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家的玩鬧總是不會注意那麽多,不過是梳洗化個妝,鬧著鬧著竟然可以花費這麽多心思,讓人不禁懷疑時間的緊缺性。
總之,李知白終於算是給祝平娘化好妝了,不僅上了口脂,還仔細弄了一個淡妝。
妝容這種東西永遠都是要看個人底子的,哪怕化妝再神奇,一個好底子的巧施粉黛總要強過濃妝豔抹。
桐君的底子有多好……只要眼睛還在的都可以感受到那股撲面而來的氣質。
也許是李知白十分了解祝平娘,所以在點妝的時候竟然可以不破壞祝平娘本身清徹的美感,還能巧飾三分媚意。
娥眉輕掃,略施粉黛。
祝平娘面上不知是因為玩鬧還是熱的,染上一抹緋紅。
她看著鏡子裡那古法妝容的自己,神色恍惚。
金蘭……嗎。
契若金蘭的確是很好的詞兒啊。
她頗有深意的笑著。
祝平娘並不會因為李知白以她為金蘭就失望,不如說她十分的高興。
因為她很清楚,無論怎麽樣李知白都不會說出比金蘭更加親近的關系了。
不是姐妹,勝似姐妹,更不是母女這種讓她想一下就羞死的關系……
金蘭,祝平娘就需要知足了。
契若金石。
阿白那個年代出來的人家,都是很重契約的,或者說,她們都是極遵規矩的。
所以,阿白答應了顧姐姐要照顧自己,便一直履行至如今。
此時此刻,來自李知白的芬芳在鼻尖縈繞,祝平娘紅著臉。
不得不說,李知白的想法是對的,女兒家的臉就那麽大點地方,從古到今即使化妝的手法變了許多,可終歸是萬變不離其宗。
好看的姑娘,無論怎麽弄都是好看的。
“過來些。”
李知白說著,將祝平娘長發輕束,扎了一個充滿少女氣息的低馬尾,綴上淺黑色長裙,霎那間,哪怕是明月也謝了光環。
縱然媚色無減,可淡妝總是能彰顯少女清純,李知白甚至有一瞬間覺得當年的桐君回來了。
“桐君,你的底子是真的好……”李知白感慨。
近距離施弄過祝平娘的面容後,她才能感受到自家這個姑娘究竟是怎麽樣姿色的人。
想來如果誰家裡有這樣的一個姑娘,那真的是一刻也不願意離開,甚至都不想眨眼,多看她一眼都是一種無上的享受,令人渾身舒適。
“你別再誇我了,我的尾巴可要翹上天了。”祝平娘笑吟吟的。
“尾巴……”李知白搖頭。
“我不是狸花,哪裡來的尾巴,是吧。”祝平娘略帶晶瑩的唇對著鏡子努了努:“阿白,你方才說要拿我練手,我覺得效果還是不錯的。”
“是嗎?”李知白若有所思。
“比我想的好多了。”祝平娘點頭,她一開始可是做好準備被化成戲台上的老將軍的,如今這般清純淡妝,淺漬粉黛已經極為不錯。
這下,是真的可以許久不洗臉了。
“效果的確是不錯。”李知白皺眉。
桐君是很好看……這妝容的效果也遠超過她的想象,但是因為是要教給雲淺的東西,由不得李知白不認真仔細。
“桐君,你說……我這妝術的效果看起來不錯,有沒有可能不是妝的問題,而是你本就是好看的人?”李知白認真的盯著祝平娘的臉。
是因為桐君太好看了,所以不要說化妝了,就算是拿濕潤的毛巾給她擦擦臉,都會如同出水芙蓉。
李知白是認真的。
她很仔細的觀察著祝平娘那晶瑩的唇、水潤的眸,最後停在那輕輕顫著的眼睫上,仔細的思考著自己所施的妝容是否真的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阿白。”
“嗯?”
“你這樣說,我可是會驕傲的。”
祝平娘歎氣。
準確的說是會恃寵而驕,不過她今日已經極為高興了,於是李知白簡單幾句誇獎她好看的言語反而沒有起到太好的作用。
她開始遺憾自己怎麽就不是一隻狸花呢,不然方才就能在她面前搖搖尾巴了。
說起來。
清媚坊似乎有賣貓尾巴的?
她在處理花月樓的訂單時有見過一次,只是那尾巴要怎麽佩……
“呸。”
祝平娘想著想著,忽然鬧了一個大紅臉,使勁的啐了一聲。
“怎麽了。”李知白奇怪的看著她。
“沒事兒……只是想起了,這裡到底是青樓。”祝平娘面上發燙,轉移話題說道:“阿白,你那時候的妝和如今的還是有很大的分別的,往昔要更重陰影、面容輪廓的感覺……會讓人的五官顯得更突出,而今天的妝容其實更注重柔和。”
在花月樓的妝容大多都是那種第一眼看過去感受不到什麽五官的精致,但是仔細去看就能感受到妝容襯托的重要性。
“有這些區別嗎?”李知白眨眼。
“有。”祝平娘肯定說著,隨後指著自己的眉:“還有就是眉的點法,當今的多是細柳眉,可在你手底下,倒是真的有了幾分娥眉的感覺。”
娥眉,蛾眉也。
祝平娘以往沒有想過,微微讓眉梢變得圓潤些,也會這般的好看。
“所以?”李知白看著祝平娘,後者忍不住歎息。
“所以就是說,你會的妝法沒有任何問題,暫時沒有需要改進的地兒。”祝平娘輕輕笑著:“你想要用這樣的妝去做什麽,便去做好了。”
李知白聞言,點點頭。
她相信桐君的判斷和自己的眼睛。
既然她們都覺得好看,都以為沒有問題……那應當就是可以教給雲妹妹的手法了。
到現在為止,是雙贏。
祝平娘得了滿意的妝容,李知白也成功拿她練了手,對自己點妝的手段更有信心了。
正想著,李知白忽然皺眉。
“桐君,你摸什麽呢。”
“沒什麽。”
祝平娘松開上下搓動李知白小臂的手,眉兒顫了下:“阿白,方才我就想說了,你是不是修為又有提升,皮膚又變好了,摸起來滑溜溜的。”
李知白:“……”
這和修為有什麽關系?
想摸就摸是了,還找這樣蠢笨的借口。
不過祝平娘的話也讓李知白想起了重要的事情,她一邊將妝具收回去,一邊順勢問道:“所以說,你之前在這裡見了掌門,究竟是出了什麽事情?掌門怎麽就撤了收集道韻的陣法?”
“……嘖。”祝平娘咂嘴。
阿白還真的是那樣無趣。
好不容易點了個妝,都沒有多欣賞兩下就要掃興的提正事。
“我哪裡曉得掌門的想法?她只是出現,把陣法給改了,具體因為什麽……我全然不知。”祝平娘如實說道。
“你說掌門有些奇怪,是指什麽。”李知白回身問。
“嗯……”祝平娘猶豫了一下:“阿白,你有沒有覺得……掌門最近,愈發有人的感覺了?”
說來‘驚悚’,掌門在發現她琉璃身被破了之後,居然在關心她。
那種眼神,讓習慣了掌門冷漠、毫無感情的祝平娘生理上的一陣不適,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超現實感。
天塌下來了也不過如此吧。
“是說有人情味?的確如此。”李知白能明白祝平娘的感受。
她也是這樣想的。
之前掌門特意找到她讓她向徐長安討果子的時候,她就發覺不對勁了……如今從桐君的態度上來看,那果然不是她的錯覺。
“會是……好事嗎?”祝平娘忍不住問。
“不知曉。”
兩個人簡單交流了一下信息,發現她們除了奇怪也就只能接受了,畢竟無論是李知白還是祝平娘都做不出直面掌門詢問她改變理由的事情。
如果說朝雲上只有一朵高嶺之花,那毫無疑問是居於頂峰的石青君。
無論她怎麽樣改變,作為弟子的人都只能順從。
而李知白和祝平娘都認為回收陣法是一件好事,畢竟事實證明了,道韻那種能夠泯滅人感情的玩意……的確不是什麽好東西,放棄了就放棄了。
她們只是期望掌門能夠盡快的為她們這些沒用的姑娘找到新的、向上的道路。
簡單討論之後,李知白和祝平娘就將石青君改變的事情暫且放到了一邊——
李知白收拾好了妝具,輕輕解開腰間的系帶,將一襲豔麗的裙裝整齊疊好後放在榻邊。
祝平娘則去取來了兩個人準備新換的衣裳。
期間,房間中極為安靜,只有呼吸在交互。
是的。
無論是李知白還是祝平娘,在這一刻都心有靈犀的沒有去討論石青君為什麽會變化這件事。
沒辦法,掌門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化的?
又極有可能是因為什麽……?
她們都心知肚明。
這個話題不好說。
即使祝平娘和李知白這樣親近的關系,即使契若金蘭如她們,也有不能輕易討論的東西。
讓李知白這個極度憧憬石青君的女人將她的學生和掌門聯系起來……實在是太過於失禮了。
同樣作為朝雲門人,背後腹誹掌門和某個少年人,祝平娘也做不出這樣的事情。
所以兩個人心有靈犀一點通。
即使徐長安腰間就掛著掌門的琉璃玉。
即使掌門這些時日時刻在關注徐長安。
即使……即使掌門改變這件事上有很多證據都指向了徐長安。
但是你不說,我不說,咱們就什麽都不知曉。
掌門不比其他人,她是真正的青州之君,是青州的霜天……哪怕只是簡單列舉一下她可能在意徐長安的理由都是一種絕對的褻瀆。
裝傻是一門學問。
——
祝平娘抱著一堆裙裳走過來,看著李知白已經褪下了紅裙,坐立不安的……不禁噗嗤一笑,連看著李知白這一身內襯的羞澀心思都消散了。
將裙裳放下,祝平娘在李知白身邊坐下。
“好了,阿白你莫要在意,長安不是有可能是什麽仙人轉世嗎,會在意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倒不是擔心掌門那邊。”李知白扶額:“只是長安那邊……罷了,他也是不讓人省心的。”
“你就是太看不起長安了。”祝平娘哪裡不知道李知白的意思。
她竟然還擔心上了。
擔心掌門會被徐長安‘仙人’的身份迷惑,從而受到不好的影響?
那可是掌門啊。
不過祝平娘也能理解,李知白對於石青君過於憧憬。
她是徐長安的師父,師父看學生,怎麽看怎麽沒用。
下意識的就覺得徐長安各方面都不成熟。
於是當李知白發現掌門似乎有被不成熟的少年所影響的趨勢,自是會不安的。
“我沒有看不起長安。”李知白搖頭。
“我知曉,不過……你可以不用管這些的。”祝平娘再一次牽住李知白的手,而這一次她沒有再做什麽上下撫摸的事,只是安靜的牽著。
“這我也知道。”李知白歎氣:“罷了,與我們沒有關系。”
這就是金蘭的作用了。
“這樣才對,換衣裳吧。”祝平娘起身,攤開她取來的衣裳。
方才聽見李知白要換下這豔紅的衣裙穿的穩重一點,祝平娘沒有阻攔,甚至很樂意。
她也不想讓李知白這般好看的模樣被徐長安那個少年人看去。
“這一套是我的,這套是你的,阿白,你試試這套淡色雪襖合不合身。”祝平娘說著,將衣裳遞過去。
李知白這時候是相信祝平娘的眼光的。
不用想,一定是極為保守的。
她拉開屏風站到後面,取出自己那一套衣裳,熟練的褪下裡衣,一件件將衣裳自裡到外全部穿上。
聽著屏風後窸窸窣窣的聲音,祝平娘心中極為發癢。
“有需要我幫忙的地兒嗎?”她忍不住問。
“沒有。”李知白毫無波瀾的聲音透過屏風。
“哦。”
祝平娘也不失望,她笑吟吟的翹著腳,腳尖上半掛著的繡鞋衝著屏風的位置微微劃動。
契若金蘭……呵呵。
其實,“契若金蘭”這個詞在民間俚語中……本就是用來形容女人和女人之間越線的感情的。
契若金石,其嗅如蘭,非是金蘭之契。
而是女子對食、是情愛之蘭花契!
祝平娘也是來到北桑城後,才知曉這件事。
阿白她應當不知曉,才會用這樣的詞兒形容自己與她的關系。
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