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林瑜縣由余氏,葉氏,兩大家族共同操守。
但其中葉氏,卻隱隱撥佔頭籌。
原因便在於眼前之人。
其一身白衫,身材高大,腰負一黑鞘闊劍,面容有些滄桑,但從眉眼,依舊能看出年輕時的俊朗。
“家主。”葉老見到來人,連忙起身招呼。
“好久不見了。”葉上人點點頭,看著林末,也是知曉了發生之事,略作沉默後,笑道。
“你大伯林遠天可還安好?”
認真說起來,他與林末是能拉扯上關系的。
其親妹,正是林遠天的妻子,林君昊,林君芙的親母。
在林氏搬至林瑜縣後,起初四處碰壁,身受排擠,最終在林遠天迎娶葉氏大小姐後,這才休止。
“遠天大伯與伯母如今很是安好,也曾多次念掛著葉前輩,不久前得到消息,便讓我過來一趟。”林末笑道,同樣起身。
葉上人面露複雜之色,“都安好啊,那樣當真不錯,坐吧,大家都坐。”
聲音柔和,再沒像當年一樣盛氣凌人,倒顯得有些儒雅。
地位變了,人的自信也會隨著變化,時過境遷,歲月流逝,不外如此。
當年他作為葉氏數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被奉有宗師之資,立命圓滿,半步宗師,便有與宗師交手的戰績。
自然說一不二,自然自命不凡。
而在經歷淮州事變,一路流離至益州,重新扎根,立足後,自然遇到了很多事,很多人,
原本的銳氣,也就內斂了。
“當年林瑜一別,我隻知你們進了山,後面雖有聯系,卻也少了,如今在這異地他鄉,居然還能相聚,確實難得。”
林末笑了笑,卻是沒有說話。
當年周道蔚策劃殺雞儆猴,歸攏縣鄉集權,各方勢力默認,他們林氏便是那一隻雞。
為搏命反抗,他們只能遁逃入山,自然一應關系皆寂。
葉氏當年雖然同樣袖手旁觀,不過據聞當年葉上人卻是施以援手,出手拖住了周道蔚。
說起周道蔚,想起此人所作所為,林末此時倒也沒有什麽恨意了,更多的是感慨。
畢竟若沒算錯,此人今年也該四歲了。
“聽聞葉前輩受傷,如今看來似乎還沒好全?”他思緒紛飛,但不再多想,視線看向葉上人。
“部分為施展秘術造成的筋骨傷損,部分為聚藥幫下的毒,雖然服了解毒藥,但其到底不凡,一手毒道有些手段。”
葉上人直言道。
他倒沒有拉不下架子,武道達者為師,這一點,他年輕時就懂了。
“不過好在,聚藥幫那五毒公被你處理,倒是讓我松了口氣。”
“沒傷著根基都好辦。”林末看了眼葉上人的印堂,略微勾動武道天眼。
比起常人,其肌肉呈梭形,骨骼略白,氣血湍急,髒腑間有一抹青意,但並未深入。
“這是一些丹藥,葉前輩服下後,應當便無事了。”林末從空石戒中取出一些之前煉製的解毒丹。
正常來講,毒藥一旦混合,想要解毒便難度暴增,但通學毒仙注掌握毒律的他,還是煉製了一批萬能解毒丹。
當然,這東西只能針對一般的毒素。
不過葉上人所中之毒,宗師便能壓製,可想而知,不算什麽高級貨色。
算是他在淮州時,玩剩下的。
自然簡單……
“如此倒是多謝了。”葉上人神色一動,看著桌上的丹藥,鄭重道。
“應有之義。”林末笑道。
隨著實力的拔高,地位的提升,他如今在靈台宗,乃至整個益州,七海,已經算得上一呼萬應,玉口法令,無有不伏,
但同時,在極大多數人眼中,也變成一個高不可攀的符號。
也只有與這些年少時便認識之人一同,才能真正卸下面具。
加上葉老等人的有意逢迎,很快,推杯換盞間,原本的隔閡便消弭得差不多了。
“林公子,你們林氏當年也是直接來的益州嗎?”葉老再次飲了一杯酒,面色有些漲紅,開口問道。
“這倒沒有,當年益州事變,我等直接出的海,去了七海,前不久才上岸至益州。”林末回道。
“如今現在也在這太阿山脈定居,不過在裡面一些。”
“更裡面?莫不是中間帶?”葉老有些難以置信。
“聽聞山脈深處,元氣也更為充沛,好藥遍地都是,尋常開辟良田,都不需要靈源,端的是好地方,
可惜就是山獸多了,生存不易。”葉老摸了摸胡須,回想著打聽到的消息,突然神色一動,
“對了,林公子,你們在山中,應當也遇到了血獸潮吧?”
“遇到了,確實有些詭異,來源如今還沒弄清楚。”林末點頭。
“不過目前來看,還不成氣候,如今被朝廷一圍剿,已經好得多了。”他繼續道。
他環顧四周,最後看向葉上人。
“若不嫌棄,大夥可一同搬至山中,與我等一起,這樣無論如何,都要安全不少,同為淮州人,也能有個伴。”他目光真誠,面色肅然。
“一同搬入?”這張桌上坐的,大多為葉氏之人,以及這聚居地中的中高層。
此時聽到這,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心神一動。
林末的實力,他們自然不懷疑,一個護衛就能輕松打死一位真君,可以說是真正的大人物,
至少護持他們是不成問題的。
只是……
眾人同時想到什麽,眼中閃過一抹憂慮,看向坐在林末身旁的葉老。
後者頓時會意,面上卻是作大喜狀,“如若真能一同,那確實是極好,只是就怕給林公子添麻煩……”
“談不上麻煩,我等在山中的聚居地也是新立,也沒什麽規矩,屆時大家如若不習慣,另尋他處開地也行,
只要不出范圍,便能享受照應。”林末輕松笑道。
在這山中,其實最缺的就是人口,這些人去,便是上好的勞動力,即使只是正常的種地,狩獵,練武,不加什麽賦稅,都能為靈台宗帶來生機與活力。
至於地方,無憂樹極大,隨便開個樹區便是。
得到承諾,眾人一喜,頓時氣氛越加融洽。
葉老舉杯,笑道:
“對了林公子,以你的實力,所立聚居地,在太阿山脈必然數一數二,不知可否說下,在這山脈深處,應該注意些什麽,也好讓我等提前有個準備。”
“是極是極,林公子不妨說上一說!”
“山脈深處啊,那可是遍地是寶,我曾聽聞,有人出去狩獵撿到一株地材卷的寶藥,立命境服用,直接便成就宗師!”
“我也聽說過!不過傳聞山中有如小山大小的異獸,也不知是真是假!”
“……”
“山脈深處,其實與這外面沒什麽兩樣,不過因為靠近萬骨林,的確外界少見的藥草要多一些,異獸自然也要多一些,”林末耐心地回答,
“至於注意,這個……”
他看向一旁一直悶頭吃喝的圖南。
他在山脈深處也好,外界也罷,都是一路暢通,一路無阻,即使真有麻煩,需要注意的,真碰到了,在他面前,也不算什麽礙事之物,
因此還真說不清楚。
正在吃著五香鹵雞腿的圖南也是會意,擦了擦嘴,笑道:“至於注意,需要注意的的確要多一些,
外出狩獵,必須帶上好的驅蟲藥,解毒丹,這些與外面都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不要帶獸香。”
獸香是異獸糞特殊製作而成,能起到威懾山獸作用,在野外扎營很是有用,但在山脈深處,卻可能引起獸王的注意。
畢竟一山難容二獸。
“其次……”
圖南喝了碗酒,擦了擦嘴,繼續說著。
一直在外任務的他,這類經驗十分豐富。
桌上其余人也聽得很是認真。
一晃盞茶時間過去。
“差不多就這些了,哈哈。”圖南大笑道。
“多謝這位大俠。”眾人面露敬佩之色,紛紛舉杯相敬。
“對了,林公子,在山中除了與獸鬥,是不是更危險的是與人鬥啊?”這時,像是想到什麽,葉老有些慎重地問道。
“還好,到時候,只要在駐地范圍內,人也好,獸也好,其實都不是問題。”林末笑著道,夾了塊當年最喜歡吃的酸菜燒白。
其肥而不膩,很是美味。
“這……不該吧。”葉老一愣,看著林末,“我聽說山裡面因為好藥的緣故,比外面亂,做山匪的很多,近來因為獸潮的緣故,一些狠人,更是鬧得很凶啊,
有不少聚居地,都飽受其害,我覺得就算現在不是問題,也要重視……當年淮州之變,便是教訓……”
他憂心忡忡的模樣,其余人聞言也是點頭不斷。
林末笑了笑,“我們那地方偏,不會有事,而且現在獸潮問題都沒解決,哪有什麽凶人狠人,他們也要生活的嘛。”
說著,挑了挑碗中的肥肉。
“唉,有。”葉老看了眼身旁的葉上人,“世上最好的買賣是殺人放火,最不缺的是趁火打劫,
前段時日,我與家主去靈藥閣搜糧賣藥,不少藥草賣價都漲了,
便聽那老板說,這是因為山裡那些大聚居地亂了起來,就因為多了一夥狠人,直接朝幾乎所有聚居地下手,
其老大實力很是強悍,許多人拿其沒辦法,是傳聞中的大真君,叫什麽,我卻是忘了……”
葉上人比較寡言,一直喝著粥,聽到這,將碗放在桌上,“叫血魔,有人也叫其血手,
不過實力我估計不止大真君,不然無法壓服山裡那些人……”
“對,就叫血魔。”葉老點點頭,看向林末。
“這個血魔,不知是哪來的,性情很是怪癖,曾有人多看了其一眼,就直接被剁手剁腳,
傳聞最喜歡以人血沐浴,每日都要洗一次澡,一心想搞事,每日以殺人為樂。”
“這樣,那些聚居地沒人管?”有人問。
“當然有人管,有路見不平的豪俠出手,想要平事講道理,但第二日屍體便被掛在聚居地門口,老慘了。”葉老一看所有人目光都在他這,也是越加來勁。
“這樣的人,確實比那些異獸還危險……”有人如感同身受般,心有余悸道。
“當然比異獸還危險!主要是沒有道理殺人……嘖,確實當得起一個魔字,窮凶極惡啊。”葉老感慨道。
“這是被力量蒙蔽了雙眼,這樣的人,確實危險。”
林末面容一滯,看了眼身旁。
圖南吃完雞腿,開始喝雞湯,大碗將臉遮住了。
“不過沒人是傻子,我猜這血魔這樣做,肯定有目的。”葉老唏噓不已。
“對了,林公子,你們那聚居地,那血魔難道就沒去搞事?”
“這,暫時沒有。”林末略做沉默,笑著搖頭,“也許我們那地方偏,哈哈。”
“沒有那就是好事,這年頭,平安就好。”葉老感慨道,說著看向一旁的圖南。
“圖大俠,你聽聞過那血魔沒?聽說那人最好殺高手,你可要小心!”
“我……我也沒聽聞過,我啊,哈哈,好靜不好動,沒事喜歡宅著……”圖南放下碗,摸了摸頭,嘿嘿笑道。
“都沒聽說過?”葉老一愣,面露迷茫。
他們在這山脈外圍都聽說了,沒道理林末等人在山脈裡面,還沒聽過啊。
“不管怎麽說,沒有就是好事,那等凶人,最好不要招惹……”他歎息一聲。
“血手首領!”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個粗重的聲音。
聲音不大,但越到後面,越來越響。
猶如層層推進的浪潮,甚至有回音。
足可見說話者深厚的意勁修為。
唰!
一道黑影從遠處飛快落下,轉瞬出現在眾人面前,單膝下跪:
“血手首領,樓中有人緊急求援,不少人已經去了,但點子有些扎手,怕是需要您出手!”
那人一身漆黑,頭戴面巾,背負兩把血刀沉聲道。
正端起酒盞的葉老,看著突然出現的雙刀男子。
果然,這林末如今發跡了,護衛的手下實力都如此強。
想到這,他不由敬佩地看著林末。
不過怎麽叫圖南大俠血手?
這是其外號嗎?
血手首領?血手?怎麽有些熟悉?
葉老目露思索。
等等,血手?
空氣驟然一靜。
他嘴唇輕顫著,腦子頓時一片空白。
他立即看了眼放下碗,沉默的圖南大俠,又看了看依舊埋頭喝著湯的林末。
一個恐怖的想法冒了出來。
他隻感覺心臟有些刺疼,頭皮也有些發麻。
一時失聲,不知說些什麽。
隻得焦急地看著身旁的葉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