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是我想的那樣嗎?
顧朝眸子冷冽消散,刹那間注滿柔情,“我好想你。”
他嗓音沙啞,冷冽中帶著繾綣溫柔。
隻對她的溫柔……
離家這麽多天,顧朝無時無刻不在牽掛和想念眼前的姑娘。
一顆高懸的心,這一刻仿佛才找到歸屬,逐漸平定下來。
“想我還去那麽久?”
兩個人的喜歡是相互的,想念自然也是相互的。
從顧朝回來,一直維的若無其事的笑臉模樣終於蹭不住,魏嵐眼眶倏地一下泛紅,揚起的嘴角輕顫,下一秒癟了下去。
竟然小聲啜泣,掉起金豆豆來。
顧朝心頭劃過一瞬間無措,轉瞬釋然一笑,長腿一伸,起身挪到魏嵐身側位置,“這次是意外,放平時三天就能回。以後……以後如果有情況,給你寄信。”
粗糲手指擦去女孩眼角晶瑩淚珠,“別哭了,嗯?”
顧朝事業剛剛才有穩固跡象,不讓他去也不現實,魏嵐明白這個道理,卻還是哼哼唧唧半天,顧朝一通好哄才順著台階下來。
“你快吃吧,我去給你收拾衣服去。”魏嵐轉身就走,麻花辮尾端不輕不重在顧朝臉上掃了一記。
顧朝點頭笑“哎”了一聲,剛端起碗,魏嵐聲音斷斷續續傳來,“洗完澡換下來的衣服別急著……”
“都味兒了,髒死了。”
“打上肥皂拿水泡一宿,明早起來我洗。”
聽她絮絮叨叨,顧朝眼睛微眯,咬一大口荷包蛋,嘴角勾起快要彎到耳根子後面。
還是家裡好啊……
許是沒等到他回復的緣故,魏嵐從房間探出半個身子,從廚房望過去,隻瞧見她毛絨絨的腦袋。
“我跟你說話呢!聽見沒有?”
“聽見了,聽見了,都聽你的。”
魏嵐滿意踱步回房間,嘴裡小聲碎碎念,“聽見了不知道回話,非得別人凶你一回……什麽人呐?”
翌日清晨,魏嵐起來時,顧家廚房已經起了炊煙,後院“唰唰唰”的傳來搓洗衣服的聲音。
魏嵐揉揉眼睛推開窗戶,“不是說我來洗嗎?”
她剛睜開眼,聲音還啞著,顧朝回頭笑容寵溺,“想你多睡會兒……已經洗的差不多了。”
顧朝這趟去海市,折騰了小十來天,一套衣服穿那麽久積攢多少汙漬先不說,魏嵐主要怕他洗不乾淨。
隨意梳了兩下頭髮扎成高馬尾,魏嵐批了件外套就去了後院。
魏嵐弓著身,纖細瑩白的手指勾住桶裡的衣服查看,高馬尾頭皮向下傾斜,顯得一張臉愈發的小。
這幅架勢,顧朝還能有什麽不明白的?
登時笑得有些無奈,“肥皂好用,都洗乾淨了。”
半晌有問,“家裡還有多少?不夠用,我讓人從海市那邊寄一些過來。”
肥皂這種東西,也不用擔心過期,過年從京市回來魏嵐已經補過話,箱子裡還多著呢。
不過,魏嵐還是抓住顧朝話語裡的重要信息。
“上回去京市的時候,你說靴子和酒什麽都是還是那邊寄過來的,這回又說讓人寄肥皂……你才去海市幾回,就已經有朋友了嗎?”魏嵐桃花眸微微眯起,明顯懷疑。
“嗯。”顧朝頷首,面不改色道,“是洋行老板的兒子,第一回在那出手黃金認識的……我不在的時候,他幫我處理海市那邊的交接,布料生意分他一成。”
他這話半真半假,不過仔細推磨也沒有錯處的地方。
雖然是謝驚鴻先纏上的他,中間兩個人做交易還曾打了一次……
不過話說回來,現在謝驚鴻確實從他手裡分走了布料生意的一成。
就是這十天之行的談判結果。
想到這裡,顧朝不禁想起謝驚鴻。
那臭小鬼倒也真敢說,一上來就要五成的利潤……
他要是同意,才是真的傻子。
“這會兒喊大家集合,是有什麽事?”魏嵐烏黑細眉皺起,小聲咕噥。
“嗯?”
顧朝回過神,也聽見大隊方向大喇叭“刺啦刺啦”的集合聲。
他兩還沒做出什麽反應,顧阿婆從廚房探出頭,不放心叮囑,“那事兒你三德叔已經有了定奪,他要你們做什麽,你們就做什麽,要用不上你們,你們就好好的,老老實實待著,知道麽?”
這話一出,魏嵐驀地反應過來,八成是那巴豆的事,跑不了了。
魏嵐點點頭,又緊張拉著顧朝,“東西,東西埋了嗎?”
顧朝點點頭,魏嵐這才放心,她讓顧朝幫她打盆水備著洗臉用,過去回房間換了衣服。
年前顧朝帶回來那樣多的一批布,魏嵐練手時給她和顧朝各做了一身睡衣。
那睡衣魏嵐常穿,顧朝卻穿不習慣,每回睡覺除了一件四角褲,其他基本都光著。
換完衣服草草洗漱過後,顧朝和魏嵐準備出門,顧阿婆不放心跟在後頭反覆提醒,“記著我說的啊!魏嵐呐!”
“知道了阿婆!你快進去吧!”魏嵐拉著顧朝火急火燎往外走,臨走到門口,有歪著身子轉過頭來,“阿婆,早上我要吃蛋羹!要大碗的,一起吃!”
“曉得了,快些去吧!記、記著阿婆說的啊!”顧阿婆崴著小腳顫顫巍巍跟了幾步。
等他們走遠了,顧阿婆停下腳步,忍不住擔憂歎了口氣。
朝哥兒的性子她是了解的,她就是擔心魏嵐性子急,到時候直接跟人杠上,討不著好處。
別瞧那丫頭平時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樣,實際也是朵小辣椒,吃半點虧都忍不了。
顧阿婆又是一歎,心裡卻又覺得,這樣也好。
常言道,吃虧吃福,可吃虧真的是好事嗎?非也。
遠遠望過去,田埂上小夥子步伐沉穩,年輕標志的姑娘身材窈窕,一蹦一跳著前行,盡顯年輕人的風華。
顧阿婆搖搖頭轉身往廚房走,“吃虧是福都是唬鬼的,要是可以,阿婆願你一輩子不吃虧,不受委屈……”
……
已經開春,小廣場一側的大榕樹冒出許多綠芽,透過枝丫縫隙,能看見廣場上已經聚集不少人。
在葵子地乾活的年輕人們也都在,其中絕大部分人臉上都布滿義憤填膺,但讓人意外的是,臉上有憤怒神色的,多是上了些年紀的莊稼把式。
魏嵐呆了呆,被動的任由顧朝拉她在人群邊緣站定。
顧三德站在石碾子上,拿著破銅鑼扯著嗓子喊,“誰?還都誰沒到的?”
“到了,大隊長,都到了,大隊裡每家都來人了哩!”
大家夥兒踮起腳尖往前瞅,一個個伸手指指點點的。
魏嵐不解蹙眉,借力抓著顧朝的胳膊墊腳往前看,“前面有什麽?”
“是劉二嬸。”顧朝嗓音沉沉。
余光不動聲色掃視一圈,他們站在後面最外圍,被看見的幾率很小。
顧朝心裡大致琢磨,薄唇微抿,“別出聲。”
“啊?”魏嵐沒反應過來什麽意思,下一秒,就見面前顧朝忽然彎腰,緊接著她就被騰空而起。
顧朝扣住魏嵐的腰身,將魏嵐舉到半空,只是一瞬,又將她放回原地,“看見了嗎?”
“看、看見了。”魏嵐點頭,神色怔然。
劉二嬸站在人群最前面,一身碎花襖子也不知道是沾了泥巴還是什麽,烏漆嘛黑。
劉二嬸臉上褶子皺成菊花,整個人神色萎靡,縮頭縮腦站在那裡,在她身側,顧三德已經展開長篇大論:
“大家夥兒都聚齊了吧?相信這事兒不少人都知道了,但為了那些還不清楚怎麽回事的人,我再說一遍!”
人群湧動,“嗡嗡”議論聲不絕入耳,顧三德手擺了擺,示意大家夥兒安靜,“咱大隊總共三頭牛,年前秋末入冬的時候,這三頭牛都相繼找了人家照顧。”
“大家夥兒都知道的,這幾頭老牛是頂頂的精貴,找人喂養,除了大隊上小娃兒割了曬出來的草料,隊上還專門劃出一部分粗糧出來,就怕它們吃不飽,來年耽誤咱大隊的收成,可現在,事情就關乎到這些粗糧……”
顧三德說得慷慨激昂,邊說手指邊指著劉二嬸,把群眾的情緒都調動起來。
深秋以後地裡的活兒少,大隊裡牛也基本歇業了,一般都找人幫忙照看喂養,一個冬季下來,算五十個工分。
顧三德宅心仁厚,每回都從家裡困難的裡頭挑,挑來挑去,最後幾戶人家裡,劉二嬸佔了其中一戶,要說都是貧困戶,別人家都給了,輪到她們家不給也說不過去。
可現在又說到那喂牛的粗糧……
魏嵐前後過了一遍顧三德的話,側頭問顧朝,“是我想的那樣嗎?”
顧朝想了一會兒,大抵能琢磨出魏嵐的心思,遂點點頭,“我看八九不離十。”
身邊有婦女同志抹眼淚,罵道:“喪盡良心的,要不是怕影響來年收成,人都吃不飽哪還舍得舍一部分給牲口吃?你這挨千刀,給牛吃的你也搶!你們一家子吃的哪是糧?是俺們的血肉啊!”
“是啊!殺千刀的!老潑婦小偷小摸做了一輩子的虧心事,難怪你兒子李洪順不成器!活該,命,這都是命!”
魏嵐擰眉陷入沉思。
如果真的糧的話,那糧都是粗糧,就是平時家家戶戶吃的那種,想要追回糧,在劉二嬸家裡搜刮一圈,總能搜刮回來一些。
或者文雅一點,把事攤開了講,讓劉二嬸自己還回來,事情也不會鬧得這麽大。
但凡是個有腦子的,都知道怎麽選。
劉二嬸雖然混,倒也不至於混到那個程度。
單一件事可能說不通,可聯想到上一件巴豆腹瀉事件,就好理解的多。
不是劉二嬸不認慫,是大隊長不給她機會認慫。
巴豆可能會牽扯到顧家,顧三德一開始就沒打算扯出這件事,可他要給食堂裡的三個被冤枉的姑娘交代,也需要更大的事情,轉移中招的小夥子們的注意力。
而劉二嬸,雖然折在牛糧這件事情上面有些虧,可顧三德直接放了明話,已經知道是她在大食堂水缸裡投放的巴豆,如果她不認牛糧的事,那就把巴豆的事一起拿出來說。
顧三德話中恐嚇成分巨多,可劉二嬸不經嚇,生怕兩條罪都壓到身上,到時候別說謀求更好的生活,怕是翻身也不能了。
劉二嬸很快認了罪,之後顧三德問話,也不敢再有隱瞞,一把鼻涕一把淚說出全部實情。
卻原來,經過年前和魏嵐的那一場比試,劉二嬸雖然輸了,但心裡還是舍不得大食堂那高工分輕快的活兒。
劉二嬸對魏嵐固然還有怨念,但在工分的引誘下,那點怨念根本不算什麽。
劉二嬸本來想的是,大食堂鬧出腹瀉問題,到時候事情鬧大,她再拉攏一群人出來說話,別的不說,就說小姑娘家家乾活兒不利落。
要是換人,大食堂裡的三個肯定全部都要換走,到時候就得重新招人,三個名額,怎麽也有她的一份……
大隊裡的婆娘可不跟那些剛來沒多久的臭丫頭片子們,不知道她的厲害,才敢跟她爭……那些婆娘可不敢。
只是劉二嬸千算萬算,沒算到事情敗露那麽早,不光沒能如願,還把自己搭進去,敗了個徹底。
人群大家夥兒把劉二嬸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底朝天,越罵越離譜,顧三德擺擺手及時打斷,“牛是集體的,勞作出來的糧食還要交國家一份,變相來說,這牛也有國家的一份子。”
顧三德歎了口氣,“這事隻可大小不了,你年紀大了,我也不好送你去農場,李鴻順是你兒子,就讓他代你去農場服役三個月吧。”
這事兒顧三德想了一下午,才想出這麽一個稍算兩全其美的法子。
雖說前前後後七拐八繞麻煩了一下,可是對顧阿婆和劉二嬸,都是爭取來的機會。
換言之,如果一開始劉二嬸不服氣,硬要扯個墊背的把巴豆抖出來,顧家遭難是跑不了的事。
可另一方面,劉二嬸破壞的國家項目,就算不被拖出去喂槍子,她心思毒,兩粒巴豆害了那麽多人吃苦頭,在七隊也再難待下去。
“大隊長!大隊長啊!這事兒我認!我都認了,你讓我怎麽都成,怎麽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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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