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自焚的紙張

  醞釀良久後，天空中烏雲內部終於閃耀起了浩瀚的雷電。

  由此彌漫開來的聲音轟隆作響，映襯著黑暗天空下的修道院內一片死寂。

  在調查團離開修道院後，這裡已經基本上沒什麽生命氣息了——

  籠罩在修道院范圍內的黑暗力量已經被祈禱驅逐，大量毒蟲因此四散而去。

  而那些遍布在修道院各處的受害者屍首，也早已被調查團鄭重下葬，一些重要的物品與資料同樣被運送離去。

  等待這裡的，似乎唯有被荒廢，或者在某一時期重新開啟，於此基礎上建立一個新的宗教生活聚集地。

  只是命運似乎並未放棄這座修道院，烏雲壓頂的黑暗籠罩之下，一道矮胖身影悄然回到了此地。

  冷空氣吹拂空無一人的漆黑街道時，也相對遮掩了這身影匆匆留下的腳步聲，就見他筆直朝著建築群深處走去，似乎目標明確。

  他最終來到了修道院的圖書館內，繼而手提著油燈照明，沒有絲毫猶豫地朝著黑暗環境下的某處書架所在走去。

  一邊走，他一邊還在念叨著一段話，似乎生怕一個不慎就將這話給忘了。

  “貴族史區、第六排、二一零號，”

  “貴族史區、第六排、二一零號……”

  “貴族史區、第六排、二一零——”

  口中話語突然停頓，矮胖身影腳步同時跟著停了下來，手提油燈湊近身前書架仔細照了照，發現標記與自己要找的目標相符。

  於是他咧嘴笑了笑。

  不過接下來他並沒有著急行動，而是撂下油燈，跪下來恭恭敬敬叩了幾個頭後，這才重新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將目標對應的一本灰皮書籍掏了出來。

  書籍表面呈煙灰色的皮革製，不太起眼，頭部處用銀線繡有一段書名，叫做《法洛斯王室已知成員的分布與現狀》，整體看起來厚厚一大摞。

  只是此人並未去看這本書中的哪怕一行字，而是粗粗地將其翻開，從中抽出了一柄匕首。

  恰逢圖書館窗外有閃電轟鳴，刹那間的閃亮光照下，將這柄匕首照耀的頗為清晰。

  它看起來很舊，色澤暗淡，造型也較為普通，把手用棕牛皮裹著，沒什麽亮眼之處。

  只是在那輕薄的鋒刃尖端，有著一抹不起眼的血漬殘留。

  矮胖身影著重看了幾眼這血漬後，將這柄匕首放在了提前準備好的木盒中，隨後扔掉書籍，提起油燈匆匆離去。

  圖書館大廳因此陷入寂靜當中，除了偶爾因為閃電而瞬間亮起之外，這裡沒有任何變化。

  然而似乎今晚本就是一個不平夜，就在那位矮胖身影離開不久，另外一道高瘦的身影卻又悄然出現在了此地。

  這身影全身裹著黑色布袍，手中也沒持有任何照明器具，周遭黑暗卻根本不影響他正常走路。

  與此同時，他似乎並沒有明確的目標，進入圖書館大廳後，這走走，那走走，偶爾在一個地方停留幾秒鍾，鼻子不斷聳動。

  似乎在追尋某人的行進路線。

  他最終來到了矮胖身影曾經駐留過的書架前，看了看四周環境後，將那本被仍在地表的厚書撿了起來。

  “法洛斯王室成員的分布與現狀……”

  用嘶啞聲音低聲念叨了一遍這本書的書名後，他似乎有些疑惑，卻不影響他將這本書塞入腰部挎著的布袋子中。

  隨後他又湊近那空缺的書架位置，仔細聞了聞後，不自覺皺了皺眉，繼而略顯狐疑地朝著四周聳起了鼻子。

  最後他甚至趴在地上仔細嗅起了那石磚地表處殘留的種種氣味，仿佛在尋找著什麽重要線索。

  直到這位撅著屁股不斷挪動的身影停在了書架外部的某段區域，線索終於呈現而出——

  那是一點發乾的血漬，漆黑環境下，沾染在支撐書架的立腿內側，似乎是偶然濺落在這裡的。

  看起來很不起眼，正常人也絕對無法發現。

  然而這身影在貼近聞了聞後，卻驀地渾身一震，迫不及待地舔了舔後，更是忍不住捂著嘴痛呼了起來。

  似乎被針尖刺痛了舌頭一般！
  只是與之遭遇相反的是，這位表情上卻是那麽的興奮！
  迫不及待地從地上爬起來後，他不再理會周圍是否還有其余線索，就跌跌撞撞地跑向了圖書館外。

  繼而身影完全融入幽暗的夜色當中。

  黑漆漆一片的環境下，暴雨沒一會就從天空傾瀉而來，劈裡啪啦地拍打著石磚地表，將修道院內所殘留著的許多痕跡衝刷了個乾淨。

  也將這裡久久不散的血腥味清洗一空。

  ……

  距離修道院並不遠的辛克萊子爵莊園中，教會的調查團以及本地大部分人已經就寢。

  羅茲主教則與一些核心成員仍舊在某處房間內討論著白天時所獲的一些線索。

  窗外電閃雷鳴下，這幾個聚在一起的人似乎已經確定了調查方向，準備明天一早就展開新的行動。

  但這一切暫時與伯尼無關。

  此時他正躺在先前被安排的客房床榻上，身上蓋著藍色天鵝絨被褥，雙眸緊閉，似乎已經陷入熟睡。

  然而實際上，他此刻正處於另外一個“世界”中，神態專注地奮筆疾書——

  泛黃的獸皮紙隨著羽毛筆劃動而飛快出現一行又一行精密的細小符號，這些符號寫法複雜，乍一看仿佛是某種古老的象形文字。

  但與文字不同的是，它們似乎有著超乎尋常的魔力。

  被書寫在獸皮紙上後不過幾秒鍾，這一行行文字就開始緩緩分解或者挪動。

  仿佛本該是死物的墨漬被賦予了生命，又如同一堆被強製固定在紙面上的黑色蟻群終於掙脫束縛四散開來。

  與此同時，隨著伯尼奮筆疾書，他周身的空間似乎都在扭曲著，一股仿佛燒焦般的味道在這個過程中不斷滋生。

  而在木屋之外，似乎感受到了這裡的異常，那繚繞著的黑霧海洋深處開始出現陣陣動蕩，沒一會，一雙雙猩紅的眼眸就從窗口處陸續亮起。

  仿佛有無數怪物正趴在窗外，觀察屋內情況。

  只是這一切都並沒有影響到伯尼的專注，就著蠟燭光芒挪動手腕間，一行行細密符號伴隨著沙沙聲響不斷於紙面浮現。

  然而似乎時機並不成熟，當他即將寫完這篇牢記於心底的符文序列時，寫滿了細密符號的獸皮紙卻驀地開始褶皺，繼而轟的一聲迅速燃燒了起來！

  這種燃燒速度飛快，伯尼不過眨了下眼，這張厚厚的獸皮紙就已然化成了一片灰燼，靜靜攤在書桌上，無聲無息，仿佛在嘲笑著他的不自量力。

  “連異種毛皮製作的紙張都無法承載……”

  只看一眼伯尼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因此有些頭疼。

  經歷了天賦覺醒後，他此刻已經可以稱得上是脫胎換骨了。

  這種改變並非是力量大增或者類似其他什麽方面的強化。

  而是身體內那無處不在的生機與活力。

  此刻他仿佛有著用不完的體力，能讓他熬夜奮戰而不知疲憊，與此同時，頭腦也跟著異常清醒。

  就像是處於一天中效率最高的那個時間段，與之不同的是，伯尼現在是時時刻刻都處於這種狀態當中，連熬夜也都沒有絲毫疲憊感浮現。

  因此，在與調查團一起回到辛克萊莊園後，他就迫不及待地開始了自己第二次觀測玩家的舉動。

  這次進展很順利，雖然仍舊耗費頗大，卻也足夠讓他將那浩瀚長蛇中的其中一個序列牢牢記住。

  只是當他想要將這種記在心底的知識複刻出來時，卻遭到了嚴重的困難——

  不論是普通的紙、還是珍貴的，連高級別超凡技能都能承載的異種獸皮紙，都沒辦法讓伯尼把完整的符文序列寫出來！

  “這次該用什麽寫？”

  側過身，目光掃視著背後物品架上那諸多收藏，伯尼不自覺眯了眯眼。

  物品架上有珍貴的礦石、有閃爍光暈的種子、有被血色亞麻布裹著的金屬矛尖、甚至有被封在玻璃瓶內的毒蟲……

  看來看去，就是沒有能夠讓他把東西寫出來的承載物！
  或者說，最適合的承載物，已經在剛剛自焚一空了。

  伯尼因此有些無奈。

  他投胎成人之前的財產，早就因為塑造這處黑霧世界而全都被他消耗了個乾淨。

  可以稱之為遺產的，只有一些至關重要的“科研”工具，以及用來移植天賦所需的那堆標本。

  所以物品架上這些零零散散的東西，全都是投胎後所獲——

  伯尼現在雖然已經不是地獄魔鬼，但仰仗著這處黑霧世界，卻仍舊能夠做出地獄魔鬼才能做到的事情。

  主要是可以回應呼喚他的儀式，繼而與呼喚者締結契約，賦予其力量以及接收獻祭物品。

  再不就是乾脆順著這種聯系將自身意志投射降臨到對方身體之中。

  不過這種能力其實非常唬人。

  因為目前伯尼本身都沒有力量，更不要說賦予別人力量了。

  而後者的降臨，則更加富有欺詐性——

  如同一個被掏空內部零件的超跑，外表雖然看起來一切正常，但真要想駕駛它上路甚至與人比賽誰跑得快，保準連火都點不著。

  所以這些收藏品看起來很多，實際上都不是什麽太珍貴的東西。

  而又因為他之前沒料到會有玩家出現，也根本沒來得及準備相關的承載物。

  這就像是他好不容易從別人那裡偷來一塊肉，結果回家一看，發現自家竟然沒有準備鍋……

  當然，現在其實也可以現“買鍋”。

  只是當前他在現實中的情況顯然沒可能做到這點。

  而用魔鬼的方式，時間卻又會很漫長——

  得先將呼喚自己的儀式資料，或者說自己的“聯絡方式”偷偷藏在一個地方。

  然後要想辦法讓別人發現這個地方，繼而發現這種聯絡方式。

  最後，當這人經不住誘惑上鉤後，還要一步步引誘他，讓他徹底淪陷，最終心甘情願地簽署交易契約。

  整個過程持續時間注定不會很短，也很複雜。

  當然，這些年來伯尼沒少做這種事情，再加上以往的一些積累。

  知道他“聯絡方式”的，其實不少……

  只不過目前他屬於銀槍蠟杆頭，是輕易不會回應一些超出他掌控范圍的目標呼喚的。

  要知道，一個空殼子超跑雖然沒了內在，卻仍舊有相應的牌面。

  這種牌面在地獄中是有數量限制的，很多魔鬼都不缺內在，就差這個牌面來裝點自己，讓自己爬上“高富帥”行列呢。

  至於說那種弱小的呼喚，卻又接觸不到太高端的物品，也就只能用來辦一些事情……

  “虎落平陽。”

  手指敲著桌面，伯尼開始考慮是不是暫緩這種研究了。

  只是就在此刻，他突然心思一動，繼而目光看向周圍環境——

  目前所處的這座小木屋並不是一個木頭屋子，它背後所代表的，是伯尼在這處黑霧世界中的掌控范圍。

  而在這個掌控范圍裡，他其實可以做許多事情。

  比如將這裡“粉刷”一遍，讓它變得好看些，或者乾脆把它改造成一個臥室。

  以及，他其實也可以在這裡添加一些“飾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