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也聽了一會兒了,覺得這戲如何?”徐長安看著與自己一同聽戲的雲姑娘,忍不住問。
“聽起來……有些費神。”
“這也沒有辦法,戲腔是要適應一下的,不然可聽不清楚她們唱的是什麽。”
“雖然費神。”雲淺看著徐長安:“不過還算好聽。”
因為徐長安聽得認真,所以雲淺覺得好聽,畢竟她已經看出來了,徐長安以往不喜歡聽戲只是因為沒時間,剛剛的眼神,分明是極為感興趣的、是喜歡的前兆。
“為什麽女子唱戲是不好的。”雲淺忽然問。
徐長安愣了一下。
姑娘還知道這個規矩呢?
然後很快意識到,估計又是從他抄寫的那些書上知曉的。
發覺徐長安沒有回應自己,雲淺換了一個說法:“為什麽不許女子唱戲?”
徐長安依舊沒有回應她,而是無奈反問:“不會是又想要學了吧?”
“你不許,就不學。”雲淺如實說道。
徐長安歎氣。
還是想學啊。
罷了。
他反正是不許的。
想了想,徐長安解釋道:“這世道不安穩,壞人橫行,沒處講理,經常會有錢有勢的壞人看到好看的女子就強行搶,就是欺男霸女,而唱戲的人地位不高,若是有好的唱腔與姿態,就容易惹上麻煩。”
是因為女子唱戲極為不安全,才不許女子學戲。
“是這樣?”雲淺問。
“嗯。”
徐長安看著下方那些唱戲的姑娘們額前滲出汗漬,默默的說道:“至少可以這樣解釋。”
“實際上呢。”
“塵世中女子沒什麽地位。”
不比仙門,若是沒有修煉的話,癸水的存在就足以帶來足夠多的麻煩,所以這個世道的女子的地位也是極低的。
徐長安簡單的解釋:“世人認為女子就是應該在家相夫教子,莫說學戲,就算是來聽戲,都是大逆不道。”
“嗯。”雲淺偏著頭,看了一眼在聽這邊說話的溫梨,然後問徐長安:“那你也和他們一樣,不許我學戲……”
徐長安愣了一下,正要說話,就聽見雲淺的話。
“……與他們的想法是不同的。”
徐長安手指抵著眉間。
當然是不同的。
他可不是在豢養姑娘,而是……自家的小姐真的過於天真了,有時候她想問題的方式,讓徐長安都跟不上她的思緒。
他只是不希望雲姑娘為了取悅他而去學一些她本身不感興趣的東西,可不能與塵世的男子混為一談。
“所以。”雲淺看著下方那些認真演戲的姑娘,說道:“她們是很利害的人?”
畢竟,連她都不能學呢,這些姑娘卻可以上台演出。
“是啊。”徐長安點頭。
祝前輩手下的姑娘,真的是很厲害的人,縱然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於是雲淺就不問了,畢竟她已經再一次試探出了徐長安是無論如何不許她學戲的,哪怕她用了那種說法,徐長安的態度都沒有任何的松懈。
可惜了。
本以為,自己上台演出,他會喜歡看。
雲淺稍稍有些失望,卻沒有什麽辦法,畢竟姑娘的頭上一直有一個大魔王管著。
不過,雲淺又覺得也許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天底下有許多事情不能在外面做,卻是可以在閨房中做的。
她不能上台,卻不代表不能小唱幾句與她聽。
所以,陸姑娘的存在就很有必要,作為花月樓的管事,她應當是會戲曲的。
還有就是……阿青。
那位阿青姑娘以後會上台演出吧。
演出給石青君看?
雲淺眨了眨眼。
阿青學了戲,便有機會如同溫梨教她修行一樣,教她一些的。
找到了捷徑,雲淺也就不在意學戲的事情,繼續和夫君聽著戲。
“……”
一側,溫梨雖然將一切都聽進去了,卻依舊面無表情。
她看著下方演戲的姑娘們,便覺得女子都是不易的,所以在修行上,那些如夢魘纏身的癸水,才會成為通靈路的捷徑。
天道是公平的。
還有就是,溫梨發現雲淺原來不是在她面前才是天馬行空的,就算是在師弟面前,也是想一出是一出。
哪怕是溫梨,聽見師妹說想要學戲後,也是滿眼的無奈。
雲淺還說過想與她學劍舞。
若是她沒有記錯,雲淺最開始問她的是會不會胭脂。
師妹只怕還想學點妝。
這種什麽都想要的心思,讓溫梨想起了才成為李知白學生時候的自己,她那時候不知道自己要的什麽,便什麽都想要嘗試。
所以,師妹才是師妹,才需要引路人。
做師姐的,總要讓師妹這份浮躁的心沉澱下來才是,這是她的責任。
溫梨覺得修行才是目前對於師妹而言最重要的事情——相信師弟也是這樣認為的,不然就師妹那羸弱的身子,偶爾眉宇間露出的疲憊,讓溫梨瞧了都有些心疼。
——
過了一會兒,雲淺偏了偏頭。
她在想阿青呢。
其實雲淺是有想過石青君會不會才是徐長安所在意的那位‘阿青姑娘’,畢竟按照她所推測的事情……若是在原本的世界線上是沒有‘雲姑娘’的存在,地位最高的,也許就是石青君這位‘阿青’。
至於李知白,她雖然最得徐長安的喜歡和敬重,可若是添了一個石青君進來,李知白應當是無論如何不會立於石青君上頭的。
雲淺想著,微微打了個哈欠。
“困了?”徐長安立刻問。
“沒有。”雲淺搖搖頭:“只是在想,這些都是以往的事情,縱然是真的發生過,也與我沒有乾系了。”
“……?”徐長安疑惑之余的看了一眼雲淺。
姑娘說什麽呢。
他怎麽聽不明白。
“小姐是在說,台上的戲碼你以往看過?”
此時姑娘們正唱一出相逢的戲,男女主久別重逢,回歸日常後的瑣碎。
徐長安隱約嗅到了負心漢的味道,估摸著不是什麽好戲。
“沒看過。”雲淺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微微搖晃:“不好解釋,腦袋想不過來了。”
其實是孤獨的話題,讓她有些奇怪。
雲淺興許無法理解孤獨是什麽樣的感覺,她不知道驀然回首發現身邊空無一物是什麽感受,因為她總是這樣。
可雲淺忽然意識到,也許她無法理解,但是夫君能夠理解。
不然,名為雲淺的姑娘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裡?
要知曉,她這一世的本意其實應當與之前一樣,只是偶爾出現在他的世界中,偶爾看上一眼就足夠了。
可是在某一天清醒過來,卻茫然的出現在了一個島嶼上,然後沒過多久,就撿到了他……?
首先,絕非是天道將其主動送過來的,因為對方沒有干涉她的能力。
所以雲淺一直覺得,自己眼前的少年,其實已經曾經步上巔峰過。
在這個世界的上一條時間長河上,他已經完成了天道安排的任務、遇到了許多的因緣……而後在某些契機下,忽然意識到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她’的存在。
雲淺不確定。
在她記憶中,無論他曾經有多麽愛她,最後的結局都是恨之入骨的——
是這樣吧。
可說到底,無論尾聲有多麽不愉快,她終究是屬於他的姑娘。
那麽,他呼喚了自己,自己就來了?
所以,被強製要求介入這個世界的雲淺才會一頭霧水,甚至連腦海中記憶的封印都沒有做好,松松垮垮的。
“……”
徐長安在一旁看到雲淺陷入了沉思,忍不住歎氣:“你呀……算了,若是想不明白,咱們就不想了。”
自家雲姑娘的腦袋就那麽點,讓她在深夜思考什麽困難的事情,只怕單單是組織語言,就足以讓她腦袋短路。
於是他也不問。
反正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
“嗯。”雲淺心想的確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無非是她覺得自己這次作為旁觀者,忽然被拖拽進來……極有可能是夫君主動所為。
但是雲淺有一件事情從一開始就沒有明白。
她突然、沒有準備的降臨,幾乎毀了這世界的一半。
方才夫君的系統,所謂的天道給陸姑娘降下天眷,雲淺跟著隨意往上看了一眼。
那上蒼之中一片破碎、混沌。
霜天崩裂,天底下的修士早就絕了飛升這條路,世界也失去了進階的可能。
如果雲淺真是被呼喚而來的,那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這個名為‘長安’的少年。
是徐圖長安,還是不得長安。
攀上頂峰的是救世者,還是滅世者。
雲姑娘想不到這些深奧的東西,但是她會努力的去想,因為她不希望日後夫君發現了真相,會內疚痛苦。
畢竟,在她的記憶中,獻祭一整個世界和半條古史上時間長河,卻只為了見自己一面……這種事情當真不是他能夠做的出來的。
除非。
他也會覺得孤獨。
難道他雖然有許多姻緣,可自己不在,便會不高興?
“會覺得……一個人很不好嗎?”雲淺看著他。
“?”徐長安疑惑的看了一眼雲淺。
哦。
是看到台上的分別、相逢的戲碼,所以才問自己吧。
徐長安笑著:“只要小姐在,便一切都好。”
他自詡為難得說一句情話,可雲淺這只是若有所思的的‘嗯’了一聲。
所以,夫君也是覺得孤獨的?
“不明白。”雲淺輕輕依著徐長安,手指抓著他腰間的衣裳。
關於他的事情,哪怕是無所不知的雲姑娘,能夠看見的也只有一片迷霧。
但是沒關系。
反正一切他所不喜歡、所不能接受的事情,都可以說是雲姑娘做的,哪怕不是她親身所為,卻也是因為她的原因。
惡人只是、只有雲姑娘就好。
和他沒有關系的。
“嗯?”
雲淺想到這裡,微微一怔。
有些不對。
雲淺可是聰明的姑娘。
按照如今夫君的心思,如果壞事是自己做的,他也許會更加的難以接受,甚至比是他親手所做的還要嚴重。
自己在他心裡,應當是乾淨的,不應該是惡人。
所以相比於以往她的主動降臨,被夫君呼喚而來的自己,就會是無辜的。
而這次相逢所造成的一切的罪惡,都是算在他的身上。
是這樣……嗎?
原來她是個好女人?
世界崩壞,其實不關雲姑娘的事?
雲淺眨了眨眼,感覺自己興許發現了真理。
她輕輕抓著徐長安的袖子,認真的說道:“所以,壞人只會是你,而不該是我?”
原來所有的壞事都不應當關雲姑娘的事情。
“……?”徐長安懵了。
誰是壞人?
“我做什麽了?”
徐長安一臉無辜的舉起手,他可什麽都沒做,雲淺怎麽忽然說了這種話,沒見到連師姐都看過來了。
“我也不知曉。”雲淺是猜測,無法去下定論。
只是,如果她並非是主動過來,那麽想要做壞人的夫君,也許是真實存在的。
雲淺很高興。
因為按照書上所寫的,惡人就應當是與惡人相配的。
徐長安一頭霧水,不過看了一眼戲台,這才恍然大悟,扶額:“那是戲台上的故事,男方是負心人,小姐你往我身上帶做什麽。”
雲淺搖搖頭。
那些是不重要的事情。
“還有蜜餞嗎?”雲淺思考的累了,需要補充體力。
“有。”
徐長安也早就習慣了雲淺偶爾的迷糊,取出一顆蜜餞塞進她的嘴裡,眼看著雲淺補充了糖分後精神了許多,他問:“這樣的我,在小姐眼裡還是壞人?”
“不是。”雲淺認真的點頭。
就算他不能隨時隨地給自己蜜餞,在她的眼裡也不是壞人。
“不過,我想要你是。”雲淺說著實話。
“?”
徐長安頭上起了一個問號,他勾著嘴角:“這樣說的話,小姐就是不想吃蜜餞了,那下次你若是問我有沒有吃的,可就沒有了。”
雲淺:“……”
她拽了拽徐長安的袖子:“蜜餞,是要有的。”
分明雲姑娘在想的是十分重要的事情,他卻在一旁使壞。
總之,這般的會欺負人,才是姑娘的夫君。
——
一旁的溫梨看著桌上的果汁,抿了抿唇。
她有些想吃甜的了。
‘原來師弟也會欺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