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生命終結的見證
由“湯皖綁架案”導致的外界一系列連鎖反應,沸沸揚揚,喧鬧不止,各種陰謀論飛起。
而菊長這個幕後總策劃,此時正淡定的待在辦公室,聽著手下的匯報,不禁露出了一個無奈又滿意的複雜笑容。
無奈是因為天不遂人願,終究無法作出改變,滿意是因為這個系列策劃,菊長沒有被暴露出去。
一張大沙發上,菊長碩大的身姿,慵懶的躺著,起手拿起一杯茶,乾淨利落的一口飲完。
又長長的歎出一口氣,而後朝著門外喊道:
“大牛,進來!”
“誒!”大牛高亢的回復道。
身板挺得直直的,穿著一身新軍裝,齜著一張嘴,毫不掩飾的喜悅心情,就走進來,道:
“找俺啥事?”
菊長斜眼一撇,就笑罵道:
“日踏馬的,沒大沒小,你就這麽跟勞資講話的?”
“菊長大人,找俺啥事?”大牛撓撓頭,憨厚的笑道。
“瞧你出息樣?”菊長鄙夷道:“趕緊滾回去,把家裡收拾收拾!”
“好嘞!”大牛欣然答道,實際上,從上午聽到了先生人沒事的消息,大牛就已經忍不住想回東交民巷,等先生回家了。
先生歷經此事,在大牛看來,乃是命裡的一個劫難,按照老家的習俗,需將家中打掃一新,準備好火盆,等待先生歸來。
但是,自從先生被刺殺後,大牛就被菊長招來了,入了軍籍,當起了一個小跟班。
雖說每天都有大魚大肉吃,但是大牛卻是悶悶不樂,心裡始終鬱結著。
可是,大牛既然入了軍籍,當了菊長的跟班,又跟了先生這麽久,自然知曉了許多道理。
明白成了菊長的小跟班,就不是說想走就走了,以至於大牛走到了門口,突然頓住了,抿著嘴,問道:
“俺明天還要來麽?”
“老子讓你滾,你就滾,哪來這麽多廢話!”菊長嫌棄的大聲罵道,待大牛轉過身,又聽到菊長說道:
“老子給你軍籍留著,記得每個月來領餉。”
大牛知道菊長這人面冷心熱,為自己好,本來下意識的想下跪感謝菊長,卻是半途中,想起了先生的囑咐,跪天跪地跪父母。
於是,大牛便學著先生們的模樣,順勢改給菊長彎腰作揖了,以示感謝之意。
“哈哈.”菊長笑著,一個背著長槍的大兵竟然學著文人彎腰作揖,甚是滑稽,揮揮手道:
“趕緊滾,晚上做幾個小菜,等勞資去。”
說完,又朝大牛扔了一個銀元,便抹過頭去,倒起了茶水。
國內的局勢大體已經成定局,湯皖也就不再去操心了,轉而開始享受為期一個月的結婚蜜月。
為啥是一個月呢?因為這是孑民先生給定下的,畢竟國際關系一科就一個教授,窮的揭不開鍋,就等著湯皖回來開課呢!
不過,湯皖的結婚蜜月,比較特殊,與尋常人的不一樣,畢竟10公裡之外就是一戰的真實戰場,想想還是很帶勁的。
每天都聽著飛機的螺旋槳聲和大炮的轟鳴聲,剛開始見到戰場上退下來的傷病,缺胳膊,短腿的,甚至一命嗚呼的,會有些不習慣。
但是一周的時間以後,湯皖便熟悉了這種這個環境,除了前線陣地,湘靈堅持不讓去以外,其他工作都讓湯皖跟著。
今天,有四名勞工出事了,其中一名勞工在送彈藥去前線的途中,一枚炮彈落在了身邊不遠處,肆飛的彈片好巧不巧的切斷了頸動脈。
被同行的勞工背回來了,止不住的流血,10公裡的路,都沒來的及回營地救治,就已經沒了呼吸。
這名勞工是華夏魯省蘭陵縣的,名叫劉茴相,大家一般叫他老相,因為“茴相”通“回鄉”,而“鄉”與“相”發音想近。
30多歲的年齡,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家中留有妻子和兩個孩子,一個孩子還是個瘸子,經常生病。
再加上家中土地本來就不多,今年春季雨水落得少,眼看著地裡沒了收成,愁眉不展,剛好看到了勞工招牌廣告。
普通勞工一個月工資是十幾個銀元,自己留幾枚銀元生活,剩余的大約10銀元則是寄回國內,供家裡生活開銷。
一個月十幾個銀元,是非常高的工資了,超過了全國99%的人。
所以,劉茴相當即就作了決定,要成為一名勞工,也成功經過了篩選。
然而,不幸的是,劉茴相永遠的留在了這片土地上,再也不能回到家鄉了。
晚上的時候,湯皖隨著湘靈,來到了劉茴相住的帳篷,十幾平米不到的空間。
沒有床,是打的地鋪,一共3個鋪位,最下面一層草,草上面鋪著的是統一發放的涼席。
帳篷中間掛著許多統一製式的衣服,地上擺著歪七八扭的鞋子。
一進來就能聞到一股潮濕的味道,霉味和汗臭味,湘靈倒是習以為常,面不改色。
兩個同鄉早就在等著了,也很配合,因為誰也不能保證明天晚上還能回到營地。
湘靈攤開了筆記本,像是尋常聊天般,說道:
“你們對他印象最深的是哪一點?”
一名同鄉指著進門左側的一個地鋪,比另外兩個地鋪下面的草,明顯多了不少。
沒見著涼席,只有一些破布碎片,凌亂的鋪在草上面。
“哈哈哈老相最摳門兒!”兩名同鄉異口同聲的答道:“發的涼席都不舍得鋪,非要帶回老家去。”
湯皖看向劉茴相的鋪位,眼睛一瞥,就看到帳篷的角落,靠著一張包好的涼席,惋惜道:
“這可倒好,帶不回去了!”
“誒”一名勞工笑道:“俺知道他家住哪兒,等俺回去了,就給老相帶回去,交給他媳婦!”
“哦哦.”湯皖煥然大悟,想來同鄉應該離的不遠,可以順路帶回去。
又問道:“老相抽煙麽?我看有許多人抽煙。”
“先生,不是俺說,老相連一個涼席都不舍得鋪的人,哪還舍得抽煙!”
“那他平時放假,也不出去玩玩?”依據勞動合同,是有節假日的,許多勞工便會成群結隊去外面逛逛。
“老相來這幾個月,一次都木出去過,全存著呢!”
湯皖在與兩位勞工搭著話,就像是普通聊天扯淡一般,聊著關於劉茴相的一些事,而湘靈則是飛快的記錄著。
不過,據湯皖了解,勞工的工資還算可以,按道理,劉茴相沒必要這麽節約吧,便疑惑道:
“他家裡有苦難?”
“哪個家裡沒困難嘛?沒困難誰還大老遠來這裡,動不動小命就丟了。”
“那他這是?”
“老相就是摳,他自己說要存錢給他家老二娶媳婦用。”一名勞工似是在回憶道:
“他家老二好像從小就得了一種病,現在長大了,走路一瘸一拐,木有錢,啷個娶媳婦嘛?”
小兒麻痹症,湯皖猜測道,大概是這種病,一般都是在孩子很小的時候得病,輕則長大後一瘸一拐,重則喪命。
湯皖想起了,自己小時候吃的一種糖丸子,貌似就是預防得小兒麻痹症的。
而且湯皖的初中班主任就是小時候得了這種病,沒錢治療,落得個終生一瘸一拐的毛病。
正在這時,帳篷門又被掀開了,進來一個勞工,見了湯皖和湘靈,立刻客氣道:
“李記者和先生,這麽早就都來了啊!”
“老相給你代的工,把命都搭去了,真是倒霉!”
“俺也不知道啊,俺今天實在累得慌,早上的時候,俺就隨口一說,老相就說他今天休息,正好可以代工。”剛進來的勞工一臉的愧疚。
“俺知道不怪你,要怪就怪老相他自己,摳門,非要那幾個代工錢,俺都勸了多少回,不管用。”老相的同鄉勞工繼續說道:
“老相和俺們倆一起來的,除了全體放假,就沒休息過,一輪到他放假,就去給別人代工。”
這大概就是時也命也罷,湯皖想到,有時候,往往越想做一件事,就越是不順利,總是會半路橫生一些岔子。
“麻繩專挑細處斷,命運專欺可憐人!”湯皖感慨道。
湘靈筆一頓,然後把這句話也加了進去。
“還是先生有文化,俺們知道是這麽個理,就是說不出來。”勞工尷尬的笑道。
“老相出事的時候,是什麽樣?”湯皖繼續問道。
“先生,你稍等,俺去叫人來,今天他和老相搭的工。”老相代工的那名勞工,一邊說,一邊朝著外面喊:
“老王八,快來,先生和李記者找你,問問老相的事情。”
話音剛落,進來一個人高馬大的人,身子很壯實,脖子很長,腦袋有點尖,走路有點佝著腰,可不就有些像王八。
“老王八,你告訴先生,老相是怎出事的?”
“biu!嘣!”老王八先是用了兩個擬聲詞,來形容下落的炸彈,然後結結巴巴說道:
“老.老.相.”
“誒老相,被炸彈炸了是麽?”原來老王八是個結巴,急的邊上的人猜測道。
老王八點點頭,意思是這樣,然後說道:“俺俺.就.”
“你就把老相背回來了是麽?”
老王八又點點頭,意思是事情是這樣的,然後做著一個背人的動作,手還從後背往下甩,道:
“流留血,好多!”
“沒了?”湯皖問道。
老王八點點頭,意思就是這麽多了,便又聽到湯皖問道:
“老相臨走的時候,可留了什麽話?”
老王八眉頭一皺,頓時想起一件事,指著老相代工的那個勞工,結巴道:
“工錢.錢.給.”
“老相臨走前交代你,讓他付代工錢是麽?”湯皖猜測道。
“.嗯!”老王八重重點點頭。
“這個老相,真是想錢想瘋了,臨死都不忘代工錢,有什麽用,又帶不下去。”老相的同鄉似是抱怨道。
老相代工的那個勞工,二話不說返回了帳篷,不一會兒,就拿著錢來了,遞給了老相的同鄉,道:
“不管怎麽說,老相是代我的工,把命搭進去的,這是老相的代工錢,這是我個人給他的補償。”
補償的錢大約幾十個生丁,換算成大概有一銀元,外加代工錢大概五角,也就是說為了一元五角,老相把命搭進去了。
老相的同鄉接過了錢,又把老相存的錢一起拿出來,當著眾人面,點了個數,老相幹了大概兩個月,一共存了約十二個銀元。
“李記者,你記一下,要是俺們倆活著回老家了,就照這個數,到時候,俺給老相家裡送去。”老相的同鄉說道。
“嗯!”湘靈點頭道,在最後記下了老相的存款數。
完了最後,在這張記錄老相最後的生命的紙張的下面,老相的同鄉和另外兩人。
都按上了手印,意思是對老相最後生命的見證,這張紙最後是要給老相家裡人的。
而這張紙,還記錄了老相什麽時候到的琺國,在什麽地方遇難,以及具體時間,和存款數。
想來老相的後人若是有心,便可以憑借這張紙,來到老相遇難的地方祭奠他。
【最後衝一波月票.啦啦啦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