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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龍族開始的次元之旅》第1022章 1015沉溺夢中
  魔術師們第一次感受到這種氣息,不約而同地明白了一件事:站在他們面前的這名少年不是魔術師。但是,少年也不是魔物或人偶,他的肉體與心靈完完全全就是人類。

  本能告訴魔術師們,少年與他們看到的“前方”不一樣。

  他們從沒理解過這個名叫弗拉特·艾斯卡爾德斯的少年究竟看著什麽。

  雖然狂戰士在這幾天的相處中感覺到了,但他沒有說出來。因為他知道,弗拉特不是那種可以用善惡來劃分的人。

  就像證明狂戰士的想法一樣,弗拉特接著用不帶任何善意或惡意的語氣繼續道:

  “隨隨便便就把他們殺了,那豈不是既可憐又浪費嗎?”

  魔術師們都因為恐懼而繃緊了身體。

  只有狂戰士一個人察覺到,弗拉特在說這句話時,臉上浮現出了一抹類似寂寞的神色。

  ——此刻距離班尼特解放寶具,還剩20小時。

  ············
  與此同時,斯諾菲爾德市區小巷。

  “人類現在對待性命還真是草率啊,看著怪可憐的。”

  在一條離高樓大廈略遠一些的小巷裡,雖然黎明前多多少少還是有些行人,但治安顯然一點都不好。菲莉婭——準確地說,是附在菲莉婭身上的“某種東西”站在小巷裡,低聲吐出感想。

  “草率嗎?”回應菲莉婭的是跟在她身後的一位女魔術師,看上去畏首畏尾。

  見對方小心翼翼的,菲莉婭輕松地聳了聳肩,繼續道:“沒錯,該說他們是草率呢,還是急著去投胎呢?沉浸在轉瞬即逝的快樂中確實不錯,不過既然有這個機會,為什麽不盡情投入地去享受這個瞬間呢?”

  菲莉婭的目光看向爛醉如泥大吵大鬧的男人們,和那些與這條小巷十分相稱的凶狠小混混。

  “那人正將奇怪的藥草煙霧吸入體內,那邊的則混身散發著血腥味。頹廢地醉死倒是不要緊,可既然要死,就應該死得更美麗一些。”

  菲莉婭的打扮在這條小巷中格外引人注目。

  她披著一頭透明般的銀白色長發,一雙鮮紅的眼眸在雪白肌膚的襯托下閃耀動人。

  那張異常完美的臉龐仿佛是人工雕成的,如今在“某種東西”的影響下,正隨著生動活潑的情感而流露出人性的光彩。

  “嗨,小姑娘們,這麽晚了到這種地方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別擋路,看在你沒有說什麽汙言穢語的份上,這次就原諒你,要麽消失要麽去死吧。”

  自從走進這條小巷,菲莉婭已經被小混混們搭訕了好幾次。但菲莉婭只是看小混混們一眼,就讓他們紛紛口吐白沫地倒在地上。

  走在她身後的少女魔術師明白他們為什麽會倒下。

  因為菲莉婭將她身上過於濃厚的魔力,凝聚到連沒有魔術回路的普通人也能感知的級別,對小混混們的腦部造成了強烈的震蕩。

  “體內魔力(Od),還是體外魔力(Mana),或者是有別於這兩者概念的原理?”

  盤旋在對方周身的魔力洪流,讓少女魔術師的心籠罩在恐懼之中。

  少女魔術師能感覺到龐大的魔力正纏繞著菲莉婭,但真正令她恐懼的,是那些魔力停留在以菲莉婭為中心的半徑三米左右范圍內,形成一個半圓形的魔力罩。

  說得再具體一點,那個魔力罩沒有泄漏一丁點魔力。魔術能量以菲莉婭為核心,像小小的星球模型一樣不斷地循環著。

  面前這個人不是魔術師。

  她是愛因茲貝倫的人造人——菲莉婭。雖然少女事先通過情報知曉她的身份,但如今的她隻保留了那個外表,內裡的既不是人造人也不是魔術師,甚至與一般的英靈也有所不同。

  少女魔術師面對這個完全未知的事物,不禁感到膽怯。披著菲莉婭外表的“某種東西”對她說道:“你也是一樣哦,哈莉。雖然自我犧牲的魔術在我那個年代並不少見,但至少要愉快地犧牲,否則別人看著都會覺得很心痛。”

  聽到菲莉婭的這句話,少女魔術師——哈莉有一種內心被看穿的感覺,身體不由得一震。

  哈莉·波爾扎克——

  一個不屬於時鍾塔的落單魔術師,黑魔術(Witchcraft)的技術卻是一流的。她出於某個目的,利用魔術手段進入美利堅合眾國,後來被弗蘭切斯卡收留。

  黑魔術伴隨著犧牲。而哈莉是一個異端,她把自己的血肉當作活祭,不曾咒殺過他人,也因此最擅長使用“咒殺反噬”。可她的魔術師資質依然屬於相當高的那一批。

  她雖然是優秀的魔術師,也以使用魔術為傲,但因為某件事而對“魔術世界”產生了極其強烈的憎恨之情。

  為了毀滅魔術世界,哈莉接受了弗蘭切斯卡提出的交易。假如成功得到聖杯,她要利用聖杯的力量,令魔術世界有意做出的隱蔽工作全部失效。

  這樣一來,普羅大眾就會察覺魔術的存在,那魔術的神秘性就會削弱,從而讓魔術師們大大遠離“根源”,甚至魔術這個概念也有希望從世界上消失。

  哈莉抱著這些念頭,參加了這場聖杯戰爭——召喚出來的狂戰士卻對她展開攻擊,導致她身負瀕死的重傷。就在這時,哈莉被附身在菲莉婭上的“某個東西”所救。正是如此奇妙的命運,哈莉才會在天還未亮的時候,走進治安不佳的小巷。

  優秀的魔術師根本不畏懼一兩個歹徒。如果是時鍾塔“典位”和“色位”等高階魔術師並特化過戰鬥能力的人,對付一個暴徒集團和普通的小型軍隊都不在話下。至於極小部分將戰鬥技術強化至登峰造極的魔術師,只要適當運用戰略戰術,甚至可以單挑一個小國的軍隊。

  哈莉身為魔術師雖然優秀,卻一點也不適合直接參與戰鬥。如果使用使魔,倒是可以趕走百十來名歹徒。但要是有人突然從背後用匕首刺殺她並傷到要害,那即便魔術刻印有恢復功能,她也不得不迎接死亡。

  因此對哈莉來說,從者既是她的盾亦是她的矛。可召喚出來的英靈是失去理智的狂戰士,她根本不知道對方能將她的命令服從到什麽程度。

  不過……哈莉看向菲莉婭。那個人造人體內的“某個東西”輕輕松松就製服了狂戰士。在哈莉看來,她就像是在對付一條小狗。

  在菲莉婭的介入下,哈莉正式與狂戰士締結了契約,但哈莉依然無法把自己召喚出來的狂戰士看作是自己的從者。

  哈莉將視線移到頭頂,看向跟著她們的“它”——機械人偶(Robot)英靈仿佛由機器蜘蛛與獅子融合而成,散發著詭異的氣息。它沒有靈體化,而是宛如一隻電影裡才會出現的巨大蜘蛛一般,在大樓的牆面上爬來爬去。

  從機械人偶身上不僅感覺不到任何魔力的反應,還聽不到絲毫聲響,所以也不見大樓裡的人們出現恐慌。

  看到哈莉詫異的神情,菲莉婭自豪地告訴她:“別擔心,我已經把它的氣息和身影全部遮斷了,只有我和你能看到它。”

  雖然菲莉婭說得很輕巧,但哈莉明白要做到這種程度需要多大的本事,她再一次對面前的這個人感到了恐懼。

  從遇見菲莉婭算起,過去整整一天了,哈莉仍不知道對方的身份與目的。

  哈莉在召喚狂戰士時受的傷已經被菲莉婭治好。但為了彌補失去的禮裝與修複受損的魔術回路,最重要的是為了收集周圍的情報,哈莉一直躲在自己的魔術工房裡。

  菲莉婭則不知去了哪裡,消失到半夜才回來。她一邊嘟囔“我出於好奇,昨天一天到不少國家跑了一趟……發現世界雖然變華美了,但也很沒意思。不過跟我那個時代相比,值得誇獎的地方也多了”,一邊拽起哈莉的手強行把她帶到室外。

  哈莉一向不懂反抗別人,所以一直開不了口,可最後她還是鼓起勇氣問道:“請問……我們要去哪裡?”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去其他從者的那裡。”“咦?”

  哈莉一下子愣住了。

  見狀,菲莉婭反倒不可思議地歪頭說道:“你不是參加了這場聖杯戰爭嗎?我只是想稍微幫幫你,讓你勝出而已。這與我的目的也是一致的。”

  “莫非……你是想闖入其他禦主的根據地?”

  “對,就在這前面有一排工房,挺大的但有些髒。老實說,我一點也不想接近那種滿是煙熏味的地方。”

  菲莉婭體內的“那個東西”輕輕歎了口氣,仰望微微泛白的天空,自言自語道:
  “可是我無法忍受自己的庭院被弄得烏煙瘴氣……趕快把它洗乾淨才行。”

  ············
  同一時間,警署。

  奧蘭多,這個統領著斯諾菲爾德警隊的男人,切斷了與從者——術士的感覺共享。

  因為他覺得既沒有需要從者去做的偵察工作,也無須將情報告訴從者。

  雖然如此一來,奧蘭多無法通過做夢的形式看到從者的精神世界和過去的記憶,但他本就認為沒這個必要。

  奧蘭多召喚出的“假”術士——亞歷山大·仲馬(大仲馬)現在正身處一個遠離警署的地方製作寶具,或者說是篡改寶具。由於他們兩個人沒有進行感覺共享,因而不能使用心靈感應,聯絡基本都靠電話。

  潛行者發動的襲擊已經過去快一天了,以奧蘭多為首的警察陣營總算重新調整好了陣勢,卻陷入新的混亂之中。

  警察們收到消息,市區裡接連發生“動物間傳播的疫病”“突然開始叫嚷不能離開城市的精神病”等事件。他們身為維護治安的警察,並作為聖杯戰爭幕後主使的一方,正在拚命地整理從這兩個方面收集到的情報。

  就在這時,奧蘭多的手機響起了大仲馬的來電。

  “嘿,兄弟!你接得挺快啊!是在熬夜嗎?”

  “算是吧,自從把你召喚出來,我就沒有一天睡過好覺。”

  “哈哈!要是你有工夫挖苦我,還不如順便把希波利特·杜蘭也召喚出來。他很能乾啊,畢竟我家就是他建的!‘基督山伯爵城堡’這個名字,你應該聽說過吧?不過,那裡已經是別人的了。”

  “當然聽說過,它現在是紀念你的博物館。”

  那是建在法蘭西島上的豪宅,豪華程度能讓人誤以為是小型城堡。它是大仲馬在巔峰時期傾盡家產建造的,可以說這座俯視塞納河谷的豪華宅院象征著大仲馬的人生巔峰。

  “是啊,我查過之後嚇了一跳。我在身無分文的時候賣掉的家,居然兜兜轉轉變成了我的紀念館,還保留到這個年代!”

  “你得感謝那些代代熱愛你作品的書迷。”

  “你說得沒錯。可我沒想到他們連我情婦的肖像畫都掛上去。現在不管是作品還是房子和情婦,統統不屬於我了。反正能讓喜歡那個地方的人感到快樂,也算沒白蓋那座房子吧。”

  “作品和房子還好說,但是情婦在現代的價值觀中可不提倡。”

  術士把奧蘭多的嘲諷當作耳旁風,繼續說道:“重點在於那個宅子附近蓋的寫作室……身邊的人把它稱作‘伊夫堡’。雖說將作者閉關寫作的房間當作監獄島有些過分,但多虧了這間寫作室,我的寫作效率才會提高那麽多啊。”

  “你該不會是想在法國和這座城市之間來回往返吧?”

  “真是的,我都死了一百三十多年,沒想到人們連一台可以瞬間移動的機器都沒發明出來。”

  “從這裡瞬移到法國—那根本不是魔術,而是魔法的領域。”說完,奧蘭多想了想,問道,“不過你會給自己的家取名為‘基督山伯爵城堡’,看來你真的很滿意那部作品啊。還是說,那個名字也是周圍的人先叫起來的?”

  “誰知道呢,可能是想諷刺某個人才這麽叫的吧,但生前一個來找我發牢騷的人都沒有。算了,這種事不重要吧?”

  見大仲馬極為罕見地生硬轉移話題,奧蘭多無奈地默認了。因為他也覺得作為一段中場休息的閑聊,他們聊得久了些。

  “然後呢?你特意打電話過來是有什麽事?”

  “啊,對,那個吸血種不是把幾個人的寶具給毀了嗎?我想好怎麽修複了。”

  “這可真是個好消息,我會像平時那樣讓人……”

  “打住。我不需要跑腿的,倒是想跟你要幾個人。”

  聽到大仲馬的話,奧蘭多皺起眉頭問道:“聽你的語氣……你不是像平時那樣想要女人吧?”

  “嗯。我要你把選出來的警察小隊——二十八怪物(ClanCalatin)帶到我這裡來。不用所有人都來,但我要那種有堅定的決心想活下去的人。啊,把寶具被毀的人算進去,包括那個右手被吃掉的小兄弟。”

  “……”

  從者的提議讓奧蘭多有些遲疑。雖然二十八怪物的成員也知道大仲馬的存在,但他無法立即判斷出讓雙方直接見面是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是幾天前,奧蘭多不會在非必要的情況下讓大仲馬會見手下們,大仲馬也沒什麽特別要見他們的意思。

  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也的確需要一些變化。

  “我聽說……製作寶具並不需要直接見到使用者?”

  “嗯。見到使用者不會讓寶具變強啦,普通的人類與寶具也談不上投不投緣,調整武器手感什麽的也不是我的活兒。”

  大仲馬不僅回答得相當乾脆,還在奧蘭多問出“那是為什麽”之前就主動揭開答案:“我這次只是一名觀眾,給你提供最低程度的幫助算是我看戲的票錢吧。”

  “啊?”

  “只是既然我是觀眾就要有個觀眾的樣子,看見相中的演員,怎麽也得置備一兩束花來表示一下對他的支持啊。”

  大仲馬說的話讓奧蘭多沉思了片刻。奧蘭多先是長長地歎了口氣,沉默了幾秒鍾後,才下定決心似的開口道:“好吧。不過,在魔術師這個身份之前,他們首先是我重要的下屬。你得向我保證,絕不隨便擺弄他們的魔術回路和精神。”

  “我又不是艾利法斯·李維和帕拉塞爾蘇斯那樣的魔術師,你覺得我有那個本事嗎?”

  “艾利法斯是否為魔術協會承認的正式魔術師,還有待商榷……但能夠將‘傳承’賦予有寶具素質的武具、從而生成寶具——這可不是沒本事的人能做出來的。”“好吧我可能會影響他們的命運。但這點小事你就別計較了,我會使勁把他們的命運往好的方向掰。”

  奧蘭多本想對厚顏無恥的大仲馬說些忠告,但最終還是咽下話語,草草結束這通電話。

  “抱歉,我這邊有點小問題,回頭你再告訴我什麽時候讓下屬過去吧。”

  “哈哈!你可真是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啊!兄弟,準備好胃藥!說起來,現代的胃藥還真是種類豐富,太有意思了!記得多多關心你的胃,拜拜!”

  掛掉電話後,奧蘭多將目光投向一旁。那裡正站著一名二十八怪物的成員,也是他的秘書,將一份報告遞交給他。

  奧蘭多沉默地點點頭,重新瀏覽了一遍這份報告。

  報告的內容是,愛因茲貝倫家的人造人出現在城市裡,正與弗蘭切斯卡帶來的一名魔術師——真從者的禦主一同行動。

  更讓他在意的,是她們兩個要去的地方。

  奧蘭多事先聽說過弗蘭切斯卡和法爾迪烏斯安排的禦主,他們作為己方陣營的棋子參加聖杯戰爭。

  計劃召喚劍士的卡修拉被潛行者殺死了。

  魔術使雇傭兵西格瑪隻與法爾迪烏斯聯系。

  盧森德拉家的小公主——朵麗絲·盧森德拉也沒有被警方的監視網捕捉到。這個家族精通強化魔術,據說連人類這一概念都舍棄了。

  因此,哈莉的蹤跡成了極為珍貴的成果。然而,她與愛因茲貝倫的人造人在一起,這個情況可不容樂觀。

  她被洗腦了還是被脅迫了?不,想想哈莉·波爾扎克的出身,也有可能是做了什麽交易倒戈的。哈莉並非戰鬥力很強的魔術師,只要對咒殺等手段保持警惕就沒什麽問題了。但在這個方面上,除了她之外還有其他人也需要戒備,所以奧蘭多他們早就製訂了好幾種對策。

  那麽,問題鎖定在一點上——哈莉究竟召喚出了什麽英靈。

  雖然“上面”會把禦主的情報告訴奧蘭多,卻不會將誰召喚出了什麽英靈也一並通知。在高層看來,二十八怪物也屬於棄子吧。

  不過,參加這次聖杯戰爭的禦主裡,需要時刻警惕的魔術師根據地在哪裡,這種小問題奧蘭多還是一清二楚的。

  根據他的推測,哈莉和愛因茲貝倫家的人造人要去的目的地就是某位魔術師的根據地。

  “工業園區……她們要去找斯克拉迪奧家族的魔人嗎?”

  ············
  巴茲迪洛特·科蒂利奧會有意識地拒絕做夢。

  他對自己施加暗示,讓身體和大腦分別進入淺眠和深眠。一次只要小睡幾分鍾,就可以活動很長時間。

  這種利用拆解意識的短暫睡眠是魔術使之間使用廣泛的簡易魔術之一,同時也是當敵人出現時可以保證自身一清醒就能立即行動的手段。

  不過,拆解意識相當於自殺一次,經常使用這種手段的人屈指可數。

  聽說除了這種方式之外,世上有不少魔術使雇傭兵還會使用其他多樣的睡眠術。但巴茲迪洛特本身就討厭做夢,所以他並不喜歡淺眠(快速眼動睡眠)。

  正因為如此,巴茲迪洛特才會覺得奇怪。

  在某一刻,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正在做夢。

  周圍是一片被夕陽染成金黃色的大海。

  巨大的船隻劈開兩道白浪,在海面上緩緩前行,而他就坐在這艘船上。

  巴茲迪洛特很快就明白過來:這不是夢,而是記憶共享現象,由魔力與另一個人的情報構成。

  視線也比平時的要高很多,巴茲迪洛特要低頭才能看到面前的金發男人。

  男人唇角噙著傲慢的笑容,開口道:

  “為什麽我不怕你,這還用問嗎?當然是因為我是一名賢者,擁有超越神的智慧。”

  巴茲迪洛特認為,這是接受了他魔力供給的從者——阿爾喀得斯的記憶。

  冷靜下來觀察一番後,巴茲迪洛特發現金發男人說的似乎是古代愛琴海一帶的語言。但不知道是因為英靈接受了世界賦予的現代知識,還是受禦主的魔力連接影響,在巴茲迪洛特的頭腦中,那些語言都變成了他平時使用的語言。

  記憶的主人——或者說是名為阿爾喀得斯的容器正站在一艘船上,其豪華根本不像是古代技術能造出來的。此外,周圍還有好幾個人影。

  雖說巴茲迪洛特現在看見的是別人的記憶,但他依然能感覺到周圍的人都散發出驚人的魔力。他想,如果是普通人,光是分享這樣的記憶就會對精神造成傷害。

  “人類這種生物,基本上都是沒腦子的。國王就是從蠢貨中選出來的蠢貨首領,所以國家才會一直無法統一,戰爭接連爆發,人們持續挨餓。因此,像我這樣的人類才必須要得到力量與榮譽。”

  可是,從“力量”這個層面而言,面前這個正在演講的金發男人並不比周圍人強。

  雖然他似乎受到了什麽東西的保佑,但提升感覺靈敏度後再進一步分析,又覺得他身上的魔力像是這艘船本身的魔力。

  “害怕你的那些家夥也是無可救藥的白癡。正因為如此,他們才無法理解你這個怪物。明明不理解你,卻想著利用你,於是將你捧為英雄,一邊害怕得瑟瑟發抖,一邊極力讚揚你。真是一群下等生物。你知道有一群愚昧的家夥吧?他們不僅向神的使者獻祭,就連那種魔獸都算不上的食人狼,他們都會諂媚地獻上活祭。在我看來,這兩種人沒有任何區別。”

  男人用洪亮的聲音說出這番話,那種感覺比起自我陶醉,更像是堅信自己的話就是唯一的真理,是“理所應當”的。

  周圍的人反應各有不同,有的人眼睛亮晶晶地連連點頭,有的人帶著“又開始了啊”的表情苦笑。至於站在船頭的女弓兵,她身上散發著野獸般的氣息,向金發男人投去懷疑的目光,仿佛在看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

  不知道男人是沒有感覺到這些視線,還是即便感覺到了也不打算理會,只聽他又繼續道:

  “我的國家我創立的國家可大不一樣。我會讓所有的國民都接受教育,建一座比那個馬棚更豪華的學堂,將我的知識傳授給萬人。每個人都會讀書寫字,每個人都不會被奸商欺騙。不過就算是這樣,他們應該也達不到我的高度,所以就只能由我來彌補他們不足的部分了。”

  ——真是多話的男人。

  巴茲迪洛特對男人的演講並沒有什麽觸動。

  真正的聽眾——阿爾喀得斯則沉默不語地聽對方繼續滔滔不絕。

  “沒關系,我是要成為國王的人,所以對這種程度的勞動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只要大家老老實實聽我的命令,我會給大家相應的報酬和一個繁榮的國家,一個讓人安心的國家。在這個國家裡……聽好了,在這個國家裡,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害怕你!”

  阿爾喀得斯正要說什麽,卻被金發男人打斷了。

  他張開雙臂,就像在表示自己的話語就代表了世界的意志一般,斬釘截鐵地說:

  “因為每個人都明白,你是我的手下,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所有物。”

  ············
  就在這時,巴茲迪洛特醒了。

  他環視四周,看了看這個建在肉類加工廠地下的魔術工房,依然和平時一樣簡陋蕭條。

  巴茲迪洛特先是確認自己還坐在椅子上,然後掏出懷表掃了一眼時間。從進入睡眠到現在,正好過了五分鍾。

  他沉默了片刻,回憶剛才見到的畫面,然後慢慢說出推斷的結果:“原來那個人就是阿爾戈號的船長啊。”

  話音剛落,魔術工房的一部分空間就開始搖晃起來,只見濃厚的魔力凝聚成了人形。

  阿爾喀得斯解除靈體狀態,向禦主巴茲迪洛特問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可能是因為我們的魔力通道連在一起,我被你的記憶侵入了。我看到在一艘船上,有一個自視甚高的小子在滔滔不絕地大放厥詞,說什麽理想國這類漫無邊際的話。”

  巴茲迪洛特毫不隱瞞地講述他的所見所聞,並直率地表達他對此的感想。

  聞言,阿爾喀得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輕聲笑了起來,像是在懷念遙遠的過去一樣搖了搖頭,說道:“理想國……會在船上這樣胡說八道的,肯定就是那小子了。”

  “無聊的男人。放到現在就是一個自不量力的冤大頭,只會被我們這樣的人利用到骨頭渣都不剩之後直接扔掉。像你這樣的大英雄,為什麽會在那種男人的船上當船員?”

  巴茲迪洛特用平淡的語氣,說出了他對阿爾戈號船長的評價與疑惑。

  阿爾喀得斯不假思索地做出回答:“那個男人是群愚的化身,他身上體現著人類一切的軟弱與扭曲。而且即便是面對同伴,他也時常念叨‘能最大程度利用你們的只有我’,阿塔蘭忒對他的這一點一直都冷眼相對。”

  阿塔蘭忒,那個傳說中與阿爾喀得斯一同乘坐阿爾戈號的女獵人。聽到她的名字,巴茲迪洛特推測,應該是出現在剛才那一幕中的女弓兵。

  “不過那個男人不管是對著被人當作怪物的我,還是對著利姆諾斯的女王,甚至是對著聽得懂人語的海濱魔物,都一視同仁地講述同樣的夢。他的目標不是什麽神,而是王。不,或許在他的心中,這兩者並沒有什麽區別。”

  阿爾喀得斯的話雖然過分,卻並沒有侮蔑的意思。

  “這個可悲的男人,他連我們共同的老師——喀戎的教誨都忘掉,處心積慮隻為滿足自己的欲望。不過,他那愚蠢的夢倒是不假。”

  阿爾喀得斯講起了阿爾戈號船長的事,語氣就像是在講述他曾經做過的一個夢。

  “在我遇到的人類裡,這個沾滿了泥水與欲望的男人是最有人性的。能讓我戰敗的不是神降下的詛咒或雷之業火,而是我的靈魂被那種人類的無窮貪欲所灼燒之時。”

  “聽你的語氣,這似乎是你的期望。”

  “當然,但我要先實現復仇。”

  接著,阿爾喀得斯順便講起了他當年乘坐的榮耀之船——阿爾戈號。

  “那艘船才是真正的魔窟。表面綻放著明亮的光輝,實際內裡翻滾著毀滅、欲望、背叛等人類的一切罪孽。包括船長在內,那艘船上的人想必沒有一個是殺不了我的。反之亦然。”

  “你似乎對那艘船特別有感情。”

  聽到對方面無表情說出的這句略帶諷刺的話,阿爾喀得斯不置可否,平淡地講述船長的末路。

  “我聽說那個男人最終失去了一切,在與他同甘共苦的船上,被船隻的殘骸砸成了肉泥……或者,這才是那艘反覆無常的船給予的唯一真摯的慈悲吧。”

  阿爾喀得斯感慨頗深的樣子讓巴茲迪洛特有些詫異。
    “沒想到他說了這麽多,但我不覺得他是喜歡講述過去的男人啊……”

  阿爾喀得斯握住弓,在地板上輕輕磕了磕弓弰。

  鋒利的打擊聲從地上響起,阿爾喀得斯的殺氣也破空而出,工房內的空氣隨即變得冰冷,劇烈地震顫起來。

  “我剛才說這麽多,是為了公正地向你表達我的想法。因為我不想遭人詆毀,說我像那群自稱神明的無法之徒一樣,蠻不講理地予人死亡。”

  “……你想說什麽?”

  盡管置身於阿爾喀得斯的殺氣之中,巴茲迪洛特卻仍舊沒有動搖。

  如果是普通人,在這種壓力下,想必肉體會比精神先一步崩潰。阿爾喀得斯壓低聲音,對禦主道出一句“忠言”:“雖然他是愚者,傲慢、自不量力、無藥可救……但也是我的朋友。你沒乘過那艘船,我不允許你如此滿不在乎地輕蔑他。”

  這是直接的恫嚇。巴茲迪洛特相信,如果他再敢說出一句看不起那位船長的話,阿爾喀得斯就會毫不留情地對他動手。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我不會道歉,但我可以跟你保證,絕不再提起這個話題。”

  短暫的寂靜過後,阿爾喀得斯斂去了殺氣,轉身背對巴茲迪洛特。

  看著阿爾喀得斯的背影,巴茲迪洛特明白了為什麽那段沒有意義的對話場景會通過魔力通道特意流入他的意識之中。

  因為在那艘船上,這個名叫阿爾喀得斯的男人不被當成“神之子”,而是被當成“人類”對待。對他而言,那是一段難得的時光。

  其他大概就只有在幼年期,或者是與注定死去的妻兒在一起的時候,他被看作人類。

  “阿爾喀得斯”這個人類的痕跡,如同踏石一般浮出並積累起來,才有了如今的他。

  多扭曲的故事啊。

  扭曲對方的罪魁禍首——巴茲迪洛特如此想著,心中既沒有同情也沒有輕蔑。為了今後能更妥善地利用對方,他將剛才的對話牢記於心。

  或者說,那個船長也確實是一個英雄嗎?
  巴茲迪洛特微微提高了對金發男人的評價,思考起今後的計劃。就在這時,工房內的通信裝置傳來了肉類加工廠地上分部發來的聯絡。

  “怎麽了?”巴茲迪洛特冷冰冰地問道。

  位於一樓的手下也是魔術師,此刻以近似慘叫的聲音回道:“是是愛因茲貝倫!愛因茲貝倫的人造人在這裡”

  手下的話戛然而止。強烈的噪音隨即傳來,在聽到像是人倒地的聲音後,通話便中斷了。

  巴茲迪洛特一言不發地站起來,看向通往地上的樓梯。

  阿爾喀得斯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他拿著弓低聲道:“氣息只有一個,但是,似乎還有別的什麽。”

  這是英雄的直覺還是類似心眼的感應力呢?
  阿爾喀得斯認為,他感知到的微弱氣息與放倒巴茲迪洛特手下的人不是同一個。

  很快,他的想法得到了證明——

  “哢嗒,哢嗒……”兩個人的腳步聲從樓上慢慢走下來。

  幾秒鍾之後,一名女人造人首先出現在工房裡,雪白的肌膚和銀白的長發十分引人注目。緊接著出現的是一名疑似魔術師的少女,像是為了躲在女人造人身後而蜷縮著身體。

  此時此刻,巴茲迪洛特和阿爾喀得斯終於明白,他們之所以對愛因茲貝倫人造人的氣息沒有絲毫感知,是因為她讓魔力在她周圍進行循環的緣故。

  魔力罩由濃重的魔力形成,半徑有數米長。見狀,阿爾喀得斯沉默地握住弓,巴茲迪洛特則一臉泰然自若地開口問道:“愛因茲貝倫的人偶,你來這裡有什麽事?”

  與幾乎沒有感情的巴茲迪洛特相反,女人造人的臉上流露出開心的神情,帶著柔和的笑容答道:“哎呀,你怎麽搞成渾身是泥的樣子……你現在已經不算是人類了吧。

  “那麽……就算我把你和那個扭曲的英靈一並殺掉,也沒什麽關系吧?”××

  那個昏暗的世界充滿了濃鬱的森林氣息。

  數棵高樓般的巨大杉樹直聳入雲,就像不允許新芽呼吸一般,用深色的枝葉將寬廣的大地籠罩起來。

  在這片黑暗之中,有一道更為黑暗的影子被推落下來。

  雖然它的外表有著深土般的顏色,內在卻充滿了強大的魔力與生命的光輝。

  土塊如黏菌般蠕動著,內部不斷重複著各種各樣的“語言”。

  準確地說,那甚至不算是語言,而是“意志”的集合體,正在讓剛剛出生的土塊靈魂記住自己是什麽。

  ——刺穿,然後縫合。

  ——你是貫穿一切的矛,是縫合世界之理的楔。

  ——你有資質成為完美的人偶,也有這個義務。

  ——你是我們為了讓地上的傲慢有所收斂而投放的,是我們最初亦是最後的慈悲。

  ——讓人類這個種族想起他們自身的職責吧。而你,就是引領他們的人。

  ——刺穿,然後縫合。

  ——但是,你首先要學習。

  ——你有必要知道。

  ——何為人類。

  ——在恩利爾之森,烏圖創造了“完美的人類”。——看吧,說吧,然後去模仿那個形狀。

  ——之後,尼努爾塔會分給你力量。

  ——在被投放到烏魯克之森前,你必須與烏圖養育的“人”共存。

  ——變成完美的人偶吧。

  ——你是效仿所有生命的土塊。

  ——去與人類交談吧。

  ——刺穿,然後縫合。

  無數話語從世界傳入土塊的核心。

  土塊只是靜靜地待在森林的影子裡,聽從話語的命令不斷尋找——必須了解人類,必須見到烏圖養育的“完美的人類”。

  不久,森林裡的空氣變得格外寒冷——“那個東西”突然出現在土塊面前。

  在土塊內部回響的“話語”愈發激動。土塊的本能告訴它,這就是“完美的人類”。

  土塊沒有性別,只是單純存在於森林中。此刻,它意識到“那個東西”——

  發出無窮無盡的怨聲,像是永遠憎恨著世間萬物。

  ·············
  森林裡。

  “怎麽了?你好像一直在說夢話?”恩奇都向身為禦主的銀狼問道,溫柔地撫摸它的背脊。

  銀狼慢慢張開眼睛。看清周圍是熟悉的森林後,它像是松了一口氣似的,用頭蹭了蹭恩奇都。

  聽到銀狼叫了幾聲,恩奇都的臉色微微沉了下來,用打從心底裡感到抱歉的語氣說道:“是嗎……那一定是我出生前的記憶吧。對不起,讓你有了一段可怕的經歷。”

  說完,恩奇都靜靜地閉上眼睛。對現在的他來說,那個時代的事情早已成為遙遠的過去。

  他一邊回憶,一邊像是自言自語般地低聲說了起來。

  “烏圖也好,其他的眾神也好……除了伊什塔爾和埃列什基伽勒之外,都堅信‘她’是‘完美的人類’。不……如果在遇見‘她’之後,我沒有認識姍漢特和吉爾,說不定我也會如此堅信。”

  見恩奇都露出哀傷的眼神,銀狼溫柔地叫了一聲,像是在安慰他一樣。

  恩奇都對銀狼笑了笑,然後仰望著與當年微微有些不同的星空,道出了“眾神”的未來。

  “或許從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與巴比倫尼亞人們訣別。”

  ············
  酒店水晶之丘最頂層。

  “唔……這種水平遠遠不及本王在烏魯克的房間啊。”

  “是嗎……我覺得這裡已經足夠美了。”蒂妮·切爾克驚訝地發出感慨,卻讓她的從者——英雄王吉爾伽美什有些不悅地斷言道:“當然,這可是從本王的寶庫中拿出來的東西,無論哪件家具都是最高級的。不過,這個時代的空氣本身就配不上本王的寶物。而且這房間也太小了,這麽點數量的家具根本無法展示烏魯克的榮華富貴。”

  吉爾伽美什環視著皇家套房,表達他的不滿,但其實房間已經與幾個小時之前的模樣大相徑庭。

  盡管由於阿爾喀得斯的襲擊,房間的玻璃窗都被打了個粉碎,但這裡畢竟是斯諾菲爾德內最高級的房間,無論家具還是床鋪都是一流品。蒂妮平時居住在沙漠地帶的偏遠村落裡,因此對她來說,這間皇家套房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另一個世界。然而——

  傍晚時分,吉爾伽美什講述起建造烏魯克城牆的故事。剛開始說到烏魯克這個都市是怎麽得以完成的,便突然說要給房間換個模樣。

  他似乎懷疑蒂妮等人對烏魯克的美妙之處依然一無所知,所以命令蒂妮手下的那群黑衣人“把家具都搬到走廊去”。之後,他從寶庫中取出巴比倫尼亞時代的各種裝飾品。

  蒂妮被那些美麗的物品震驚到了。

  地毯讓人產生踩在雲端的錯覺,餐桌仿佛由石頭雕成,擺放在上面的餐具散發著她從未見過的光芒。

  連弄不好就會被人嘲笑成“沒品味”的無數黃金裝飾品,也都設計得和周圍的氣氛極為融洽,帶著一種樸素的美感,像是由染成金黃色的麥田濃縮而成的。

  其中一名黑衣人本來覺得“英雄王平時的鎧甲才是最閃亮的”,但想到如果說出這句話大概就會沒命,於是冒著冷汗將這句話咽了回去。

  還有那些青金石,盡管在寶石中並不算珍稀,但蒂妮覺得從英雄王寶庫中拿出來的就是和她之前見過的不一樣。

  石頭的表面被透明的藍色包裹著,散發出讓人聯想到白浪的光芒,讓人覺得石頭裡仿佛藏著真正的大海。

  只要破開石頭,大海就會奔湧而出,誕生群星與生命——如果吉爾伽美什這樣說,蒂妮應該會想都不想就當真。

  即使房間裡擺放著美麗到如此地步的巨大寶石,吉爾伽美什依然不悅地表示“不夠”。

  “還是應該從最基本的王宮……不,從整座城開始建起吧。你覺得呢,蒂妮?”

  “如果建造出了那樣的都市,不屬於烏魯克人民的我們會敬畏地不敢走動的。”

  “說什麽蠢話。能否站在路上,與是不是烏魯克人民沒有絲毫關系。”吉爾伽美什一口否定了蒂妮的說法,低下頭看向她,“在本王看來,所有人都是平等的雜種。出身的貴賤之別連一片金箔的厚度都沒有。本王認定的烏魯克人民,是憑借自己的意志去開拓荒野的人們。”

  說完這句話,他似乎是想起了烏魯克的民眾,只見他的表情微微有些軟化,繼續道:“其中還有一個複興國家的雜種,她從酒館女兒做到了祭司長,居然膽敢對本王憤怒地大喊大叫。雖然她信仰冒失女神(伊什塔爾)這一點讓本王很費解,但以本王的民眾而言,她的存在方式也算合格。”

  “還有那樣的人……”

  “不止是她,烏魯克的百姓每一個為了活著都很拚命,但那並非一種痛苦。有信賴、敬仰本王的人,卻沒有只會討好奉承本王的小人。有這種心思的人都會橫死荒野,根本不必由本王來審視。烏魯克百姓生活的時代,就是那樣的時代。”

  說到這裡,吉爾伽美什沐浴著從窗子灑下的朝陽,將視線投向蒂妮。

  蒂妮一直沒有合過眼,大概是借助特殊的魔術強打起精神。吉爾伽美什略顯不悅地說道:“本王準你就寢。既然生而為人,那就應該自然地遵從本能。”

  像是看穿蒂妮使用了怎樣的術式似的,吉爾伽美什對下屬道出了慰勞的話語。

  “可……可是王!您都沒有睡,一直在工作,我怎麽能自己蒙頭睡覺”

  “那本王就以王的身份命令你去休息。即使是再不重要的下屬,本王也不會讓她過勞而死,這會有損本王的威名。”

  即使話說到這個份上,蒂妮仍然猶豫不決。吉爾伽美什斂起表情說道:“本王應該說過,要將身心獻給本王是你的自由,但本王不需要不成熟的靈魂。”

  “非……非常抱歉!”

  蒂妮再三道謝後才走向寢室。吉爾伽美什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寢室中,接著將目光投向房間裡的幾名黑衣人。

  見平時把他們當作不存在的英雄王突然看向自己,黑衣人們不禁緊張了起來。

  “你們也辛苦了。侍奉這種不成熟的小丫頭,想必是一件苦差事吧?”

  “怎……怎麽會,我們從未有過……”

  吉爾伽美什看著第一個賠笑的男人,眯細了眼睛。

  又一隻老鼠。

  身為英雄,身為暴君,身為賢王,身為英靈,吉爾伽美什見過了不知道多少人類,瞬間就看出這個男人是“內奸”。可是他並沒有指出這一點,甚至沒想過要用心靈感應告訴蒂妮。

  原本以為就十隻老鼠看來今後還會繼續增加啊。

  吉爾伽美什在心裡冷笑幾聲,晃了晃反射著朝陽的杯子。

  也罷,他們不是本王的臣子,而是蒂妮的部下,她會怎樣製裁有二心的人呢?也有可能會一直察覺不到,直到被人從背後捅上一刀……

  雜種啊,若你說自己並非幼童,就將你的心展示給本王看吧。本王會以王的身份,慢慢地審視你真正的價值。

  接著,他用不會被任何人聽到的聲音,愉快地自言自語道:“雜種啊,若你其實只是一名幼童,那你現在只需要沉溺於夢中。

  “就算那是噩夢,也比現實要好吧?”

  ············
  夢中。

  從窗外灑下的晨光讓操丘椿睜開了眼睛。

  “黑先生,早上好!”

  她的問候讓籠罩住整個天花板的黑色巨人開心地動了動。

  窗外小鳥啾啾,小貓小狗在庭院一同嬉戲。

  “椿,早上好,該吃早飯啦。”

  母親打開房門,樓下傳來烤好的培根香氣。椿露出天真的笑容答道:“早上好,媽媽!我現在就起床!”

  對生活在斯諾菲爾德的人來說,這是隨處可見、平平無奇的場景,卻是椿最為渴望的東西。

  今天,普通的日常生活繼續拉開了帷幕。

  “大家果然是出去哪裡玩了!”

  吃完早飯後,椿帶上動物們出門散步。她發現街上的情況和之前有了些許變化。

  車道上偶爾有車輛經過,路上也出現稀疏的人影。

  由於椿基本上都待在家裡,所以除了家人之外,她沒什麽認識的人。

  即便如此,剛開始發現街上沒人的時候,椿是又驚又怕。想起當時的心情,她再次對走在陰影裡的“黑先生”道了聲謝。

  “黑先生,謝謝你。我那時候好害怕,肚子又餓。要是沒有你,我肯定就死掉了。”

  聽到年幼女孩的話,黑影只是慢悠悠地蠕動著。

  在人煙稀少的道路上,一團黑影在電線杆的陰影裡悠悠晃動——怎麽想都是恐怖電影裡的畫面。椿卻面帶天真無邪的微笑,全身心地信賴著他。

  椿並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那麽容易地接受這個黑色的異形之物。

  雖然椿還小,不,正因為她還小,會出於本能感到恐懼才對——可黑色的異形之物莫名地能讓椿感到安心,所以椿從一開始就沒有害怕過他。

  椿也從未對此產生過疑惑,因此不會有誰去考慮她與黑影之間的親密關系。直到今天的這一刻。

  “你好,請問我可以摸一摸那些小貓小狗嗎?”

  椿被突如其來的招呼聲嚇了一跳,連忙轉過頭來。

  只見那裡站著一名陌生的少年。

  他的年紀應該比椿大。可是在大人們眼裡,他們倆的外表都屬於“年幼的小孩子”。

  “嗯……可以啊!”

  雖然椿有些困惑,但同意得很乾脆。

  她並沒有發現,在少年出現的刹那,黑影——蒼白騎士像是警惕什麽似的,身形突然變大了許多。當椿向少年露出微笑時,他又像是松了一口氣般,恢復成原本的大小。

  另一邊,少年將黑影的動作盡收眼底。所以發現對方解除戒備後,他也松了一口氣。

  ——啊啊,太好了,他把我當成小椿的同伴了吧。我也無法完全讀取系統類從者的動向,還真挺緊張的。

  少年一邊想著,一邊撫摸小狗的臉,然後對椿露出純真的笑臉。

  “捷斯塔。”

  “那是……”

  “我的名字叫捷斯塔·卡爾托雷,請多關照啦!”

  ············
  某個魔術工房。

  在昏暗的工房中,幕後主使與從者躺在床上,親密地吃著零食。他們根本不知道某個女孩在夢中與另一個小孩子邂逅了。

  “唔唔……這個真好吃,把你的那份也給我吧?”

  “吃太多會變胖。”

  “我是英靈,才不會胖——”

  少女弗蘭切斯卡的忠告遭到了少年模樣的術士——弗朗索瓦·普勒拉蒂的反駁,更讓他一臉得意地笑著撕開了零食袋。

  弗蘭切斯卡“噗”地把臉鼓了起來,說道:“當英靈真好啊,我要不要也當當看呢?要是從現在開始,我以弗蘭切斯卡的名字做點什麽厲害的事,你覺得我會成為英靈嗎?”

  “大概會和我合並哦。因為現在的你和被複製到座上的你是兩個人,只不過記憶是相同的,所以‘要不要當英靈’這話本身就很有問題。但似乎也有活著被召喚到各個時代的特殊情況啦。”

  弗蘭切斯卡一邊吧唧吧唧地嚼著日本的銅鑼燒,一邊對弗朗索瓦的話表示費解:“阿爾托也算是其中一種特殊情況嗎?罷了,反正她這次又沒來。啊——啊,我還以為要是能欺負到阿爾托,就可以對師父他們使使壞。”

  “我覺得師父的師父最多在塔裡露出有些不高興的表情,那些精靈不會因此而驚慌失措。”

  “是嗎……也對,冬木的第四次聖杯戰爭也發生了很多事,但師父們到頭來也沒去幫忙。”

  “他們覺得沒必要吧,而且想去也去不了。如果是在不列顛,那還是有可能的。畢竟世上已經不存在能夠橫渡大海的神秘,讓師父他們跨過那個湖。除非剝掉世界的織物(Texture)……咦?”

  二人原本正用年輕男女閑聊的語氣,講著讓人無法理解的內容。床的四周則設置著無數顯示器,實時播放著弗蘭切斯卡手下那些魔術師的據點情況。弗朗索瓦在此時發出一聲疑惑,伸向零食的手也停在半空中,目光落在一台顯示器上。

  他看到的是工業園區的實時遠景影像,那裡正是巴茲迪洛特·科蒂利奧魔術工房的所在地。

  畫面中,工廠的煙囪慢慢塌落——在騰騰升起的塵土中,出現一個大得非比尋常的異形身影。

  “那是什麽?怪獸還是水晶洞穴的大蜘蛛?”

  弗朗索瓦在床上坐正,饒有興致地盯著顯示器。

  看樣子,巨大的異形與阿爾喀得斯展開激烈的交戰,在工廠附近掀起陣陣風暴。

  “蜘蛛怎麽樣也不會現在起來啦,可能是不列顛的貓妖。”

  “看上去不像貓也不像狗啊?是有人把巨人族或皮克特國王給召喚出來了嗎?”

  弗蘭切斯卡突然在畫面的角落發現了一個熟悉的人影,只見人影正奮力逃跑。

  “小哈莉?”

  因為是遠景,弗蘭切斯卡看得不是很清楚。可下一刻,那個像怪獸一樣的身影移動到哈莉身邊,將衝向她的瓦礫碎片盡數擋下。

  弗蘭切斯卡意識到,是她準備的棋子讓“怪獸”在巴茲迪洛特的工廠裡大鬧。雖然不知道原因,但僅是這一點就讓弗蘭切斯卡露出陶醉的笑容,興奮地扒住那台顯示器。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好厲害啊,小哈莉太厲害了!明明只是湊數的,卻召喚出了厲害的東西!真的是‘那位英雄’嗎?但是魔力量是不是太奇怪了?啊啊,內髒像針扎一樣疼!哎呀,我最喜歡這種出乎我意料的孩子了!太棒了!找時間我得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請她吃個蛋糕吧!”

  與呼吸急促、臉頰通紅的弗蘭切斯卡相反,從者弗朗索瓦用有些鬧別扭的語氣對禦主提出了抗議。

  “喂——我看不到屏幕啦!”

  就這樣,人們迎來了清晨。

  對聖杯戰爭的參與者來說,這個清晨是正式戰爭的開始。

  對斯諾菲爾德的普通人來說,這個清晨卻是毀滅的開端。(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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