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門郡，鄭家鎮。

  陰雨綿綿，滴答落在大地。

  水人抽出手中的黑劍，望著林末一臉感慨之色，單臂揮動大劍，嘴角咧開，露出尖牙，得意揚揚。

  “黑龍，你怕是要失望了，據我所知，龍門郡可是益州中，少數幾個佛道不昌之地。”

  “……”林末沉默。

  “好了，之前你不是托我找益州那萬佛寺的消息嗎？肯定那幫禿驢惹了你，以黑龍你的德行，肯定要上門走一遭，還怕沒機會不成？”沉水一副看破了的姿態。

  “現在先把任務完成，那公陽純一的好友，是一女子，名為鄭靈均，讓人跑了就不好玩了。”

  “這麽大的一個鄭家鎮在這，跑？能往哪跑？”林末搖頭。“不過為以防萬一……”

  唰！
  刹那間，連綿的雨絲一下子被震開，他身形如電，飛至空中，雨幕之下，黑點越來越小。

  呼！
  猛然間，一股更為膨大呼嘯的風聲在耳邊作響。

  哐當！

  無雲霹靂。

  一道水桶粗的雷電自天而降，瞬間，天象驟變。

  亂舞的雷蛇開始不斷自天而落，黝黑的烏雲慢慢累積疊加，化成詭異的漩渦形，其間好似醞釀了什麽可怖的事物。

  一時間，風雨如晦！
  唰！
  猛地一瞬間，天空中無數道雷蛇朝下狂湧，猶如一把把神槍，直墜而下，將下方大地籠罩。

  不過一息時間，雷電消散，天地好似安靜了下來。

  這時，一個沙啞的聲音從天空中傳來。

  “走吧……先把那鄭靈均找到，鄭家之人，全數拿下。”

  水人面部波光粼粼，就連身上的肌肉，也越發透澎湃，手中黑劍猛地下劈。

  “有意思，有意思，黑龍……你又搶我風頭！”

  話音落下。

  整個人，同樣化作一道黑影，狂衝向遠處的鄭家鎮。

  此時的鄭家鎮，經過一場雷雨清洗，猶如被洗了一次地，實力弱小者，直接渾身抽搐，倒地不起。

  實力強悍者，也渾身顫抖，實力十不存一，正驚恐莫名，不知方才發生了什麽。

  水人不閃不避，沒有絲毫減速，直接便撞了上去。

  每一次重劍下劈，便有無數水花濺射而出。

  水花猶如有生命般，從中生長出一隻隻水臂，撲向鄭家之人。

  “這又是什麽？！”

  “找死的鬼東西！！”

  “啊！……救命！幫幫我！幫幫我！”

  幾乎沒有半點抵抗，當鄭家中幾個大宗師出現，便被瞬間打殘後，結局便已注定。

  畢竟水人的實力，已經是真君頂端。

  這等戰力，放在當初淮州，也是頂尖層次！

  而龍門郡不過益州區區一郡，還不是中心大郡，鄭家也不過郡中一望族，族內這一代算興盛，有真君坐鎮，但也只有鄭靈運成就真君。

  如今後者不現身，自然是一場一面倒的情況。

  待到林末來到時，水人這家夥，憑借分化水體的能力，居然憑一己之力，幾乎就將鄭家所謂的高手，通通壓服。

  隨後無數水珠，還彈跳著朝各處遁去，搜尋其他疏漏之人。

  轟！
  在這時，後方，一股強悍的氣息衝天而起。

  一具淡藍色，六七米高的法身升空而起，其雲霧繚繞，仿若現身雲海。

  百霸連雲法身，鄭靈運？

  “你們到底是誰！到底受誰指使！居然敢來犯我鄭……”法身之下，有一道人影，
  厲聲怒吼。

  聲音無比洪亮，猶如雷聲轟隆作響，甚至於在空氣中，激蕩起一層無形波瀾。

  “二九真君，倒是馬馬虎虎。”林末立於一方屋簷頂端，點頭，隨意道。

  “我就知道這家夥不是佛門真君……”十數滴水珠匯聚，水人露出形體，笑道。

  “這並不重要。”

  “不過，奔波這麽久，也該活動活動身子。”林末腳尖一點，身形猛地化作一道黑光。

  魁梧的身軀，充滿力量之感，此時在強悍的反作用力下，卻顯得無比迅捷，無比靈活。

  驟然便如一道光，劃過數十米的距離。

  眨眼出現在那龐大的法身前方。

  “喂喂喂，最開始時，還沒活動夠啊？！”水人在後面怪笑道。

  轟！
  一聲巨響。

  高大的法身，那滿是雲紋的手臂，如戰錘般錘下，狂卷的氣流朝外飆射，無儔的力量壓下，空氣都如活塞般，一下子壓出氣爆聲。

  沒有花裡胡哨，強悍的力量，碾壓一切，再加上如雲般的速度，連綿，一擊之下，帶著數十次輕微轟擊，碾壓一切的勢頭，霸道無比。

  難怪這法身被稱作百霸連雲法身。

  林末不閃不避，看著前方，看著法身下的那個儒雅中年男子。

  噹！
  灰色的界域一下子張開，五顏六色的世界，失去色彩。

  聲勢駭人的法身，在灰色的界域中，一下子凝滯，瞬間動彈不得。

  猶如被老舊的照相機捕捉，印刻在膠卷之中。

  林末輕輕抓住那巨大的法身之手。

  猛然間，催動源力，無數漆黑的藤蔓延伸而出，盤根錯結，纏繞在法身之下，幾乎瞬間，便突至鄭靈運身前。

  恰此時，那快速延伸的藤蔓剛至，頂端，便出現了一張面孔。

  林末再次打量了一番眼前之人，右掌轟然拍出，打在其胸膛。

  嘭！
  幾乎沒有半點遲鈍。

  法身崩潰，化作白色的意勁，猶如雲散煙消。

  而鄭靈運胸膛猛地向下凹陷，整個人如煮熟的大蝦般彎下身子，猛地咳出大口血水。

  他眼神甚至還充滿殺意，充滿忌憚，甚至還沒意識到，自己為何會敗。

  他明明只出了一招……

  意識到發生的一切後，他眼睛死死睜大，瞳孔略微凝縮，驚駭，恐懼，不解的情緒，來回交織。

  整個人一下子朝地上墜去。

  林末輕輕落在地上。

  黑色的藤蔓，縮回袖中。

  “現在活動開了？”身後的水人方才趕至，揶揄道。

  “並沒有。”林末搖搖頭，“所以……抓緊時間吧。”

  水人無所謂地點點頭，手一勾，地上的水泊中，伸出無數隻手，將失去反抗能力的鄭家之人，盡數製住

  不多時。。

  鄭家族祭廣場。

  青石板鋪砌的寬敞廣場，中央有一座四方青銅香鼎，長寬皆有三丈，高至兩人高，上刻鳥獸花紋。

  這是鄭家族祭重器。

  只是在不久前，因為雷暴，被劈成兩半，通體漆黑，淒慘無比。

  就如此時的鄭家。

  林末與水人，一身黑底赤魚製服，走至廣場中心，前方，則是數十個鄭家族人。

  能被擒拿於此，每個都是宗師以上的武夫，地位非凡。

  不過此時，一個個卻完全沒有平日的威風，一面露頹色，有一些女眷，更是哭得淚眼朦朧，渾身抽泣。

  原本繁華無二，於龍門郡算是望族的鄭家鎮，僅僅一天，便形勢急轉而下。

  盡是一片血色。

  “這便是選擇。除卻頂端之人，一旦一個選擇出錯，便滿盤皆休，諸事皆廢，不對，也不是選擇的原因，最大的錯誤，其實還是弱小。”

  林末緩步上前，看著前方滿臉蒼白，氣息混亂無比，身上更多是血腥之氣的鄭家人，語氣有些感慨。

  “你們是……你們是赤鯀？我知貴方的規矩，黑手樓中……樓中有人買我們的命，我們出雙倍……只求留一血脈……”

  最前方，是一個青衫儒雅中年男子，此時胸膛鮮血染滿滲透衣衫，佝僂著身子，抬起頭看著林末兩人，低聲哀求。

  他……認出了林末他們身上的衣服。

  “如若是平時，我們會答應。”林末沉默少許，語氣平靜，“只是我們來此，並不是受雇傭，而是你們保了不該保的人，碰了不該嘭的東西。”

  一番話說完，原本一臉哀求淒慘神色的鄭靈運一怔，有些不明白對方的話語。

  “這女的就是鄭靈均，我找到她時，她好像正要去哪，不過這小丫頭還挺聰明，故意繞了一圈，想要迷惑我。”水人抱著後腦，指了指鄭靈運身旁之人。

  那是一個身著綠色蓮裙的女子，長相秀氣，眼睛極大，皮膚更白皙得近乎透明，給人以柔弱感，此時同樣肩上有血，嘴唇蒼白，
  偏偏神色間有不屈之色，給人我見猶憐之感。

  這時，鄭靈運好似突然明白了什麽，原本虛弱的他，猛地一下轉過頭，看著身旁的女兒：
  “靈均……你……你收留了那小子？！”

  鄭靈均一怔，目露茫然，隨後意識到什麽，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但話到嘴邊，又銀牙緊咬，一言不發。

  不過她不說，知女莫若父的鄭靈運，自然知道了答案，立即低下頭。

  “來此赤鯀的大人，此事……此事有回旋的余地……我會馬上將人給……給你們帶來，只求沒有耽擱諸位的功夫……”

  水人聞言笑嘻嘻的，沒有說話，只是看向林末。

  林末面無表情：“先把人帶出來，東西找到再說。”

  “好的，好的……”鄭靈運再次轉過頭，看向身旁的女兒。

  不止是他，知道些許事情經過的鄭氏族人，此時也意識到此番事，想要真正揭過，還得在鄭靈運身上。

  因此都滿是希冀地看向對方。

  “我……我……”鄭靈均此時也意識到，這次惡人上門，是自己收留公陽純一的事發了。

  俏臉滿是蒼白，大大的眼睛，蒙上一層水霧，泫然若泣，一邊說，一邊攥著自己的青裙裙角。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這些，大人，……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她聲音越來越低，原本抬起的腦袋，不知何時，也埋了下來。

  話音一落，林末沉默了。

  而不止是他，就連鄭氏其余族人，也沉默了。

  “不知道……搞錯了？”

  林末輕聲說道，走近兩步，看向眼前的柔弱少女。

  “小姑娘，你要知曉，我們搞錯了，只是白來這一趟，而對於你們……”他沒繼續說，只是環顧了眼身前之人，眼神冰冷。

  “我真的不知道，求求大哥你相信我……”鄭靈均眼睛出現一抹掙扎，看著雖然重傷，但都沒死的族人，一咬牙，繼續小聲說道。

  “靈均，你在犯什麽糊塗！”這時，不等其繼續說話，一個婦人剛剛醒來，厲聲道：
  “你知道的啊！你趕緊說！”

  “娘……我……我……”鄭靈均身子一下子猛烈顫抖了下，看著身後的婦人，幾乎要被嚇得哭了出來。

  她很猶豫。

  她答應了公陽純一，不會出賣對方，但眼前，好像真出大事了，連自家無所不能的爹爹，都不能解決。

  她同時也很糾結。

  公陽純一說過，一旦出事，便會立即出來，絕不連累她與她的族人。只是此時，對方還沒有出來。

  不知是不是因為閉關療傷，沒有感知到動靜……

  “你真不知道……”林末此時也有些失去了耐心。

  “我……”

  鄭靈均還想堅持一下，等公陽純一自己站出來，而不是她泄密，她出賣。

  “大人……我真的……”

  “我有些不明白，好友的承諾，固然重要，難道家人，對你就不值一提嗎？”

  林末不解。

  話音落下，身形驟然出現在鄭靈運身旁，一腳踢在其胸膛上。

  後者身軀猛顫，在巨力擊打下，整個人倒飛數十米，撞在廣場上的兵器架上。

  猶如軟泥般滑落於地，再次一口血噴出，氣若有絲。

  “好友與家人，總要做出選擇。”

  林末淡淡開口：
  “所以，告訴我，你的答案……”

  “族長！”

  “相公！”

  “爹！”

  人群中，有幾人直接崩潰了，立即涕泗橫流，開始悲鳴。

  “鄭靈運！！”先前的婦人，此時終於淒厲叫道。

  “我……我說！別打了！嗚嗚……！我說公陽大哥在哪……”

  鄭靈均，大哭著朝林末爬去。

  “黑龍，人確實在這，不過我去的時候，這小子消失了，逃了，哈哈。”

  這時，水人忽然開口，看了眼眼前的少女，語氣不屑地說道。

  話音落下，正大哭的鄭靈均，一下子愣住。

  “怎麽會，怎麽可能……公陽大哥，說過，說過不會連累我們的……我現在，現在就帶你們去……”

  她說著想要站起來，可沒站穩，一把滑倒在地。

  此時那些鄭家人，也意識到什麽，有的被嚇作一團，有的已經開始哀求，痛哭……

  林末沒有說話，反而笑了起來。完全沒料到事情會是這般進展。

  “有意思。”

  他將眼前的女孩扶起，道：
  “你不是說，你不知道嗎？是我們搞錯了嗎？現在……現在怎麽辦？”

  此時鄭靈均渾身冰涼，汗水直冒，一身青色蓮裙，更是因此被浸透，將姣好的身姿貼身凸顯出來。

  蒼白的小臉，滿是嬌弱，聲音啜泣，很是清純柔弱。

  “這是我的錯，我知道，江湖中的規矩，我乾的禍事，我認……”她抓著林末的大手，嬌弱的雙眼中，湧出堅決，低聲道。

  林末全然沒想到，原本柔弱的少女，居然還有點擔當。

  他再次笑了笑，略微彎下身子。

  “你說的不錯，江湖中的規矩，輸了就得認，
  你是個好孩子，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林末有些感慨。

  他感受得到，握著自己手的女孩，在劇烈顫抖，小手上，更滿是汗水。

  “對……我認……我會認……所以我會給你道歉，真的好好道歉認錯，我不該欺騙你……

  但你……但你能不能放過我們……”鄭靈均不知為何想大哭一場，但為了自己的家人，還是咬著牙，把話說完。

  林末沉默了。看著眼前的女孩，他能感覺得到，對方是少有的天真，少有的純淨孩子。

  心靈如白紙般通透，沒有受過汙染。

  與這樣的孩子一起，再是複雜，再是仇恨的心靈，或許都會被淨化。

  “這樣吧，叔叔再教你一個道理……”

  鄭靈均驚喜抬起頭，她能感受到，林末聲音變了。“大人……？”

  “道歉在江湖中

  ……沒用……”

  啪！
  林末另一隻手，一巴掌抽了過去，直直拍在對方臉上。

  他留力了的，但比對方臉龐還大的手掌落在其臉上，還是直接把其直接抽倒在了地上，
  姣好的臉蛋，一下子膨脹了一大圈。

  直接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