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何曾一夜東風雨，化作浮雲散滿頭
  身世由來隻寄愁，如海波上月西樓。

  何曾一夜東風雨，化作浮雲散滿頭。
——
  《十一月初五登浮雲山有感》·佚名。

  “.好厲害的永世城。”

  第五十次回到這座輝煌壯觀的宮殿之中，周圍是神色各異的百官群臣，台上是身著龍袍的大周太祖趙循義，而陸行舟則是端坐在台下的群臣守衛，一身華服，良久過後才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如今的永世城經過了安月瑤的祭煉，和先前已經不同了。

  在有人操縱的情況下，它帶著陸行舟追溯過往，回到了記憶裡最深刻，最輝煌，也最燦爛的那三年，而每一次，都是在這裡，在這個受封的大殿中結束，然後便又回到了三年前的勞白山上。

  尋常人恐怕會以為這是一次輪回。

  其實不然。

  直到第五十次，陸行舟才真正領悟：永世城的作用，是讓使用者追溯過往，鑒定本心，然後間接起到提升拳意的作用，但對“陸行舟”而言，他的百年歲月，真正有價值的，其實只有三年。

  而在這三年之中-——
  “這裡，反而是我記憶最薄弱的地方。”

  “受封國師？”

  “開國武聖？”

  陸行舟緩緩站起，而隨著他這一起身，原本金碧輝煌的大殿頓時染上了一抹灰色，所有人的表情漸漸凝固，反倒是陸行舟，成為了這片天地裡唯一一個正常人，這也讓他更堅定了自己的推測。

  “果然是這樣。”

  目光再次掃過金鑾殿，掃過那一位位百官群臣，記憶裡卻是浮現出了昔日勞白山的時候，一同喝酒的人影。

  “老林和小孫在那之後，沒過幾天就戰死了。”

  “二柱子死在了古桑原。”

  “韓老頭終究是精力不足，遠征北原那次病死在了路上。”

  “王大哥勞心費力，嘔血而死。”

  “還有.”

  陸行舟視線轉動，看向了台座之上，那位身著龍袍，看上去威嚴萬分的大周太祖趙循義，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明悟：
  昔日勞白山眾人，除了他之外。

  全都死了。

  而就在他生出這個念頭的瞬間，天地仿佛有所感應，只是眼睛一閉一睜，陸行舟就發現所出之地再次變化。

  這一次他來到了一座山崖上。

  “小弟，我們昔日的夢想終於實現了！”

  “.”

  回過頭，卻見身後便是趙循義，如今的他和勞白山相比截然不同，依舊是青年模樣，但臉色卻意外得蒼白，腰杆雖然竭力挺得筆直，但隨著每一次的呼吸，還是會出現不可抑止的佝僂和虛弱。

  “咳咳.小弟，如今我們的夢想也算是實現了吧？”

  趙循義一邊咳嗽，一邊說道：“只是之後就要委屈你待在浮雲山了，可惜我應該不能陪你走到最後了。”

  “.”

  陸行舟沒有言語，只是默默地看著這位和自己同村出來的“兄長”，古桑原之戰實際上是一次兩敗俱傷。

  他在那場戰鬥裡受了無數暗傷，以至於明明是巔峰武聖，壽命卻少了數十年。

  趙循義何嘗不是如此？
  況且趙循義可沒有巔峰武聖的修為，到最後，年紀還不過三十歲的趙循義，不僅受了足以影響根基的創傷，武道無法前進一步，就連壽命也是大大影響，唯一年輕的只剩下表面這一副皮囊了。

  “不過有國庫裡的一些珍惜藥材在，我應該還能再活上十多年吧。”

  “比不上小弟你。”

  “可惜了。”

  趙循義感歎了幾句，複又道：“但我死之前，一定會安排好一切，之後我的兒子應該會繼承我的位置，一代代下來，肯定可以壓服世家，而到時候，就是清繳宗派，真正光複天下的時候了。”

  言罷，趙循義卻是突然向前，一把攥住了陸行舟的手：
  “只是大哥我是看不到了。”

  “小弟，之後只能交給你了！”

  “你也不希望看到我們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未來有一天被別人推翻吧？在皇室這邊還沒有足夠力量的時候，只能委屈你鎮壓宗派界了，或許這很艱難，或許這很辛苦，但大哥真的沒辦法了.”

  說著說著，趙循義便是聲淚俱下。

  陸行舟默默地看著他，說出了記憶裡的話，話不多，只有四個字：“交給我吧。”

  話音剛落，眼前的場景便再度出現了變化。

  時間終於進一步向前了。不再是那光輝燦爛的三年歲月，而是無比灰暗，無比長久的，近百年的時光。只是陸行舟不再親身體驗，而是成為了一個冷漠的旁觀者，靜靜地看著這百年時光的變遷。

  確切地說，是九十七年。

  在這九十七年裡，陸行舟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參悟“人仙古卷”，然後作為一個“天下第一人”的象征，鎮壓著各方的宗派勢力。他看著趙循義駕崩，然後又看著一代代趙家的子孫登基為帝。

  他並不是為自己而活，而是為了一個承諾而活。

  然而-——
  眼前的場景一幕幕變化，但到了最後，陸行舟卻回到了浮雲山的後山，一座門戶緊閉的石室出現在眼前。

  他沒有猶豫，直接上前推開了石門。

  轟隆。

  “騙子！全都是騙子！該死的騙子！”

  “全都是假的！”
——
  他被騙了。

  門戶裡，是一位身著布袍，眼睛渾濁，看上去和九十七年前那位神采飛揚的少年截然不同的佝僂老人。而老人的神色顯得無比猙獰，正瘋狂地打砸著石室內的一切，可舉手投足間卻滿是虛弱。

  百年的堅守，一朝盡喪。

  原身並不是蠢貨，在生命的盡頭，他還是看清了朝廷的態度，看清了朝廷隱藏在溫厚表面下的利爪，看清了所謂百年的承諾，只是朝廷利用他穩固當年局勢的工具，或者說他其實早就明白了。

  只是以前一直不願意承認而已。

  人是會長大的，會隨著時間而不斷變化的，趙循義也一樣。

  但原身不同。

  他始終活在那輝煌燦爛的三年裡。

  看著憤怒的老人，陸行舟深深地歎了口氣：
  “是這樣啊。”

  光影再度變換，這次陸行舟來到了一座非常殘破的村莊裡，村莊內沒有任何人，之前見到的佝僂老人，此時卻靜靜地立在村中央的水井旁，旁邊還放著兩個破瓷碗，裡面倒滿了清澈的井水。

  沉吟片刻後，陸行舟大步走了上去，而那佝僂老人則是微微一笑，端起破瓷碗，將其中一個遞給了他：

  “喝一杯？”

  “.”

  陸行舟接過瓷碗，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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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