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造反的可能性
二月十二日,花神節,是黛玉的生辰。
元春亦知道這是黛玉的及笄生辰,特意差人送來了賀儀。沒什麽特別的,不過是兩柄上等宮扇、兩個香袋、兩串紅麝串子並宮綢絹緞數匹。
倒是張皇后緊跟著送來了宮內藏卷、寶墨二匣、紫金‘筆錠如意’錁十錠和一柄香如意作為賀儀。
迎春姊妹一早就去瀟湘館給黛玉道了恭賀,並紛紛送上自己的禮物,然後趁著時間還早一群人相約去西府逗大姐兒。
武威堂偏廳,黛玉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不知過了多久,她輕輕歎了口氣,便起身往後院走去。
西廂房內,惜春等人正在逗賈萱頑,小家夥咯咯直笑,見黛玉回來,寶釵忙迎上去,問道:“怎麽樣了?”
黛玉搖了搖頭,從袖中掏出一張禮單遞了過來,寶釵接過仔細看了看,笑了笑,“看來是下了大本錢。”
黛玉微微一怔,沒有搭話,抱起賈萱在她小臉蛋上親了一口,對春桃說道:“大姐兒越來越淘氣了,正是好奇的時候, 屋裡面的瓷器還有那些五顏六色的易碎東西都要更換, 我已經和林之孝家說過了,還有桌角這些地方都要用厚布包裹起來,一旦磕著碰著可不是小事。”
春桃聽完黛玉的話,臉上有些尷尬。
原本賈母的意思是讓奶娘來帶孩子, 不過賈琦來信, 說是孩子由她親自帶,她也非常感激, 畢竟自己帶大才會親, 自己第一次帶孩子,什麽都不懂, 到處抓瞎, 雖說有老嬤嬤指點,但還是鬧出了不少事故,就說前日賈萱一頭撞在了茶幾上, 將上面的茶壺摔在了地上,好在當時秋月在,要不然還不知道怎麽樣呢。當時連賈母都被驚動了,要不是黛玉給說好話,說不得孩子就被賈母命人抱走了。
想到這,對著黛玉微微一福,“姑娘費心了。”
“應該的。”
黛玉將賈萱放在炕上, 轉身打量一圈,又道:“老太太又給大姐兒挑了兩個老嬤嬤、四個粗使丫頭, 西廂房有點擁擠了,我讓李嬤嬤帶人將西跨院那邊給收拾出來了, 等選個日子你就搬過去吧。”
春桃大喜,她是在賈家長大的,自是清楚賈家的規矩, 按理她這樣的妾室是不能住在這樣正規的兩進小院的, 黛玉這麽做是在抬舉她, 要知道因為前日的事情, 她老子娘專門進府說道了一圈,賈母的斥責直接影響到了外面,她老子娘一大家都擔心不已。
她心頭一酸, 然後再次微微一禮道:“多謝姑娘, 難為你費心了。”
黛玉趕緊上前幾步扶住她, 笑道:“說你什麽才好, 不要這麽客套。”
這時, 林之孝家走進來, “姑娘,東西入庫了。”
說到這, 頓了頓,上前一步小聲說道:“姑娘, 林家大奶奶那邊讓遞一句話, 說是請姑娘發發慈悲讓左五營把人給放了。”
聽了這話,黛玉小臉立刻冷淡下來, 直接道:“你去告訴賈福,讓他去找毛將軍, 就說我的話,‘此事依法嚴懲!梁國公的名聲重於泰山’。”
林之孝家怔了一下,“是。”
探春和寶釵對望一眼,眼中都露出了無奈神色, 林家進京本來是件喜事, 黛玉也是高興萬分, 雖說她也不認識這些人,但畢竟是親人,罕見的動用賈琦交給她的權利幫林家人在京城穩定下來,原本一切都好好地,誰成想,三天前林家大房一個子弟在西市喝花酒,酒喝多了,與邊上包廂的人因為一個戲子起了爭執,雙方大打出手,仗著帶的人多不僅將對方打成了重傷,更是將酒館砸的稀爛,並對圍觀的神京百姓大喊大叫,他是梁國公的大舅子, 誰敢抓他?
巡街的步軍營軍卒聽了這話哪裡敢動, 還好毛文龍就在附近巡街, 在事情鬧大之前帶人將林家人全部抓緊了軍營,又派人給賈家報信。
此事鬧得滿城皆知,禦史台更是數名禦史上折子彈劾,不過都被內閣給壓了下來,不要說不是賈家子弟鬧事,就是賈家子弟殺人,這個時候內閣都得想辦法將事情壓下去。
平定叛亂才是朝廷大事,其他都得靠後。
賈赦知道此事後,大為火光,命毛文龍將鬧事的林家子弟關上幾天,好好給一個教訓,並讓人給林家帶話,讓他們賠錢道歉。
黛玉聽了非常讚成,原本以為事情該過去了,誰成想,剛剛林家來人,借著送賀儀的機會請黛玉命左五營放人,這時黛玉才知道林家根本沒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不說給被打的人道歉,就連酒館的賠償都沒給。
那兩家礙於賈家的權勢不僅沒到順天府告狀反而帶著重禮登門賠罪,這傳出去別人怎麽看賈家,怎麽看梁國公府?
看著寒著臉的黛玉,探春走過來勸道:“消消氣,林家進京你也幫了不少忙,該盡的情分也盡到了,這裡是京城不是江南,也該讓他們吃點苦頭,否則當真不知道王法兩個字.”
“好了,不要說了。”
寶釵打斷了探春的話,“時辰不早了,再不過去一會老太太該遣人來催了。”
“今兒是姑娘的好日子,高興點!”
春桃也勸道:“大姐兒也該歇息一會兒了,明兒姑娘們再請來。”
皇城文淵閣,此時正舉行著一場特殊的議事,寬大的正殿內,坐著十幾名大臣,太子劉胥坐在上首,在他下首,坐著太傅張康、內閣首輔楊漣以及睿親王劉恭,余下次輔孔方岩、大學士孫玉麟以及六部尚書等官員分坐兩邊,他們臉色肅然,傾聽著鎮國公牛繼宗的訴述。
大殿中央平鋪著一副巨大的地圖,鎮國公牛繼宗赤著雙腳站在地圖上面,他用木棍指著河南開封府的位置對眾人說道:“如今已經查明,逆賊劉鍾在開封府招募了十五萬流民,正在進行編練,其中的將領皆是當年被貶出神京的十二團營軍官,另外,根據南鎮撫司的情報可以斷定,劉鍾在兵部和吏部還有同黨,很可能京城駐軍中也有他們的人。”
劉胥一怔,望向楊漣、張康二人,兩人也面面相覷。
賈赦不得不說話了,“兵部才經過清洗整頓,該是沒問題了,吏部好辦,只是京城駐軍.”
“除了豐城侯的左軍都督府還有前軍都督府仍舊待在神京,其余三府兵馬都在征戰。”
劉恭的目光犀利起來,“既然有問題就要徹查,特別是如此重要時刻。”
孫玉麟:“禁軍怎麽辦?”
劉恭怔了一下,“首輔?”
“沒有陛下手諭,就是武成侯他們都不能動禁軍。”
楊漣目光炯炯掃視著幾人,“此例不能破!”
劉恭急了,“這件事關系的神京的安危,特別是禁軍,一旦有問題,皇城可就危險了!”
“睿親王說的不錯。”
孔方岩接言道。
“禁軍是陛下的私軍,就算有問題也要陛下下旨才行。”
戶部尚書宋溥突然開口說道。
“話雖如此,可是現如今陛下陷入昏迷,如果陛下一直不蘇醒,難道咱們就一直守著這個破規矩?”
話音剛落,禮部尚書徐乾學猛地起身,呵斥道:“睿親王慎言!這話老夫可以當做未聽見,再有下次,定彈劾與你。”
劉恭一下子懵了,這才知道失言了,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把目光慢慢移望向太子劉胥和首輔楊漣。
劉胥依然坐在那裡沒動,卻突然開口了,“恕你無罪!”
這話劉恭聽明白了,一時便又楞在那裡。
宋溥和徐乾學也懵了,啞在那裡。
賈赦瞟了一眼張康,心道,要不是他教導的,這個三皇子就太妖孽了,小小年紀就深諳帝王心術,這句話無論是時機還是分寸都拿捏的非常到位。
牛繼宗淡淡一笑,道:“睿親王把問題想得太嚴重了,如今的禁軍是羽林衛改變而來,他們多是京畿子弟,而且歷經數次考驗,想必都是忠誠與陛下和大漢的。”
旁邊吏部尚書賀唯鳴也道:“是啊!鎮國公說的不錯,禁軍都是歷經數次考驗,就是那次大變也是堅定立場站在皇室這邊的,不會有問題的。”
劉恭被駁斥得滿臉通紅,暗暗歎息一聲,明白是自己過於較真了,乾笑一聲,說道:“確是本王唐突了。”
見無人說話,牛繼宗繼續之前的話頭,“朝廷如今在河南已經對叛軍形成了包圍之勢,只是叛軍人數眾多,一時半會不能取得大的優勢,特別是忠靖侯的歸德府,叛軍的兵馬遠遠多於朝廷,而且這部叛軍無論是軍卒素質還是武器裝備都不弱於江南大營,數次大戰忠靖侯都未取得優勢,相反還折損了很多兵馬,裝備損失也是非常嚴重。吳閣老已經說服梁國公從兩淮抽調兵馬支援忠靖侯部,預估計三月初援軍可以抵達。”
“要這麽久?”
孔方岩眉頭微皺。
“抽調的兵馬分布在整個兩淮地區,需要先將人馬召集到鹽城整編,之後經宿遷入徐州,最後再進入河南省。”
賈赦不得不解釋道。
楊漣望向牛繼宗問道:“歸德府到底有多少流民叛軍?”
牛繼宗:“不清楚,最少十余萬。”
“怎麽這麽多?”
劉胥突然問道:“河南省有多少人口?”
戶部尚書宋溥站起身,拱手道:“啟稟殿下,戶部存檔,隆治元年河南全省有人口九百六十萬。發生動亂的幾府佔據多半人口。”
劉胥一震,口中含糊地說道:“這幾百萬流民叛賊何時才能平定?總不能殺光了吧?”
這就話聽得所有人都懵了,賈赦撫須的手一頓,緊跟著嘴角一抽,看著被薅下來的幾縷胡須,心中詫異萬分,這他娘的是個人才啊!
劉康仍舊坐在那裡沒動,楊漣湊上前小聲給劉胥解釋,將百姓、流民以及叛軍的區別告訴了他,劉胥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坐在那裡不在說話。
牛繼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繼續道:“中原戰事目前已經陷入僵局,不過等兵庫司仿製的火炮運到京營之後,局勢該有所改觀。現如今唯一能迅速結束的就是江南的戰爭,前日來的軍報中提到,梁國公已經分兵進攻嘉興、湖州兩府,如果一切進展順利,三月底便可揮師攻打杭州府。”
“好。”
宋溥大笑道:“終於有個好消息了。”
孫玉麟:“這麽算來,不出意外,五六月份江南戰事就會結束了。”
牛繼宗點點頭,“不錯。”
“那,咱們是不是”
孫玉麟猶豫了一下,瞟了賈赦一眼,繼續道:“關於梁國公封賞的問題咱們該議一議了,不能平叛結束了,大軍主帥封賞都沒個預案。”
此話一出,大殿內氣氛一滯。
一直以來,大家都在有意無意的回避這個話題,不願去觸碰它,可惜終歸避不過去,孫玉麟說的不錯,必須要有個準備了,但是這卻是個難題,因為賈琦的功績太大了,從兩淮到金陵再到現如今的蘇州以及之後的杭州,大小戰爭數十場,殲滅叛軍少說有三四十萬了,這麽大的功績肯定要晉爵位的,王爵?
這麽大的事情他們真的做不了主,可是能做主的人又昏迷不醒。
想到這裡,有人將目光放在了太子劉胥的身上,也許這位繼位了什麽就都解決了,只是合適麽?!
太后不止一次向內閣表達這個意思了,可惜沒人敢正面回應,太子年幼,一旦幾位就需要有人監國,宗室王爺不合適,唯一可能就是太后垂簾聽政,這樣又有違祖製,總歸是個大難題。
“按理說,大功需重賞。”
孔方岩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也不看四周的人,朗聲道:“可問題是,梁國公如今還不滿十九歲,就是開國之時也沒這個先例。”
說著,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接著道:“不若暫時將封賞擱置,待時機成熟之際再行封賞。可以在財物方面多多補償些,再加封親眷。”
賈赦目光如錐緊緊盯著他,慢慢說道:“次輔這話說的當真是可笑至極,大漢立國至今還從未聽說過如此行事,一軍主帥要是不能得到封賞,就不怕寒了將士們的心,以後誰還願意相信朝廷,你這是在掘大漢的根基。”
孔方岩火了,臉漸漸漲紅,放下手中的茶碗,停了一會兒,保持著克制,“這件事情必須要慎重考慮,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任何人都不能在規矩之外行事。這也要作為一條規矩定下來。”
“規矩?”
賈赦一笑,“什麽規矩?我怎麽沒有聽說過,這是誰定下的規矩?”
“我這也是為梁國公考慮,要是封無可封了怎麽辦?”
孔方岩小聲地辯解道。
賈赦冷冷地瞅他一眼,不說話。
劉恭忍不住道:“不若將此事放在大朝會上討論?”
孫玉麟眼中露出了不滿之意,這叫什麽解決,這不是添亂嗎?這種事情怎麽可以在大朝會上討論,明擺存著私心。
邊上的楊漣以內閣首輔的名義說,這事情定下了,還有疑問嗎?
牛繼宗:“繼續?”
楊漣點了點頭。
賈赦從文淵閣出來,站在台階上,回想著牛繼宗臨走時給自己的那個眼神,心裡莫名其妙打了個寒顫。
今日之事,現在想想,非常詭異,特別是楊漣的態度,明知道劉恭存著私心,他還是同意了,將事情拿到大朝會上討論,說白了就是讓各方勢力進行博弈,這樣事情就會變得非常複雜。
王爵不是這麽好封的,搞不好真的會被封存擱置,最大可能是加封親眷分潤戰功。
想到這,賈赦心中充滿了不甘。
可如今,一個更大的問題擺在面前,他不得不慎重考慮,皇帝昏迷不醒,賈琦的戰功越來越大,皇室和內閣都會考慮以後要是封無可封,小皇帝壓製不住賈琦怎麽辦?
他們不可能廢了劉胥另立劉業為皇帝的。
歷來功高震主者,只有死路一條!
當然,還有一條路,那就是造反。
可惜,大漢立國百余年,人心在漢,此時造反無異於以卵擊石,開國一脈甚至賈琦部下將領都不會跟隨,所以,造反成功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想到這,賈赦長歎一聲,也不在多想,抬頭望了眼文淵閣大殿,轉身大步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