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5章 浴血全羅道（十八）【偏鋪墊】

  提前暴露最終底牌，正面硬碰，趁著島津義弘掉以輕心，主動脫離大部隊，單對單把他乾掉。

  說實話，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往後很難再找到這等良機。

  此等難度下的考試，殺死一個名留史冊的大名，兜底的考後評價便有了。

  要麽主動退讓，按照計劃行事，再堅持住島津義弘一段時間，讓騎兵正面衝殺一陣，在戰場上亮個相。

  這樣做，能夠達成的戰略目標有二：
  消耗薩摩軍團的有生力量。

  給倭人一種南原兵多將廣的錯覺。

  後者，在殺死鬼島津以後，同樣能夠實現，而且效果會更好……

  想到這裡，陸離便已經作出決定。

  他一點點縮小籠罩在周身的防護。

  幾乎是同一時間，島津義弘注意到，那顆宛若金丹般的東西，正在微不可察的速度凝縮。

  顯然，裡面那妖魔堅持不了多久。

  如此奇異、彪悍的妖獸，說不定其死後，一身血精能夠被佛火煉成上等丹藥。

  用來滋補身體，想來效果絕佳。

  念及此，已經六十余歲的鬼島津臉上浮現出熾熱之色，變得愈發耐心，手持脅差，靜靜盤腿打坐，等待滋補佳品成型。

  而陸離並不知道，老倭賊會有這種奇葩想法，剛好遂了自己的意。

  為了不讓島津義弘發現端倪，降低其警戒心，陸離凝縮的速度極其緩慢，呈現出那種體力不支，勉強堅持的狀態。

  約莫一個時辰後，便可以縮成寸許，黃豆大小，徹底麻痹住鬼島津。

  百萬裡之外。

  一處海港。

  決心孤注一擲的豐臣秀吉緩緩踏上戰船，昔年，初次征伐半島，他本意是親自出征，後來家臣以各種理由勸下。

  如今，為了豐臣家的萬代傳承，秀吉終於踏上征程。

  按照歷史進程，他本該病死在伏見城，致使前線艱苦作戰的各大軍團長選擇放棄一切，退兵回到本土。

  而今，歷史拐了個大彎。

  “義久，麻煩你了。”

  秀吉扶著船舷，看向身側。

  “為太閣大人而戰，是島津家的榮耀。”

  一個精神奕奕的老武士回答。

  有著薩摩之鬼名號的島津義弘，有一個哥哥，名為義久。

  他沒有兒子，所以將自己的女兒龜壽姬嫁給弟弟島津義弘的次子島津忠恆，並指定忠恆為其繼承人。

  在此之前，日本尚未統一的時候，義久曾作為島津氏本宗家的當主，領兵與豐臣軍作戰。

  後來他看清形勢，成為幾個兄弟中最先投降的人，理由為：四百年之名門，毀於我輩之手，豈非不孝？

  於是乎，當豐臣秀吉率軍進駐薩摩川內郡泰平寺時，島津義久主動在母親的菩提寺雪窗院剃發出家，並帶著一同“看破紅塵”的五大家臣，以及作為人質的女兒，前往泰平寺，正式請求降伏。

  另外，因為此前未曾見過豐臣秀吉，義久並不了解他為人處事的風格。

  但聽聞豐臣秀吉在攻打備中高松城時，以城主清水宗治切腹為條件，來換取饒恕城中將士性命的故事。

  所以，島津義弘已做好準備，如有必要，他將在泰平寺切腹，以此乞求豐臣秀吉赦免島津家，準許島津家的香火繼續傳承下去。

  然而這位凶名赫赫的關白殿下，卻對自己極其熱情——

  庭園會見時，秀吉大人安坐屋中，剛剛剃度，法號“龍伯”的他，帶著麾下一行跪拜在園外白沙地上，臉色惶恐，不敢仰視。

  義久早已做好接受各種羞辱的準備，可傳入他耳中的卻是一聲熱情而不失禮貌的招呼：

  “來！過來！過來！”

  他不明就裡，默默起身靠近豐臣秀吉，整個過程顯得極其小心，像個女人一樣。

  此時的自己，已剃度落發，身著黑色緇衣，手握一串念珠，任關白殿下打量。

  這位大人的視線停留了許久，突然展顏，笑著問道：“腰間空無一物，豈不寂寞？”

  在日本，每一名武士都會在腰間佩戴一長一短兩把刀，一把打刀，一把脅差。

  然而，自己選擇出家為僧，便不再是武士，更不宜佩刀，面對這句充滿笑意的詢問，只能低頭應了一句：
  “是。”

  話落，爽朗的笑聲響徹寺廟。

  只見關白殿下站了起來，主動解開佩戴於自己腰間的武士刀，親自遞了過來：

  “太刀名曰備前包平，脅差名曰鷹巢宗近，你好好拿著吧。”

  備前包平，活躍於平安時代末期的無上工匠，所鍛之刀，刀銘通常為包平二字，與童子切合稱：

  東西兩橫綱。

  鷹巢宗近，由名匠三條宗近所鍛造，與名刀三日月宗近一樣，被他認為是難以超越的傑作。

  而三日月宗近號稱天下五劍之一，作為它的孿生兄弟，鷹巢宗近自然不會遜色。

  初次見面，主君將隨身物品賞賜給臣下，便是表示已不咎既往，赦免島津家，並且，自此以後將視島津家為股肱之臣。

  不用出家當和尚，重新獲得武士身份，且得到兩把無上名刀的島津義久記得，自己當時嚎啕大哭，喊著：

  “謝過關白殿下！”

  “今後願為關白殿下效死！”

  如今，關白殿下成為太閣大人，鬢角處已生出白發，自己更是年逾六旬，但仍有能力兌現承諾。

  當聽聞秀吉即將親自遠征半島，他立刻率領島津家停靠在伏見城附近的戰船，前來效力，以報答當年赦免、賜刀的恩情。

  橫跨汪洋的戰船上。

  豐臣秀吉仿佛回到了過去，當年統一日本的氣勢騰起，揚聲道：
  “出發！”

  陽光照耀下，侍立一旁的島津義久看著逐漸消失的海岸線，想到了自己過去大徹大悟，並提前定好的絕命詩：

  “世の中の米価劫盡くし汲水を盡くす迎涅盤。”

  “汲盡世間米糧水，劫盡取竭迎涅盤。”

  如此淒美的辭世詩，哪怕再凶戾的敵人，也會為之觸動吧。

  望著水波，義久幻想自己為了盡忠，猶如櫻花般逝去的場景……

  然而，他怎麽也想不到，自己的繼子、親侄兒兼女婿島津忠恆，在臨死前因為沒文化，由於作不出絕命詩，已經提前把它拿出來用過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