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童子唇紅齒白,臉蛋飽滿,望之如十一二歲的年紀,頭上扎了兩個小綹,穿一身杏黃道袍,聞言也不抬頭,隻埋著腦袋擺弄手裡的東西,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去外頭等吧,看苗師叔什麽時候得閑了我來喊你就是。”
鄧同一聽就知道這人沒把此事上心,自己若真的就這麽走了,卻也別想見到那苗春秀。他暗罵一句小畜生,旋即垂眼一看,見童子手中把玩著一隻巴掌大的瓷瓶,隨著手掌擺動,裡頭的東西便跟著咕咚咕咚地響,鄧同知道這是朱玄派賜給門中弟子的靈丹,心說自己入道這麽多年,正經的靈丹都還未吃上幾口,這朱玄派倒是財大氣粗,黃口小兒都能受用此物。
又見四下無人,一時便動了歪念,伸出手去就把那瓷瓶從童子手中奪來,並壓低了聲音喊道:“你小小年紀怎的拿了這東西在手,竟也不怕被人偷了搶了的,我與你那位苗師叔乃是舊識,如今就做你一回長輩,暫且幫你保管此物。”
童子被人奪了丹藥,立時便想開口喊叫,鄧同見狀不對,連忙伸了手去想捂對方的嘴,這時卻聽一道聲音從道觀裡頭傳來,低沉悅耳,好不動聽:“鄧老弟倒是越活越回去了,如今竟連個小孩兒的東西也要出手搶奪,也不怕失了自家體面。”
鄧同抬眼望去,來人一身朱紅法袍,更襯得面冠如玉,身如松竹,如今信步走來,目光下垂,倒顯得自己如過街老鼠般狼狽不堪。
他暗暗咬牙,卻順手把搶來的丹藥揣入懷中,賠了個笑容道:“苗兄說的什麽話,小弟不偷不搶的,不過是幫這小友保管一番罷了。”
苗春秀暗罵一聲無恥,隻得隨手再給了童子一瓶丹藥,這才將鄧同領入屋中落座,又見他一入屋內便開始環顧左右,滿臉貪婪地打量著周遭擺設,便忍不住皺眉問道:“你尋我何事,不是告訴過你別來觀中找我了嗎?”
鄧同一聽這話,哪還能去管來意,隻恨不得跳腳大罵,指著鼻子與這人把從前的事情掰扯清楚,怎奈苗春秀已經拜入朱玄派中,修為也比他更進一步,今已成了凝元修士,是以鄧同心中仍是有幾分懼怕,惟恐苗春秀翻臉不認人,對自己痛下殺手,於是又軟下語氣來道:“小弟我若不是走投無路,又怎會來找苗兄幫忙,想你如今已在朱玄派內站穩腳跟,何不把小弟也帶進去享享清福,要知道你我二人都是被同一個人點撥入道的,更當得起一句師兄弟呀。”
原來這苗春秀與鄧同都是隴地出身,年輕時同在一家藥鋪當學徒,後又被路過此處的老道士點撥入道,這才踏上修道之途,唯一不同的是,苗春秀資質上佳,此後不久便被朱玄派收為門徒,自此脫了散修之身,鄧同卻無這般緣法,便一直到遇見樂陵侯之前,都在為了衣食與修行勞碌奔走。
“我自有恩師在上,與你算什麽師兄弟!”苗春秀心中暗惱,拂袖質問道,“你不是已經受了樂陵侯的供奉,又怎說自己走投無路?”
卻道這時,鄧同才想起今日來意,他竊笑兩聲,往前一步就在那大椅上坐了下來,眼珠轉動道:“唉,此事說來話長,似乎還與苗兄宗門有些關系,小弟我這次前來,就是想為你分憂啊。”
苗春秀心中不信,瞥他一眼道:“少在這裡含糊其辭,此事又能與我朱玄派有什麽關系。”
言語間,雖對這鄧同頗為不耐,卻也尤有容忍之意,實在叫人為之詫異。
隻道那老道當年各賜了一部法術給他二人,苗春秀本未將之放在眼裡,哪想拜入朱玄派後,修為日益精深,這才發現那老道並非尋常修士,其所傳法術也毫不遜色於朱玄派的秘傳,因此他費盡心思,也想從鄧同手中將另一部法術拿了過來,不料鄧同早已將此藏匿下來,叫他幾番旁敲側擊也未曾吐露半分,反使對方曉得了此法珍貴,這些年來以此為倚仗,又向他討了不少財物去。
鄧同本想開口,又怕今日之後,會被那秦玉珂給記恨上,心道樂陵侯府自己已是不回去了,便不如拿了東西遠走高飛,免在此處受人白眼。他越想越覺得可行,當即湊上前去,對苗春秀道:“我也不與你討價還價,你自拿了百斤靈膏給我,我就把當年那老道士傳我的法術給你,再與你說樂陵侯府中之事,成或不成,你瞧著辦吧!”
苗春秀兩眼一瞪,佯裝出一副驚怒之態,心中卻暗自竊喜道,還好這鄧同目光短淺,不曉得那法術的真正價值,這東西要真到了他手中,便不說百斤靈膏,就是千斤萬斤也不夠換的。
“哼,你真是好大的口氣!”他拍桌大喝,將那鄧同嚇得面色一白,隨即便露得肉痛之色出來,沒好氣道,“你且把那事說來,隔日我會讓人把東西送到你住處去,屆時你若不把那法術交給我,任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你找到!”
鄧同聞聽這話,立時也下了狠心,哼道:“那我便同你講了,樂陵侯府上來了兩位手可通天的大修士,其自稱是洗月派之人,如今和樂陵侯一起上京,就是為了代替你朱玄派的!她兩個一個姓秦,一個姓趙,姓秦的能騰雲駕霧,日行千裡,姓趙的彈指之間就能使人返老還童,都不是什麽等閑之輩,那樂陵侯就是因為有她二人,這才對我等不管不顧,視同不見!”
為顯得自己這話有用,鄧同便鼓足了氣勁吹噓趙蓴師徒,把苗春秀聽得半信半疑,皺眉道:“何方修士如此厲害,騰雲駕霧倒不是什麽難事,令人返老還童?便不是什麽障眼法吧!”
見他不信,鄧同亦提高了聲量道:“你還不知道吧,樂陵侯與他背後的紹雲國君早就看你朱玄派不爽了,此回找到新的倚仗,自不會繼續朝著你們俯首稱臣,我之今日,怕不就是你們的來日!
“我話盡於此,信或不信都是你自個兒的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