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當年你是劍堂的人,後來你師父把你從阿白身邊帶走……給劍堂的鑒別禮是什麽?”祝平娘面上是標志性的壞笑。
因為是切實發生過的事情,所以溫梨完全不會有任何羞恥,她如實說道:“是一條金絲魚。”
一條魚兒?
陸姑娘有些懵了。
欸?
她仔細想了想,才在腦海中將對話理清楚。
意思是這位溫仙子曾經是李知白手下的人,然後……溫仙子被她現在的師父用一條魚給‘聘’回家了?
欸?
她怎麽有些聽不明白啊。
溫仙子好端端的一個女子,為什麽要用聘貓兒的規矩?
陸姑娘盯著溫梨看了一會兒,只能理解成這個仙子小時候像是貓兒一樣‘可愛’,加上仙門長輩喜歡開玩笑,所以才用了這樣的一個方式。
原來是這樣。
如果是這樣,她就完全能夠理解為什麽祝平娘說溫梨‘嫁過人’了,因為聘貓給的魚兒本質上就是彩禮,溫梨的師父不是將溫梨帶回家,而是娶回家的。
再小的規矩,那也是規矩嘛。
當然,如果認真一點,還是要歸於玩笑的。
陸姑娘腦海中閃過了那個她素未謀面的‘姐姐’、閃過那個名叫秦嶺女人的背影。
‘天底下……哪裡有徒弟嫁給師父的道理。’
輕哼。
現在的陸姑娘吃完了瓜,確認溫梨其實沒有嫁過人、還是黃花閨女后,終於心滿意足了。
“……”
和陸姑娘不同,雲淺能夠理解一切。
溫梨……本就是貓兒嘛,所以將聘貓的規矩用在溫梨身上,雲淺覺得理所當然。
不過,雲姑娘的思緒不在溫梨,因為溫梨如今已經不是貓兒了,真正的貓兒是此時暮雨峰上潛入夫君被褥中熟睡的‘小花’。
了解了聘貓規矩後,雲淺腦海中起了一個一個奇怪的想法。
夫君很喜歡小花,給那個貓兒冠以‘徐’姓,喚一聲徐小花,那麽以後……等到閑下來,徐長安早晚會將小花帶回家養。
以前雲淺認為這是單純的將小花從溫梨家裡領回來,如今她知曉了,其實是要下聘禮的。
就算只是一條魚,那也是聘禮。
不過聘禮是訂婚禮,彩禮是過門時候的禮。姑娘家的是聘禮彩禮都要,所以這個規矩不完全。
但是不重要,反正就是說,徐小花早晚有一天……會嫁進她的家門?
是這樣吧。
啊。
雲姑娘越想,越覺得這極有道理。
主要是,因為是貓兒的規矩,所以徐長安一定不會抗拒,喜愛貓兒、在意規矩的他一定會準備好柳枝穿魚,奉上聘禮將小花娶回家。
雲淺意識到了。
徐長安不會娶她之外的姑娘,也不會納妾,但是……卻會聘貓兒。
這大抵會是讓不會花心的夫君娶別的‘人’的唯一可能。
雲淺眯著眼睛。
‘唯一有機會被夫君再一次娶進門的,只會是狸花……’
夫君的因緣不知道會怎麽看這件事?
“嗯。”雲淺抿唇,微微抬起頭。
說起來,娶狸花進門,這算是納妾嗎?
如果從娶妻取賢、納妾納色上去看,那還真的算。
畢竟徐長安是真的喜歡狸花的‘色’,就好像祝平娘抓著她手一樣,徐長安抱著小花的爪子,對著那個肉墊也能玩上許久。
但如果從最重要的規矩上,徐小花只要不變成小姑娘,就決計算不上妾室。
徐小花說到底只是貓兒,算不得姑娘,她若是想要變成姑娘,那得是夫君喜歡少女更甚於狸花……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小花就算被娶進門,也,一輩子都是狸花,變不成人。
算了,不關雲姑娘的事情。
將這個規矩暫且放下,雲淺偏著頭看著祝平娘和溫梨繼續對話。
——
“所以我才說你師父是個壞女人。”祝平娘對溫梨那個‘劍女人’師父不滿可不是一天兩天了,要說她最防著的情敵是誰……正是溫梨的師父,抓住一個機會也要說對方的壞話。
“阿梨,你也知道聘貓兒的規矩,那個劍女人當初真的沒安好心,區區一條魚兒就把你帶回家了……你想想,她把你當人了嗎?肯定沒有吧,不然,怎麽用的是聘貓的規矩。”
溫梨:“……”
對於祝平娘這個見縫插針的舉動很是無奈,她搖搖頭:“師伯,暮雨峰向來都是如此的。”
當初的她因為要隱瞞半妖的身份,所以祝平娘只找了她師父這一個信任的人來領她回去。
那時候的溫梨對於師父而言其實是個累贅,可祝平娘偏要索要什麽禮物,於是二人便開了個玩笑。
若是因為魚兒這樣的玩笑惱怒,暮雨峰多半的姑娘只怕活不了兩天就要氣死了。
“算了,指望阿梨你生氣,還不如指望阿白開竅。”
祝平娘走過去,輕輕踢了一下溫梨的小腿,隨後打了個哈欠,睡眼朦朧的看向她,語氣中多了幾分認真:
“聘貓的規矩其實也不只是個玩笑,既然沾了一個聘字,那就算是給過了彩禮,是將你從阿白這個外部長老那裡迎娶回暮雨峰的,姐姐我說的可對?”
“……嗯。”溫梨點頭。
規矩就是規矩。
她是狸花,師父將她‘娶’回暮雨峰,所以她就真的是嫁過人的女子。
“……?”
祝平娘看著溫梨平靜的眼神,十分無奈:“阿梨,你的脾氣也太好了,就算你是……那也是活生生的姑娘,劍女人給阿白聘禮,是要娶你過門不成?”
“師伯。”溫梨神色的淡然提醒祝平娘:“當初,是師伯您說,給一條魚兒就好的。”
怎麽轉眼就忘了?
溫梨是祝平娘和師父一起救回來的,所以……當初她被師父用一條魚兒領回家,罪魁禍首說到底還是祝平娘的提議。
“……啊?是我提的嗎?”祝平娘一愣,隨後對上溫梨平靜的視線,頓時一陣心虛。
想起來了。
好像還真是她。
“我……我隨意說的,誰知道她真送,阿白真收……”祝平娘訕訕笑著,隨後乾咳:“算了,這個也不重要。”
那時候溫梨什麽都不是,而現在,拿一隻魚就想娶走暮雨峰的大師姐,世界上可沒有這麽好的事情。
“後來呢,阿梨你總歸是不能是真的嫁給你師父吧,那麽……最後以狸花身份被娶過去的你,是嫁給誰了?”祝平娘說著,語氣一頓,隨後盯著溫梨一直笑。
這個不需要答案,從溫梨這些年的付出上就可以看的一清二楚。
一條金絲魚娶回來的這位溫姑娘,她沒有嫁給溫梨師父、沒有嫁給任何一個人,她……嫁給了暮雨峰。
——
溫梨是眾人的大師姐,是所有女子們憧憬的對象、為了師妹們的前途她甚至可以放棄最為重要的劍道。
這就是暮雨峰的高嶺之花,是屬於暮雨峰全體女子的寶貴財富。
“所以啊,我才說司空列宿那個男人沒腦子。”祝平娘攤手:“阿梨你可是嫁給了暮雨峰,他卻要將你娶回家?這是要做什麽?這是要給那些女人戴帽子啊……”
祝平娘眯著眼睛。
給暮雨峰戴帽子?
將暮雨峰的“妻子”搶回玄劍司?
開什麽玩笑。
也不想想暮雨峰前身是什麽,那可是合歡宗修煉媚功的余孽!
向來只有她們給別人戴帽子的份,哪裡有自己吃苦的道理?
溫梨沒有回應祝平娘玩笑的言語,只是遠遠看了一眼朝雲宗的方向。
她嫁給了暮雨峰,這真的不算是玩笑。
暮雨峰上每一個前輩、每一個師妹,唯一的師弟,都是她珍貴的寶物。
祝平娘眉眼彎彎:“現在知道為什麽那群丫頭一個個見到玄劍司的人就像是見到蒼蠅一樣,非要將他們拍死了吧。”
規矩上,她們可是將溫梨看成‘丈夫’、“妻子”的,現在有人要搶你妻子,不以命相搏就已經是極為溫柔了。
“對了阿梨,玩笑歸玩笑,司空鏡和他爹不一樣,其實是個不錯的孩子,還得到了仙劍的認可。”祝平娘擺擺手:“若是有機會,能提點一手就提點一手也沒什麽。”
“……”
溫梨眼神繼續落在朝雲宗的方向上,完全沒有波動,顯然是完全沒有聽進去。
讓她去指點一個外人?
一個男子?
這是不可能的。
“……嘻嘻。”祝平娘掩面笑著,溫梨越是無視,她越是覺得有趣,別看現在溫梨一臉的拒絕,但是之後有她同意的時候。
畢竟……
長安會為了司空鏡求情嘛。
祝平娘仔細想想,她明明就和溫梨提過徐長安會為了司空鏡求情、然後從司空鏡那裡撈一筆的事情……但是顯然,溫梨轉眼就忘記了。
長安之外的男子,在她心裡真就完全沒有任何意義,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很好。
祝平娘喜歡溫梨的這個態度……作為能夠堅定站在長安身後的姐姐,越多人支持長安,祝平娘就越高興。
想到這裡,祝平娘瞥了一眼聽的津津有味的陸姑娘:“妮子,你聽出什麽來了?可別以為阿梨以往是一隻貓。”
“我知曉,是說……溫仙子以往可愛的好似貓兒對吧。”陸姑娘點頭:“我全都明白。”
“嗯。”祝平娘柳眉一抽,“你明白個……算了,你明白就好。”
溫梨是貓兒的事情其實已經不用當成是秘密了,現在的溫梨別說已經不是半妖,就算她是半妖、甚至是純種妖族……那也是暮雨峰的大師姐。
但既然已經瞞了這麽久了,那就繼續瞞著吧,反正現在的阿梨就是個實打實的人族。
“我瞧你蠢兮兮的,就像是一隻貓兒。”祝平娘捏著陸姑娘的臉。
“哼……做一隻貓有什麽不好好。”陸姑娘說道:“姐姐不覺得人如果有來世,做一隻狸花被人娶回家也很好嗎?”
比如……做雲淺家的貓。
可以陪在喜歡的人身邊,還能被喜歡的姑娘用聘禮“娶”回家,該是很幸福的事兒。
“來世?姐姐我從不想來世的事兒,誰知道世上有沒有來世。”祝平娘很沒有形象的伸了一個懶腰,看向雲淺:“雲妹妹?你覺得如果人有來世,做一隻貓兒好不好?”
“來世?”
雲淺想了想。
假設,下輩子的雲姑娘做一隻貓兒,那麽她能享受到的是什麽?
被夫君抱著順毛、偶爾被捏捏臉、捏捏肉墊、可以鑽進被子裡一起睡,被他侍奉著沐浴,還有喂食什麽的?
嗯……
雲淺垂下眼簾。
確認了,做一隻貓兒對她而言毫無吸引力。
仔細想想,這些貓兒能夠享受到的,名為雲淺的姑娘全部都能享受到。
她可以被徐長安抱著、可以被他梳頭,捏捏臉更是家常便飯、同床共枕、被伺候著沐浴穿衣……許多許多,雲淺都數不過來。
而她作為妻子,還有榻上的溫存、親吻等等那些和貓兒完全不沾邊的體驗。
別看雲姑娘只有一刻鍾,其實因為在溫存的時候徐長安的興致極高,所以雲淺也很歡喜,甚至有些沉迷。
讓她在妻子和貓兒上去選擇,這真的是極為簡單的。
“如果有來世,我不想做一隻貓兒。”雲淺認真說道:“做一隻貓兒,沒什麽好的。”
完全不好。
“原來,雲妹妹不喜歡狸花啊。”祝平娘說著,笑吟吟的看了一眼溫梨:“也是,雲妹妹你都需要被人照顧,又哪裡有時間養貓兒……說起來,同樣的問題,如果問長安,他只怕樂意的很。”
徐長安太喜歡狸花了。
“……”
夫君?
雲淺眼睫微顫。
好像是啊。
如果徐長安變成貓兒,那麽雲淺認為一定還算有趣,因為變成貓兒的夫君也會很可愛……當然,雲淺的可愛要畫上一個問號。
她還覺得徐長安剔個光頭有可能會很可愛呢。
“……。”
溫梨突然想起了什麽,她深深看了雲淺一眼。
“師妹。”
一直少言寡語的溫梨突兀開口,讓祝平娘忍不住側目。
“怎麽。”雲淺問。
“小花,它似乎很害怕你。”溫梨眼神似是幽潭,平靜但是卻可以映著一切。
“師妹可知曉是什麽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