注意到了。你們能相信嗎?
  他從‘我’意識萌芽的那一瞬間開始,就知道在他身體中回路的裡側,存在著‘我’。

  這種天才性與‘我’無關而是屬於名為‘弗拉特’這個個體本身的才華……‘我’是這麽認為的。

  作為‘我’的肉體的完成個體,雖然只是在觀察方面,但也確實能表現出來他的能耐。

  但是,他的厲害之處不在於此。

  “我的眼睛哪兒去了?”

  “想起來了,被那個怪物,用手指,挖出來了。”

  “弗拉特,弗拉特!”

  “沒錯。弗拉特·艾斯卡爾德斯!”

  “那是,狙擊目標的,名字。”

  “被我,我們打死的那個小鬼……”

  “法爾迪烏斯說只是個魔術師。”

  “明明應該死透了,這是怎麽回事?”

  “英靈所為?不,不對。”

  狙擊手們議論紛紛,完全弄不清楚此刻的情況。

  而聲音依舊在繼續自述。

  ——如果沒有移植過確定‘我’這個存在的運算記述(Program)的魔術刻印,‘我’只不過是不完整的存在。

  所以,只要想消滅‘我’,應該就能消滅。

  曾經聽說過把自己的靈魂烙印在別人身上轉生的吸血種,但遺憾的是,‘我’的存在可並沒那麽牢固。

  與梅薩拉設計的魔術刻印組合在一起,應該才是‘我’第一次成為完全形態。

  如果是在之前的階段被注意到的話,反而有可能是‘我’被消滅掉。如果遇上這種情況,已經完成的肉體能夠發動梅薩拉的魔術刻印,機會將會被傳遞給下一代。

  此乃次優之策。

  但是,弗拉特並沒有消滅‘我’。

  即使成長到一定程度,意識到‘我’是怎樣的存在之後,即便是知曉了如何消滅‘我’的手段之後。

  弗拉特依舊向準備消滅他的‘我’伸出了援助之手。

  在明白一切的基礎上,一般人不悔這樣做吧?

  如果是理解了祖先所追求的意義的魔術師,或許會很高興地把自己獻給祖先的執念……但弗拉特很顯然並不是那種人。

  嗯,‘我’……應該說,梅薩拉也有點特殊。

  銘刻在魔術刻印上的信息之中,也沒有要求‘我’像魔術師一樣的運算。

  梅薩拉所追求的,只是繼續活下去,繼續存在下去。

  不是自身的存續,而是自己創造出來的東西的存續。

  如果可能的話,即使人理終結,或者人類與星球斷絕關系之後,也要在這個星球上尋求生存之道。

  “這聲音究竟是怎麽回事?”

  “我……你在跟我們說話嗎?”

  狙擊手們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用慌張與恐懼交雜的聲音詢問著。

  ——哎呀,意識終於轉向‘我’了。看樣子你們好像已經能清楚的聽見‘我’在說什麽了嗎?
  不,是意識習慣了狀況嗎?
  終於——這麽說其實有點奇怪吧。

  畢竟以這個星球上的標準時間流動來說,從‘我’加速你們的意識到現在才過了三秒左右。

  “加速意識?什麽意思……”

  “什麽都看不見,一片漆黑。”

  “念話?什麽狀況?身體動不了!”

  ——不會是一片漆黑的。

  世界是如此明亮,如此炫目……活著是有價值的。

  弗拉特是這麽告訴我的。

  不可能是一片漆黑。

  對,只是……現在的你們可能看不到。

  因為我挖掉了你們的雙眼。

  不過,弗拉特說光大概的不是視覺信息,而是感性意義上的光。

  唉,從今往後陷入死亡的你們,也許什麽感覺也沒有。

  可能要是能從死亡中看到了希望的話,那就能另當別論了。

  啊啊,這麽說來,弗拉特還挺憧憬“心眼”之類的東西呢。

  “眼睛?眼睛,我的眼睛……”

  “是誰,誰……你到底是怎麽回事?”

  “最後見到的那個身影……”

  “簡直是……”

  “你是……弗拉特的……其他人格……嗎?”

  狙擊手們似乎終於回想起了現狀。

  他們正在被殺戮。

  正在被看上去像是弗拉特的‘存在’殺戮。

  挖去雙眼,毫無防抗,連現狀都無法認清的輕易殺戮。

  ——應該一開始就說過的吧?不是那樣的。

  ‘我’的事……嗯,是嗎。

  就算解釋也無法理解的話,姑且把‘我’當作惡魔吧。

  其實只是“那種存在”而已。

  可不是潛藏在這顆星球上的真性惡魔之類的,那種了不起的存在。

  而是更主觀性的……你們這些人類社會的家長裡短之中經常出現的家夥。

  比如班尼特,沒準跟‘我’是差不多的存在。

  不管怎麽說,梅薩拉·艾斯卡爾德斯的目標是自己製作“那種存在”。

  “梅薩拉?是誰啊?你在說什麽……”

  “啊,啊,眼睛啊,我的眼睛啊。”狙擊手們完全不理解聲音在說些什麽。因為對方的自述太過自我,完全毫無邏輯,甚至對於他們能否理解,似乎也不是很在意。

  ——那個英靈……自稱是大仲馬的男人認識到了‘我’的存在。

  但是,他對‘我’置之不理。

  在幾乎不涉及‘我’的領域,只是把弗拉特和班尼特混為一談。

  他的手段只能用高超來形容,目的的不明晰令人不安。

  但是,在那一瞬間,‘我’沒有時間去想那些事。

  用人類的感情來說,那或許就是嫉妒。

  啊啊,對了,‘我’嫉妒那個英靈。

  與弗拉特的靈魂真正融合在一起的英靈。

  如果‘我’能做到這一點,就不會讓弗拉特死去了。

  就能把你們射出的區區子彈,輕而易舉地反彈回去。

  毋寧說,這場聖杯戰爭本身……

  ……

  不,算了。

  這個聖杯戰爭是屬於弗拉特的。

  不是獻給沒有願望的‘我’的東西。

  ‘我’只是會偶爾一起幫忙做術式分析而已。

  弗拉特是天才,一個人也能行,但弗拉特也是個偷懶狂,所以‘我’出手幫忙的場合才很多。

  就像你們說的導航系統一樣。

  “你在說……什麽?”

  “我現在聽到了什麽?”狙擊手們依舊完全沒聽懂這個莫名聲音說的話,恐懼的問著。

  ——抱歉啊。跑題了。

  畢竟‘我’沉浸在感傷之中。

  如果是弗拉特,應該會積極地一些吧,但‘我’就比較消極。

  ‘我’更喜歡詩歌和情景劇。

  正因為如此。

  ‘我’把你們——所有襲擊者的思考回路加速,讓你們一個一個輪流說話也是有理由的。

  如果是重視效率的弗拉特,絕對不會這麽做。會笑著放過你們吧。

  但是,‘我’不能這樣做。

  像這樣一直在外面說話,也是頭一次。

  弗拉特的那位不可思議的老師。

  ‘我’想,要是能像他那樣說話就好了。

  那個人說話明明很清楚卻很囉唆,明明藕斷絲連卻很有主見。

  最重要的是……

  ……啊,對不起。又把話題岔開了。

  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一開始說的事。

  對‘我’來說,弗拉特·艾斯卡爾德斯是‘我’值得去愛的鄰居。

  迄今為止的自我敘述,不過是為了強調這一點的鋪墊。

  在船宴(卡薩)那裡取回全部魔術刻印之後,在‘我’獲得全部知識之後。

  確信自己的使命,想要讓弗拉特消失的那個瞬間——

  那個還會對‘我’笑的無可救藥的天才。

  拯救‘我’心靈的弗拉特。

  發誓要和‘我’一起活下去的弗拉特。

  你們把他殺死了。

  “啊,啊——”

  “想起來了,想起來了,想起來了。”

  “啊,我的身體、身身身體。”

  “被這家夥折疊,折疊,折疊起來了。”

  “咯吱咯吱的、聲音、是我的脊梁骨。”

  “潰爛、斷裂,不,是哪個?不、不、不——”

  ——請不要誤會。

  ‘我’不是為了報復才這麽做的。‘我’的目的不是讓你們經歷漫長的痛苦。

  當然,殺死你們是為了報復弗拉特被殺,更是為了完成銘刻在‘我’身上的使命的手段。

  但是,之所以會加速意識,反覆強調‘我’的想法,只是想讓你們知道而已。

  為什麽你們會落得如此悲慘的下場。

  如果是弗拉特的話,就算‘我’被殺了,也不會殺死你們。

  當‘我’說應該殺某人的時候,弗拉特是這麽說的:

  “也不是絕對不行……

  至少,最好把為什麽會被殺的理由告訴他……

  那樣的話,彼此之間一定會很痛快……

  即使不被接受,也要好好傳達,這樣的事實很重要……”

  ——你們也覺得他是個笨蛋吧?

  明明有機會直接就那麽殺了對方,卻要搞得和臨終關懷一樣婆婆媽媽的,這是什麽意思啊。

  明明因為效率問題不想殺人,可到了要殺人的時候,卻說‘我們最好不要有虧欠感,從長遠來看,這樣更劃算’。

  剛才也和‘我’不一樣……那樣的事都一一放在心上。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和沙條綾香很像,但在我們看來,完全不是一個人……不,那玩意連人都不是,明明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所以,他死了。

  你們終結了弗拉特,所以‘我’便開始了。

  ‘我’把這一切告訴你們,都是為了祭奠弗拉特。

  ‘我’已經把想說的說了。

  挽留你們,真是不好意思。

  意識的加速也解除了。

  “——住手。”

  “——救——命!”

  似乎是意識道了現狀,意識到了意識加速解除過後會面對什麽,他們正在被殺戮,或者說已經被殺了,現在之所以能夠思考,僅僅是因為對方在將他們在死亡的一瞬的意識加速了罷了。

  而解除加速,就意味著徹底死亡。

  狙擊手們驚恐的呼救著。

  但那個聲音毫不在意。

  ——對不起。‘我’撒謊了。

  其實,死的過程可以既長久又虛無且痛苦。

  請你們心懷感激吧。

  不是向我,而是向弗拉特·艾斯卡爾德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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