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5章 上流
  晚八時。

  金融城以西，西敏寺。

  加雷特公館門前，穿著筆挺燕尾的管家梅斯，正抱怨著陰冷的鬼天氣，讓他在寒風中忍不住想要打哆嗦，但不管是出於禮儀，還是主人挑剔的品位，梅斯都必須忍住，更不能穿上嚴實卻厚重的冬裝。

  每周至少有三天時間，女爵會在公館舉行隆重的晚會，邀請朋友、賓客來此歡聚嬉樂。

  而這個夜晚，公館被布置得頗具節日的隆重，女爵送出了無數請帖，叫了無數服務。

  霧都有名的管樂隊穿著統一製服，在餐廳和舞池，為客人演奏舒緩音樂，並隨時聽候主人安排，更換她想要聽的曲目。

  事實上，短短兩個月時間而已，從外地來的女爵閣下就成了這座城市社交界最出風頭的人物。

  難以想象，世間竟會有如此沉迷於社交的女人存在。

  為了舉辦一場不失體面，甚至可以說奢侈的晚會，不吝惜拿出兩千英鎊，來聘請著名樂團和大廚。

  一籃籃瓷器和玻璃器皿，一卷卷羊毛毯，一袋袋法蘭絨和亞麻的包裝袋，以及各種尺寸的木箱……

  在資本家眼中，宴會是談成買賣的最佳場所，在政客心裡，則是和潛在盟友私下達成約定的地方。

  但女爵閣下既不從商，也懶得通過政治撈取好處，她如此奢侈地撒錢，純粹是為了結識各種各樣有趣的男人，跟他們去房間裡聊聊天。

  身為加雷特家族的管家，梅斯實在心寒，他太清楚女爵的發跡歷史了。

  金錢，來自死去的丈夫。

  地產，來自死去的丈夫。

  股權，來自死去的丈夫。

  事實上，連那男爵夫人這個名頭也是沾了病故丈夫的光。

  大概加雷特先生死都不會想到，他那位矜持、體貼的完美妻子，會在自己死後變得如此放蕩，堪比東區流鶯。

  說實話，一個女人，有幾個情人騎士已經算是突破道德下限了。

  可梅斯管家知道，男爵夫人至少跟二十名男士，同時保持著聯系。

  “先生，儲藏室的冰塊馬上要用完了，廚師團隊說他們會自帶，但量根本不夠。”

  管家立刻回過神來，催促道：“快去買！去附近的高檔餐廳看看，不管價格多少，加雷特家絕不能讓客人品嘗沒有冰鎮過的紅酒。”

  看著兩名健壯男仆大步跑出去，梅斯才長舒一口氣，他連打兩個噴嚏，有些羨慕那些可以留在室內的侍應生。

  大廳、舞池，乃至每一個房間都通有暖氣，壁爐更是燒得格外旺盛，客人們可以隨意享受冰飲，而不用擔心腸胃出現問題。

  唯有管家例外，他必須代替主人，更準確來說，是替加雷特家族接待來客，保留最後一份顏面。

  這時候，梅斯看到一輛印著蘇格蘭場警徽的馬車停了下來。

  接著，兩個拄著手杖，身穿深色西裝的男人從車廂內走出。

  警方為什麽會來？
  而且，還是便裝出行。

  經常參加男爵夫人宴會的客人，管家差不多都記住了他們的模樣，但這兩個男人看起來非常陌生，大概率是第一次來。

  一念至此，梅斯管家臉上堆起笑容，主動迎了上去，“兩位，請貼。”

  “嗯。”

  陸離點點頭，隨手從衣袋中掏出一封請帖，整個過程極其自然。

  不得不說，這位凡尼莎女士可真闊氣，連邀請函都用金箔打造。

  快速驗證完請帖的真實性，管家梅斯臉上的笑意更加熱情了，雙手遞還給陸離，看向旁邊人高馬大的溫斯裡警官，道：“先生，你呢？”

  一人一函製。

  雖然不記名，但規矩卻十分嚴格，每個人只能憑借邀請函單獨進去，不可帶朋友或伴侶進來。

  “我是蘇格蘭場高級警司溫斯裡，陪陸先生一同來此遊玩。”

  本想說自己要詢問男爵夫人一些事情，但考慮到保密，溫斯裡決定改口，同時出示證件。

  高級警司？

  梅斯看了一眼證件，大倫敦地區高級警司溫斯裡，地位可比某些郡的警署局長還要高，屬於四號人物。

  “先生們，快請。”

  管家旋即松口，他喚來一名侍應生暫時替自己接待可能到來的客人，一邊引路，一邊說：“我去跟主人打聲招呼，請她下樓接待二位。”

  霧都，皇室和政要所在之地，整個世界的中心，警備力量和等級都堪稱全國最強，像高級警司這種職位的人，誰都不願意得罪。

  “不用，我的邀請函是朋友所贈，此前跟男爵夫人並不認識，這次來是為了見見世面。”

  陸離如實相告。

  至於所謂的朋友，自然是白宇等人，他們順藤摸瓜，很快就查到了那個本該死去的娼婦住在何處，來歷、姓名和經歷，全部以檔案形式送到了貝克街。

  此外，還附帶了一封邀請函。

  對於要派誰去這個問題，陸離、潘明，還有杜克並未談論太久。

  首先，要派實力最強者，假如金發女郎再次出現，得爭取一次性將其拿下，而三人組中，陸離絕對是武力擔當。

  其次，為了增加效率，前往圖書館尋找相關記錄一事，同樣拖不得。

  如此一來，分組就變得明朗起來：
  陸離赴宴，與已經混進去的白宇等人配合，保護好目標人物，根據實際情況，采取相應行動。

  杜克和潘明，一人負責市立圖書館，一人負責牛津大學和國王學院的圖書館。

  除此之外，蘇格蘭場方面提供各種便利，包括但不限於聯系市內所有圖書館、活動資金支持……

  尤其是陸離這邊，更是派出溫斯裡警官持槍保護。

  陸離用不用得著保護，先放到一旁不談，光說這態度，就足夠端正！

  當然了，有個普通人跟在身邊，多少有些麻煩。

  ……

  凡尼莎女士，尊貴的男爵夫人，此刻正坐在二樓的化妝室。

  這個三十歲的貴夫人，身姿早已不再青澀，胸口與臀部，如她年紀般成熟，另外，在化妝品的幫助下，她本就白暫的皮膚變得透亮、緊致起來。

  若非如此，傑瑞最開始怎麽可能不顧道德約束，跟她在一起？
  可惜，小表弟還是太年輕，沒有想到有幾分姿色的男爵夫人在結識“良友”之後，變得格外放蕩。

  幾乎每天，她亡夫生前留下的公館都是附近街區最熱鬧的地方，議員、政客、有些許名望的年輕畫家，常常匯聚於此。

  大概是為了結識更多男人吧？

  門外，傑瑞臉上浮現出冷笑，他在心中冷哼道：我第一眼就看出這個女人不安分！
  現在更是不加掩飾了，不斷舉辦宴會，大把花錢，用這種方式來滿足扭曲的內心和本性。

  “我的甜心，要一起喝一杯麽？”

  很快，傑瑞收拾好心情，端著酒杯推門而入，不要胡亂揣測，他永遠不會在食物裡動手腳，甚至巴不得表嫂能多活幾年。

  雖然出身於子爵家族，但小表弟是一個沒有繼承權兼不會投資的男人，人生前二十年，他用中產的資產過著上流日子。

  最近兩年，資金鏈開始出現斷裂，過得很是狼狽，幸虧表兄的遺孀來了，他靠著一張長得英俊的臉，又重新回歸上流社會，不僅如此，還在西敏寺全款買下了一套全新獨棟公寓。

  “當然，我已經兩天沒看到你了。”

  女爵和傑瑞上過無數次床，也無數次出錢貼補這個男人。

  其實，這個不算精明的蠢女人，有幾個好閨蜜，她們告訴她，小表弟之所以這麽溫柔，拋棄所謂的佔有欲，完全為了金錢，假如哪天自己破產了，對方會像扔條狗樣拋棄她。

  但這女人就是忍不住，哪怕認識了那麽多有趣且富有才華的男人，但她依舊忘不掉傑瑞。

  尤其是小表弟像現在這樣，滿臉笑容，想從她手裡弄來幾百鎊時，凡尼莎就會產生一種奇特的情欲。

  “瞧，子爵的兒子也要在我面前搖晃著尾巴。”

  念及此，男爵夫人瞬間來了感覺，笑著飲下冰鎮紅酒，可冰飲並未熄滅心火，她喝得很快，隨手將其扔在旁邊的地毯上。

  “我看了時間，在晚宴正式開始前，咱們可以樂一樂。”

  傑瑞小表弟擺出最性感的笑容，在貴婦人耳邊呢喃，“但得快點。”

  手慢慢伸到裙擺下。

  叩叩叩——

  突然，敲門聲不合時宜地響起，打斷了這對“恩愛”情人。

  管家梅斯並未貿然闖進來，他在外面陳述道：“夫人，有位神秘先生，在蘇格蘭場高級警司溫斯裡的陪同下，參加您舉辦的晚宴。”

  “唔……”

  一道奇怪的聲音傳了出來，管家梅斯臉上公式化的笑容瞬間凝固，他替加雷特家族歷代祖先唾棄這不恪守道德的女人，以深淵魔鬼之名，詛咒房間內的一個，兩個，甚至三個男人。

  女爵擺脫了傑瑞剛伸進嘴裡的舌頭，壓著嗓子，支吾道：“蘇格蘭場？我跟那地方沒有任何聯系。”

  “更不認識那什麽溫斯裡。”

  聞言，老管家深吸幾口氣，平複了被怒火填滿的內心，沉聲道：“您最好過去一趟，那是位高級警司，看起來非常年輕，隨時可能更進一步，成為警方在大倫敦地區的領導者。”

  “年輕！”

  女爵來了興趣，同時想起老管家梅斯口中的另一位神秘先生，好奇道：“他同伴也是警察嗎？”

  可憐的小表弟被壓在下面，進退不得，心裡有些懊惱。

  “不是，但他手中有不記名邀請函。”

  為了讓晚宴多出一些驚喜來，凡尼莎會經常性送出不登名的邀請函，交給她那些朋友，讓她們邀請年輕畫家、雕刻師，或者其他新人加入進來。

  此時此刻，梅斯已打定主意要懲罰男爵夫人，身為侍奉加雷特家族三代主人的老管家，他不缺人脈，只是先前覺得還沒到那一步，仍抱有一絲幻想，希望夫人及時醒悟。

  畢竟，家醜不可外揚。

  但房間傳出的動靜，令老人忍無可忍，要麽接受法律審判，要麽就被他親手用槍子送下地獄。

  “讓他們隨意……逛逛。”

  “舞會正式開始前，我會下去的。”

  聲音戛然而止。

  接下來，梅斯也沒心情繼續待下去了，他應了一聲，快步朝樓下走去。

  當來到正廳的瞬間，笑容重新回到臉上，這是最後一次維護家族尊嚴了。

  接下來，他會發動關系，暫時斷掉凡尼莎的一切經濟來源，好好跟她談談，要麽去鄉下，找個僻靜之地再乾那些肮髒勾當，要麽就去死，隨便葬到什麽地方，別跟加雷特先生在一起就行。

  “按照這位女爵的放蕩程度，她確實有可能成為犯罪組織的下一個目標，畢竟，他們最喜歡對那些不潔者下手。”

  溫斯裡端著酒杯，發出低歎。

  他們？

  目前已知的情況是，凶手為一個金發女郎，容貌俏麗，如同中世紀教會宣傳的魔女般，喜歡以血腥手段收割生命。

  不過，陸離沒有回應，他坐在旁邊，環視著四周，尋找可疑人物。

  要知道，現在已經是夜晚了，再過兩三個小時，便是深夜時分，屠夫開始殺戮之際。

  兩人不遠處，白宇表現出了驚人的適應能力，與各色人物相談甚歡。

  不管是年輕畫家，還是銀行家，乃至薄有名氣的詩人，這家夥都能跟他們聊起來，再配上符合一切審美的俊臉，可謂男女老少通殺。

  因此，陸離計上心頭。

  他朝高謙偷偷比了個手勢，對方立刻會意，走到白宇身邊，低聲耳語了兩句。

  “失陪，在下的朋友在那邊。”

  “這是名片，以後請各位喝咖啡。”

  雖然跟在陸離後面做小弟，但這並不妨礙白宇結交人脈，保不齊什麽時候就用上了呢。

  交換完名片，白宇、高謙兩人端著酒杯朝角落走來，人多眼雜，他們並未表現得太過拘謹，或熱情。

  “趙峰呢？”

  “去了二樓，那邊有個廁所，而目標人物也在那裡。”

  “很好。”

  陸離覺得，收小弟幫忙辦事是一件明智之舉，可以節省太多時間，不用凡事親力親為。

  “白宇，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拜托給你。”

  在三人的注視下，陸離語出驚人。

  白宇下意識地挺直腰背，一副甘為大佬赴湯蹈火的架勢。

  身側，高謙有些難受，他實力不弱，為什麽無法得到大佬的看重？

  究竟輸在哪裡！

  不理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